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病房,方清雪心情也是极差,好几次都想回去将手中的手机砸向杨辰的脑袋,但联想到先前他为自己治病的付出、联想到那洗手间的那一滩血水,她的心便又不知不觉的柔软了几分。
最终,她只是咬了咬牙,放弃了这种冲动。

“方清雪,你过来了啊?来看许泽吗?”

方清雪低着头,差点一下子撞在了一个穿着大白褂的女医生身上,等回过神,她才听到女医生说出的那句话。

“哦,是李晓芸医生啊,嗯,来看许泽。可是有些人不知好歹,还让我滚呢!”

方清雪有些不忿,也有些冷笑着说道。

“这……许泽这人其实挺好的……我知道了,你又是摆出高高在上的身份和他说话了吧?”

李晓芸上下打量了一眼方清雪,眼中无法掩饰的有惊艳之意,但也只是刹那,她便明白了些什么。

“谁高高在上了?难道我花费大量的时间好心好意跑来看他还错了吗?我平时都从没对人这么好过!有这时间,做个美容多好!”

方清雪觉得很委屈,从而直接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你还没长大啊。”

李晓芸看着方清雪,忽然有些善意的摇了摇头,语重心长,接着说道:“作为朋友,相互之间的地位,是平等的,无论贫穷、富贵、权势、地位等,都不能影响这个平等。

作为朋友,你去看他,那是你的本分,而不能算是你抬举他们……

或许,在你看来,你所作所为,最为正常不过,以你的身份地位,去关心他们啊,那是他们的荣幸……那我问一句,他们凭什么荣幸?难道你高贵一些?

你该学会做一个普通人,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多去体会一下人生的价值观,不然你这个姓格,总是改不了的。”

李晓芸想说,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我尽力试试吧,不过感觉很麻烦的样子。你说人嘛,怎么舒服就怎么过呗,还弄的这么复杂和虚伪,我本姓如此不行吗?”

方清雪嘀咕着,心中的怒火倒是也消失了许多。

“人是该坦坦荡荡,但是你本身并不是一个坦荡的环境成长起来的,本身的价值观就不正确,所以你所谓的本姓如此,其实不是这样的。

我觉得,杨辰在医院救你的时候,那之后你清醒了,才是真正的你。现在你又不是你了。”

“这样啊……好像有些复杂,我认真想想。”

方清雪微微迟疑,脸上露出了几分呆滞的表情。原本她很洁净而白皙的脸,因为这一刹那的凝神,少了傲气与冷意,顿时就多出了几分出尘的味道。

李晓芸盯着眼前让她都有些心动和嫉妒的美丽的面容,心中有些叹息:“江山易改,本姓难移。方清雪并非是一个惹人厌恶的女孩子,但是这个姓格不改,却也绝对很难何人好好的相处,除非是那种地位、身家、权势远远能秒杀她的存在……”

“也许你说的对吧,人大概只有在要死的时候,才会忽然间懂得许多的东西。我大概也就半年的命了,却也不想想那么多了。

得过且过吧。对了,这不是追求你的方志军开的支票吗?怎么会到了杨辰手里?”

方清雪很直接的转移了话题,虽然嘴上没有承认,但是李晓芸看出来了,她还是有一些触动的。

大概是杨辰之前给她治病的一系列过往,触动了她的某根心弦。

“这件事,也不是小事了,我给你说说吧。”

对于支票出现在了方清雪手里,李晓芸大体也能猜测出一些原因来,纵然有出入,可也**不离十了。

所以她也没问,而是将杨辰三更半夜从乡村里跑来医院治病救人、以及帮助方志军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完吼,方清雪有些发怔,随后有些唏嘘的以酸酸的语气道:“他以前挺普通的,怎么就忽然会治病了呢?”

“还不是你啊?他自己出事了也没见他出手,不是你在课堂上病危,我估计他还会继续隐藏下去。

其实他也说过,要好好学医,他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不想现在就弄的众所周知。”

李晓芸感慨道。

“这……这人倒是,倒是……”

方清雪‘倒是’了半天,却‘倒是’不出什么词儿来。

“是啊,很低调,也很有责任心。具体事情我还了解过呢。他不是在做兼职吗?那个病人的女儿,就是他的学生。但他出事了,人家嫌弃他不是正常人,就不让他进屋上课。

后来病人在家出事了,还是他去抢救的,还提醒了病人血管瘤的情况,可惜方志军骄傲自大,没当回事,这可不,差点儿摊上大事儿了。”

“……他还做兼职啊,我昨天不是看他出去捡垃圾了吗?真是的,又不是没钱,三五千块我还是可以给他用的,还去捡垃圾丢人现眼的……”

方清雪喃喃自语,说着却也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声音都不由自主的降低了,自己也脸红了。

李晓芸本想多说几句,却见她自己意识到了,便也只是再次叹息一声,没有斥责她什么。

“捡垃圾,并不丢人。他们为了生活,为了自己的孩子吃好穿暖,承受风吹曰晒的苦,在垃圾里耗费着自己的青春和生命……这只是源于一份,对生活的希望,对亲人的爱罢了。

没有文化,没有一技之长,现在还能如何呢?”

李晓芸神情也有些萧索和落寞,说了几句,也说不下去了。

“是吗?”

方清雪有些无法想象,也有些将信将疑,但她却没有再说什么‘我觉得这些都是骗子集团的,故意打断腿什么的沿街捡垃圾乞讨’之类的话。

“呵呵。方清雪,这些事情,你多和你姐姐了解下吧。我忽然觉得,你姐姐这个心理医学博士,也不是很合格了。”

李晓芸笑了笑,随后先一步从方清雪身侧走过,再不多说什么了。

而方清雪,还拿着这张支票,有些迷茫的站在原地。

……

和许泽继续说了会话儿,等许泽的病情完全的稳定了下来,治疗效果也很不错,杨辰这才离开了病房。

原本昨天该回家,却拖延到了今天,杨辰也有些担心父亲的情况。

出了医院,杨辰将先前自己住院多出来的那部分钱买了许多副中药,又买回一袋大米和一壶油一些盐等生活用品,叫了一辆农用车拉回了文娟的家之后,杨辰连饭都没来得急吃,给李文娟的父亲李常杨再次针灸了一次,便心急火急的赶回自己的家。

家里,依然家徒四壁,虽然是一幢在九零年代很豪气的别墅型的小洋楼,但二十余年的风雨,也让这一幢楼,变得风雨飘摇,老旧而黯然失色。

在白色的瓷砖的封闭式的现代化楼房的映衬下,这幢楼,就如一个深邃却已经佝偻的老者,很惹眼,也很古老。

回到家里,妹妹杨霜正在做饭,见杨辰回来,也没有理会他。

“霜霜,爸爸呢?”

杨辰询问道。

“不知道,昨晚就没回来,估计又是在庙里喝醉了。”

杨霜端着一盘子热气腾腾的青菜,走了出来。她一头头发有些散乱,身上还吸着暗黄色的围裙,纵然年轻,却有了几分很纯朴的味道,和学校那个冰冷如寒霜的丫头有很大区别。

杨辰能感觉到,尽管妹妹没有打电话关心自己为何没回家,但自己现在回来了,妹妹心中还是放心了不少,心情明显的可以感觉到也好了几分。

这个时候,一个踉跄的身影提着一瓶酒,一口喝着,走进了屋里。

这人头发已经长到了肩部,乱七八糟,胡子更是沾满了灰尘,膨起一大片。

他一双眼睛没有神采,却通红一片,血丝遍布。他满额头的皱纹,如一条条蚯蚓,完全的镌刻满了无尽的苦痛。

提着酒进屋,满身酒气的他,却在这一刻忽然一怔,那浑浊却布满血丝的双眼陡然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锐利光彩,他身影一动,却如一阵风,瞬间出现在了杨霜的身边,接着狠狠一个耳光扇了下去。

“啪——”

这一个耳光,扇的很响,饶是以杨辰敏锐的六识,依然没有看清这一刹那的动作!

“贱人,滚到了京城去了还跑回来干嘛?我早当你死了!”

男人说完,抬手又要打人。

“爸,我是霜霜啊!”

捂着脸,嘴角刹那间流溢出了鲜艳刺目的血水,那一刹那,眼泪哗哗的流淌着的杨霜,一下子便将那老男人给震住了。

“咕咚——”

男人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若无其事的走向他那个常年阴暗的房间。

“嘭——”

门被狠狠摔上了,墙壁上,哗啦啦掉落下一堆破碎的砖头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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