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钟,生物钟习惯的醒过来。听到外面大雨还在继续,从昨天到这一刻,足足下了几个小时。冬季的雨水比夏天还充足,到底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还好这一带虽是城中村,周围环境是差点,下水道的排水工程做得很好,不管下多大的雨,不会出现水淹街的局面。
外面雨未停,赵平安知道他今晚的晨跑计划是该泡汤。低头望着搂着他嘴角挂着浅浅笑意,睡得正香的贝蓝,在心里轻叹一下。连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温香软玉在怀里抱了一整晚,最终还是忍住。或许真如他真想像自己所说的,心里有点奢望有朝一rì能够身心出轨。只是真到了那一天,他不知会不会又找出什么理由出来。

轻轻理了一下贝蓝沾在脸的发丝,突然她身体动了动,手往他身上贴进,双脚也缠上来。她这一个动作,让赵平安的小弟突然昂头并进。晨勃时最受不了刺激,苦笑一下,想抽出被贝蓝压了一晚上已经麻痹的手。怕抽时会吵到她,最后还是任由她这样枕着。

在晨勃与外面的雨水的声音下,迷迷糊糊困意来袭,闭上眼沉沉的睡个回笼觉。

而在赵平安闭上眼后,另一双明亮的美丽眼珠睁开来。看着他呼吸均匀的模样,嘴角勾出一个弧度,随后闭起眼睛,往他怀里蹭了蹭。

星期一的早上,赵平安刚到学校,柳文杰交给他一把二胡。在看到那把二胡时,赵平安怔了怔,心里涌出一阵不详的预感。这把二胡他熟悉得很,是属于方老头的,当初他说过有朝一天两脚一双也要带到黄泉路上,给一同走在这条路上的人唱挽歌。

柳文杰除了将二胡交给了,还顺带一封信。信封上面没有没有收信人,没有地址。

“门卫室的人拿到宿舍,说是有人托他将这封信和这把二把交给你的,他说你一看到二胡就知道是谁了。”柳文杰说道。

赵平安手里拿着信和二胡,淡淡说道:“这是方老头的二胡,门卫室那老头你见过,上个月说要去办件必须要做的事,当时说可能会回来,也有可能永远不回来。”

“那他将二胡给你,是不是意味着永远不回来了?”柳文杰在脑海里回忆着方老头的样子,背有点驼,瘦骨嶙峋,与很多在他这个岁数的老人一样,没任何特别之处,倒挺和蔼的,好说话,每次他和白莲花出去,回来若过于晚,刚好被他看见,会开门让他们进来。

“谁知道。”赵平安缓缓的说道。

“若是真的不回来就有点可惜,新来的门卫不知会不会像方老头那样,晚上回来会给我们开门。”柳文杰有些怀念。

“现在整个宿舍都是你们的爱巢,哪还需要浪费钱到外面开房。”

柳文杰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莲花嫌宿舍的床板硬......”

想到宿舍那种木床板,对于白莲花这种从小吃好睡好穿好用好玩好的五好青年来说的确是不会习惯,且说宿舍真成了他们的爱巢,晚上动静过大的话,旁边宿舍的牲口恐怕躺在床上,在辗转反侧睡不着后,爬起来撸几管了。

大学的宿舍,藏个女人在里面,最正常不过,就是辅导员经过也不会真特别去查的。当时还在宿舍住时,当柳文杰与白莲花出去露水鸳鸯时,赵平安也曾想过哄叶红砖过去。宿舍的床板的确是硬,却有着偷情的刺激。倒是叶红砖脸皮薄,硬是不肯过来。

在收到方老头的信和二胡后,赵平安那天没去上课。他冲到离学校不远处的一个卖酿酒的地方,买了一瓶黄酒和一小瓶女儿红。那天早上他一个人坐在宿舍大楼旁边的后山,旁边摆着两瓶酒。后山晚上才是情侣的胜地,白天上课的上课,睡觉的睡觉,没多少人来。赵平安边喝着酒边将信封拆开。

信有四张,字是用毛笔写的。唐朝怀素和尚的狂草体。赵平安并不陌生,唐代的张旭与怀素和尚,后世人并称“张颠素狂”。这俩人在书法上有着共同杰出的造诣外,还有一个共同点,嗜酒。每当这两人醉酒之后,挥毫落纸,如骤雨旋风,飞动圆转,随手万变,而法充具备。这其中的妙处,需要心灵达到一定的境界的人才能够写得出如此气势磅礴的字法出来。

大凡史上有名的书法家,必喜好酒。除去有“张颠素狂”之称的这两个人,王右军的《兰亭序》亦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笔呵成,从而名留千史。

赵平安学张旭体时,对于怀素的字法亦有研究,最终他还是趋向于张伯高的。怀素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四件事就是喝酒、吃肉、云游、草书,赵平安自问这份洒脱比不上,他心有执着,怕学不来。亦怕同时研究两种字法,最后会学得不伦不类,成为四不像。如今他的草书即使比不上张旭的皮毛,亦能够拿得出去见人,颇有一番风味。

因为方老头喜欢怀素体,两人曾有一段时间在书法上研究过,自此对于方老头的字并不陌生。

方老头说他年轻时也比较喜欢张旭体,四十岁后开始喜欢怀素体,或许这就是一种心态的转变。四十岁后的方老头,除了喜欢怀素和尚的字法后,也开始喜欢另外一个和尚。

唐朝辩机和尚,被选为唯一撰写《大唐西域记》的高僧。因为方老头提到这个人物,赵平安特意去查过,不过对他的文字描述的并不多,了了几句。

“辩机,生年不详,凡十五岁出家,师从大总持寺著名的萨婆多部学者道岳。后因高阳公主相僧之金宝神枕失窃,御史庭审之时发案上奏,传高阳公主与其于封地私通,唐太宗怒而刑以腰斩。”

短短几句话,概括了他的一生。

赵平安问过方老头为什么在史上这么多得道高僧中,唯独喜欢这位不为世人所侩道的和尚。方老头当时目光望着西南方向,很久才说,因为辩机和尚与他所经历的有点像,唯一不同的是,辩机最后被腰斩,而他却活下来,尽管亦付出沉重的代价。

后来赵平安细细回味他所说的那句话,这沉重的代价应该是指他断掉的三根手指。

赵平安喝了一口黄酒,看着方老头给他的信。在看到第一句话时,赵平安手中的酒瓶就脱落到地上,酒从瓶口汩汩而出。

“小子,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大概我正在过奈何桥。我想带那把二胡走的,一路上唱着挽歌,给别人的挽歌,也是给自己的。她走了,在个月,不过听她的后人说走得很安祥,如此我感到很欣慰。年经时,以为俩人在一起就是全部,后来想想,这样的结局可能更好,不然她跟着我,也是受苦的份。她不介意,我舍不得。话是这样说,其实这不过是因为得不到,自我安慰的说辞。这世上的事情,存在很多不定因素,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去了她的葬礼,照片上她笑得依然是那样美,像年轻时一样。她的儿子不像她,女儿倒像得十足。人家说,儿似母,女像父,看来没什么东西是必然的。我出现在她的葬礼上,没人认识我。当年反对我们那些人,早就变成一副白骨,埋于几抔黄土中。如此也好,那些旧时的事,就这样尘封。看到她儿孙满堂,老头我亦替她高兴。我还见到她的外孙女,很jīng灵的一个女娃。当时她叫我一声爷爷,把我高兴的快要年轻好几岁。”

“这些年来,一直苟延残喘的活着,只是想知道她过得是否幸福。如今她走了,我亦是了无牵挂,可以安心的去陪她。我也怕她黄泉路上寂寞,我这个老头子去陪陪她也好。她以前喜欢听我拉二胡,她哼着调。后来她没在身边,倒是这习惯改不掉。”

“人老了,就啰嗦一点,最后老头子再啰嗦一句,对那个女娃好点,我看着挺中意的。有身材,屁股也够翘,rì后绝对好生养。其实从你来学校那一天我就留意你,知道rì后你并非等闲之辈。人的一辈子,谁对谁错,这些都是留给后人去评论的,做到问心无愧便好。好了,不跟你啰嗦了,不能让她等得太久。有时候若是碰到什么想不能的事情,可以找帛书,我想你们已经见过面,就不说什么了。”

将四张信纸慢慢折叠起来,赵平安拿起旁边那瓶女儿红,对着西南方向敬一杯:“方爷爷,一路走好!”

黄酒和女儿红是方老头生前最喜欢的两种酒,生前未喝够,黄泉路上再无醉不归。

将信收起来,赵平安仰着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掏出手机拨出电话:“想你了......”

叶红砖来到后山,看着地上的两个酒瓶,走到赵平安见到脸sè不太好,柔声问道:“怎么了?”

赵平安没有说话,一把将她抱住。

叶红砖没有说话,俩人就静静的这样抱着,她仿佛能感觉到此时赵平安心里的悲伤。

良久,赵平安在她耳边略带伤感的说道:“方爷爷走了。”

叶红砖身体颤了一下,最后紧紧的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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