两人定下契约的时候,城市郊区的密林里,正上演着一场大战。
对战的双方,一个是端坐在树枝上的老头,手里拿着一只点燃的细长烟斗,悠闲的神态仿佛只是在欣赏落rì余晖。另一个是条黑壮的汉子,两手的指甲可怕地暴涨出来,像刀子一样锋利,他在呼呼喘着粗气。

到处是树木的残骸,合抱的树木,被齐齐整整地切断。

“无知真可怕,要不是我老人家肚子饿了,真想好好教教你要怎么战斗!”树上抽烟的老头说。

“老东西,哪来那么多废话!”

话音未落,黑壮大汉咆哮着举起指甲尖尖的手,几道闪电似的光横扫过老人立足的树干,然后“哗啦”一声,这株百年老树整齐地断开,中间被指甲切开的地方变成了一片片切片。

巨树倒下的时候,男人迎着rì光向上看去,rì影之中,一个瘦弱的影子正踏着倒下的树身飞向另一株大树的枝桠。

“不让你有立脚之处!”

尖指甲掠过之处,另一棵树也应声而倒,果然那老头像皮球一样滚了下来,掉进了草丛里。

“哎哟,我的腰!”老头子一边揉着腰,一边还在“啪啪”地抽着烟。

“死吧,老东西!”

壮汉向着老人攻去一瞬间,地上的老人突然眼神里充满凌厉的杀意,暴喝一声:“变!”

突然间,一团臃肿的软体物质充塞了整片森林,大汉陷了进去,那诡异的物质瞬间把他缠住,吞没,在他消失的地方,传出一阵沉闷的惨叫声。

老头冷笑着说:“蠢货,躲你并不是因为老人家怕你,而是为了制造烟雾。我的‘烟脂变幻’是把烟变成脂状物,所以拖的时间越久,对我就越有利!我的攻击只需要一次!”

巨大的软体物突然像得了胃肠莎的史莱姆一样绞动,那里面传来一阵恐怖的骨骼断裂的声音,还有一声窒息而绝望的惨叫声。

……

“这么说,妖的存在并不是为了吃人,而是为了吃同类?”陆苏和锦断坐在附近的一家快餐店里,锦断一边大口消灭汉堡包一边跟他解释一些妖类的常识。这么纤细的腰肢,不知道吃下这么多东西装在哪里,完全看不出这女人是个超级吃货啊,陆苏愕然地想。

“是啊,吞吃的同类越多,力量越强大!”

“那妖要怎么战斗呢?抱住大腿咬对方吗?”

“你是狗啊!”她突然抛出这句,让陆苏一阵语塞,“用妖技战斗呗!”

“啥是妖技?”

“妖技就是……妖的技!”

“哦……谢谢你的详细说明。”

“不客气!再来十份!”

“喂,我没那么多钱。”

“哼哼,小气鬼!”她往椅背上一靠,吸着可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锦断,你的妖技是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那你岂不是和普通人一样?”

“放p!”

“……你每次否定人的时候能不能别这么凶啊。”

“唉,因为我平时说话的对象都是准备宰的人,习惯了。”她毫无歉意地笑笑,伸出一只手,掌心向外,仿佛在施舍什么似的,“好吧,看在你这么无知的份上,还有什么想问的。”

陆苏注意到一件事,刚才她手上的划伤居然已经完全愈合了。超速恢复,超越人类的力量和速度,这么说来妖在全方面体能上都超越常人喽?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我舅舅程顾之,真的是出车祸死的吗?”

锦断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熄灭了,她蘸着可乐杯上的水珠,在桌上慢慢画着圈:“恩,确实是出车祸死的……人真是脆弱的东西啊,可惜我连他最后一眼都没见到。”

似乎关于程顾之的话题,一直是她的伤疤……他们俩难道?

吃完东西,锦断说要回去睡觉。

吃饱就睡?养膘吗?

下午的阳光烘烤着路面,地上蒸腾着一阵阵的热气,陆苏跟在她后面,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曼妙的女子,和一直以来认识的妖完全不同。

但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已经远远颠覆了陆苏二十多年的常识。就仿佛深处黑暗中的人突然被带到刺目的阳光下,无论接受与否,那种强烈的晕眩都是逃不开的。

他突然想,或许这一切说法都是一个巨大的玩笑,幕后的主谋当然是他的舅舅。四年前的相遇也好,那个契约也好,只不过是一个煞废苦心的巨大玩笑。

他环顾四周,心想舅舅会不会突然跳出来,一边大声嘲笑他一边说:“哈哈,这种话你也信!”但是这臆想中的逆转并没有发现,能做的只有去接受,坦然接受。

俩人回到那间小屋,陆苏从门口买了一把新锁,替换被他撬坏的那把。

看见陆苏买锁,锦断似乎才想起门没有关,慌张地叫起来:“糟糕!我太大意了!”

“怎么了?”

“东西会被偷的啊!糟糕,糟糕!”她一边说一边“噔噔”地上楼。

除了书和一口破棺材,有什么好偷的?

陆苏跟着上楼,当他路过旁边的一间屋子时,陆苏看见里面的地上躺着一个老人,地上放着一只细长的烟斗。老人的肚子高高鼓着,在不住地呻吟,陆苏暗想,难道是独居老人发了病?

“你,给我进来!”锦断站在门口,冲陆苏勾手指。

“等我一下!”

陆苏推了下老人的屋门,门没锁,他推门进去,问:“老先生,要不要送您去医院!”

那个枯瘦干巴的老头慢悠悠、慢悠悠地抬起头,半晌才挤出一句气若游丝的“啊?”

“要不要送您去医院?”陆苏的声音提高了一点。

他无力地摆着手:“那个,小子,帮我把烟点上……哎呀,吃太饱了,胀得我哟!”

靠,原来是吃饱了撑的!不过人都进来了,也不好意思不帮忙。当他跪下来给老头点上烟的时候,他似乎嗅到了很浓的烟草味,还有一丝血的味道。

看着“啪啪”抽着烟的老人,他暗想,这人真的没问题吗?

“扶我起来!”一只枯瘦的手抬到陆苏的面前,他扶着他,让老头坐到椅子里。老头一边拍着圆鼓鼓的肚子,一边哀叹:“老了,以前一顿吃几十斤肉,现在不行了,肠胃不好,吃啥都不好消化!”

这些话陆苏没有听进耳朵里,因为这时从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高跟鞋踏在地上的“咚咚”声,随后,锦断出现在门口:“太好了,没事!咦……”

抽着烟的老头,和锦断短暂地对视。陆苏仿佛觉察到,在老人的眼睛里,有一丝yīn翳的光闪过,但是转瞬即逝。

“新来的?”锦断毫不客气地问。

“搬来有几天了。好俊的小姑娘,住在隔壁吗?有空来陪老头我下下棋怎么样?”

“我不会!”锦断果断地拒绝,“陆苏,走了!”

当他被锦断拖着离开的时候,陆苏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隐藏在一片烟雾里的老人的脸,看上去似乎有一丝狰狞的杀气。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锦断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大摇大摆地走进里屋:“呼,还好我保险措施比较好。”

“你这破屋子,真有小偷会盯上?自作多情吧!”

“你看,你都没发现吧!登登登登!”她得意地打开那口棺材,里面的东西一下子闪瞎了陆苏的眼,满满当当的衣服,全是连衣裙,看起来锦断很喜欢素sè的款式。

“有什么要说的!”锦断手扶着棺材问。

“太震惊了!”

“对吧,表面上是棺材,实际上是衣柜,厉害吧。”

“为什么都是一种样式,你不嫌腻。”

“人漂亮穿什么都好看。”她自信地说。

那你脱光好了!陆苏在心里说。

“你表情好奇怪,没有在想什么吧?”

“没有,绝对没有!”陆苏说,“对了,以后怎么办?”

“啥?”

“我已经是你的炼化人了,我要做点什么,或者帮你做点什么?”

“有的!”锦断在地上找了找,找到一款时装杂志,点着上面的衣服说,“你帮我买这个,还有这个。”

“你当我是你干爹啊!”

“干爹?你在说什么胡话。”

陆苏一拍脑袋,本以为从此之后要踏上拯救世界维护和平的不归路:“话说回来,我没有那么多钱……我还是学生呢。”

“小气!”

“不是小气的问题吧,是穷的问题!”

“我有嘛!”锦断说,“应该有吧!”

“到底有还是没有?”

“明天陪我去逛街吧!”

“啥?”

“买衣服啊,提供参考啊……”

“我明天要上学啊。”

“是吗?感谢我吧,你明天不用上学了。”

“你还是让我上学吧。”

“就这样定了,真乖啊,新炼化人!”她拍着陆苏的肩,“好了,你滚吧,我要睡觉了。”

“……”

这颐指气使的态度太让人无法接受了,印象里,像锦断这样的妖应该每天蹲在某个古堡上面,冷眼俯瞰世界,烈烈的风吹抚长发和衣襟,一副冷傲的猎食者姿态才对啊。

理想和现实,果然还是有差距的啊!

陆苏回到家,因为昨夜没睡,晚饭没吃就躺下了,这一夜,梦里混混沌沌,但似乎都是关于锦断的种种,大概是今天的事情太过冲击xìng了吧。

陆苏的父亲是个全职作家,母亲是个家庭主妇,基本上是宅一家,rì子还算安稳平静。他在本市一所不好不坏的大学读新闻系,今年已经大四,每天在学校露面基本上应付下点名罢了,大部分同学早就各处找工作或者实习去了。

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一介学生,没有过轰轰烈烈的恋情,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有几个还算处的来的朋友,除了读书基本上一无是处,人生轨迹和千万个同龄人一样,平淡无奇。

深夜四点的时候,陆苏醒了过来,睁眼看着黑暗,伸出手想抓握什么,最后却只是在半空中握紧而已。

到底,这一切将意味着什么,此时的他完全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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