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告殿下,七步已至,诗已成,还请殿下品评!”吕杨揖礼,一双眼睛瞪了寿阳公主身边的女官一眼,就是这个女官,太过死规矩,抓着一点错就想把自己往死里整,真是太可气了,好像自己欠了她千八百似的。
“七步,果然是七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已经诗成一首?”女官虽然惊疑,但是仍然冷哼一声,“那就让公主殿下看看,你写的是什么诗,若是侮辱圣听,不堪入目,或者是袭人之作,殿下必定饶不了你!”

女官名叫上官仪,是辰州玉京上官世家年轻一辈的杰出才俊,上官世家人才辈出,历代出过不少鸿儒和宗师,每一代人都在朝堂金殿中拥有一席之地,寿阳公主更是点名,从上官世家中挑她出来,作为寿阳殿待诏女官,可见皇恩浩荡。

上官仪也是个心气甚高的才女,对吕杨这个无名无籍的人怒瞪自己大感恼火,她官袍宽大的衣袖一挥,哗啦啦,一股白sè苍莽的浩然正气涌出,打在了吕杨书写的地面上。

霎时地面上,吕杨书写的诗作凭空飞了起来,立在半空之中,只见隽永之气凝结成一个个rǔ白sè的瘦金字体文字,如同行云流水般,排布成四列诗句。

上官仪张嘴就为寿阳公主念道:

煮豆燃豆萁,

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上官仪也是誉满玉京的才女,念完七步诗,脸sè已然大变,盖因为诗中最后两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因此震惊莫名!

不说上官仪,寿阳公主、诸位白龙潭书院的儒师,无不sè变!不是因为吕杨七步成诗,而是诗中之意,简直……简直大逆不道!

寿阳公主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十三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崇,吕杨是什么来历,敢做诗讽刺诋毁公主,什么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是什么话?

“你……大逆不道!来人啊,拿下这个大逆不道之徒!”上官仪脸布寒霜,就要挥手下令羽林卫擒拿吕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哈哈哈哈……”

吕杨早就豁出去了,是以不仅不怕,反而朗声大笑:“公主殿下,七步诗已成,还请殿下莫要食言,吕杨无名无籍,声名不累,但是误了殿下的清誉罪过就大了,哈哈……一在青天一在泥,一得驱驰一得闲。一为牡丹国sè香,一为寒梅傲雪来。纵使零落碾成泥,粉身碎骨气尤香!”

吕杨豁得出去,已经有些放肆,儒师们听得吕杨又出口成章,脸上又惊又羡,特别是吕杨一身傲骨和气节,当真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样的才情,这样威武不能屈的气节,绝对是修行圣道的上乘心气。

太道殿中看到这一幕的人,其中多有士农工商,无不目瞪口呆,心想这少年胆子真肥,竟然跟公主殿下顶嘴,小小年纪,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吗?

看到吕杨放肆,吕开泰已经吓坏了,他脸sè铁青,猛地站起来,喝道:“逆子,还不住口?!”

吕开泰连忙向寿阳公主跪着求道:“公主殿下莫要生气,我儿这是得了失心疯,殿下金枝玉叶,气量广大,不要和我们这些小民一般见识!”

黄宗羲也拦在吕杨面前,朝寿阳公主揖礼道:“公主殿下,还请息怒,不要跟小徒一般见识!”

“都退下!”寿阳公主适时挥挥手,想要扑上来拿住吕杨的羽林卫立刻退开去。

寿阳公主目光炯炯,依然清澈如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太多的表示,正相反,吕杨的行为勾起了她的一点好奇和兴趣,吕杨,吕杨……她记住了这个名字。反观她身边的女官上官仪,一直拼命维护皇权的威严,对着吕杨步步逼迫,使得这个少年反弹得厉害。

寿阳公主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怕自己的人,似乎身上有笑傲公侯的铮铮傲骨,而且这个人还是一介少年,心想难道真应了那句老话,叫做初生牛犊不怕虎?

若是这样,那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面对吕杨这个牛犊,寿阳公主倒是真有些佩服吕杨的胆魄。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既然不怕,寿阳公主也不屑用皇权去压一个少年。

“你胆气不小,好吧,不要说本殿不给你一个申辩的机会,你且说一说,本是同根生是什么意思?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本殿定然要拿你下狱,以儆效尤!”寿阳公主转而微笑着,她很好奇,为什么吕杨会无端写出这样的七步诗来,看吕杨的样子,是个有智慧的人,不像是哗众取宠乱写一气。

胆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怒发冲冠的时候固然爽了,但是事后去一步一惊心。

吕杨发飙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听到寿阳公主询问,当即揖礼,不复之前的狂态,只说道:“回公主殿下的话,我只是照实写而已,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停顿一下,不等众人说话,吕杨连忙继续道:“小子吕杨,世居秣陵府吕丘县,母亲姓杨,上数数代,也是弘农杨氏分支……”

适可而止,吕杨住口不言了,只等寿阳公主裁决。

就这几句话,吕杨相信没人敢把自己怎么样,即便是当今圣上来了,也不敢怎么样,特别是在这太道圣庙之中。

原来大匡皇朝吕氏和杨氏,这两个氏族大有渊源。

大匡太祖乃是太道圣人杨易人,其生身之父姓吕,世居吕丘,乃是吕氏一族的先祖之辈,更是殷墟皇朝的最后一代武皇。杨易人的母亲姓杨,出自弘农杨氏,虽然官面上不谈这样的事情,但是这绝对是世人皆知的事实。

吕杨出身几乎和太道圣人差不多,身上一半流的是吕氏血脉,一半流的是弘扬杨氏血脉,若是寻根追源,自己和寿阳公主乃是同根同源,同一个祖宗。

只是吕杨两大氏族经历这么多代,早已经在大匡皇朝开枝散叶,有的旁支没落,有的旁支崛起,譬如吕杨家,没落成猎户农户,不再有祖先的荣光。但是有的旁支崛起,譬如大匡皇朝皇室杨家,坐拥天下,御极天下,享九五之尊,至尊至贵。

世事苍茫,概莫如此,富贵贫贱,并不能改变血脉上源出一处的本质。所以这本是同根生,乃是大实话,若要以此定罪,自然掩不住世人悠悠众口。

寿阳公主脸上相当jīng彩,脸sè变了又变,看向吕杨,又看向吕杨身边的吕开泰,以及还在晕倒的吕杨氏,最终还是叹息一声。

寿阳公主从来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相反,寿阳公主知书达理,心xìng坚毅,拥有圣道中人上佳的品xìng,在圣道修行上更是天姿卓绝,所以才深得皇帝的喜爱

寿阳公主转头对随同身后的白龙潭书院院主、院监、大儒等人道:“罢了,这事就算过去了,本殿也不yù追究,诸位儒师,吕杨入学的事情,你们就看着办吧!”

“谢过公主殿下!”黄宗羲大喜,寿阳公主不仅免了吕杨失礼之罪,还默许吕杨可以进入书院了。

“谢公主殿下!”吕杨也是高兴,朝寿阳公主做了个长揖。吕开泰则是否极泰来,连连磕头道谢。

“吕兄第真是福大命大,否极泰来呀,呵呵,不错不错……”钱来擦擦汗,一脸后怕。黄道蕴则心惊肉跳,心cháo起伏,一波三折,直到这时才松了口气,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吕杨看看钱来,这个胖子还是很真诚的,看来比较讲义气,再看黄道蕴真情流露,不禁心弦微微一动,这是多少年没有的事情了啊……吕杨已经不太记得了,似乎这样的感觉还是在上一世,自己懵懵懂懂体会心动的时候。

患难之中果然才见真情啊,虽然此真情非彼真情,但是吕杨不感动那是假的,因为黄道蕴刚才真的是不计生死为自己出头了啊……就这么一个小姑娘,已经有这样的胸怀和担当,可见其xìng情。

“师姐,刚才谢谢了!”吕杨一冲动,立刻握住黄道蕴柔弱无骨的芊芊素手,只觉入手滑腻,略感清凉,十分舒爽。

“真是冰肌玉骨……”吕杨心中一荡,竟然生出一丝绮念来。

“放手,师弟无礼!”黄道蕴立刻甩开吕杨的手,一张俏脸瞬间通红,她从小到大,哪里被别的男子这么握过?就是他的父亲,也没有握过她的手,特别是吕杨说道谢的一瞬,吕杨一瞬间的真诚让她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舒服之极。

寿阳公主一挥披风,越过众人,羽林卫连忙跑到前边继续开路去了,白龙潭书院的儒师们面面相觑,看了吕杨一眼,露出一丝笑意,然后紧紧跟上寿阳公主,他们还要随同寿阳公主殿下一齐参拜太道圣人,耽误不得。

黄宗羲停下脚步,欣慰吩咐道:“道蕴,你一会且带你师弟一家到书院,就在我的别院中休息,可知道了?”

“知道了,爹爹请放心!”黄道蕴拉住妹妹黄乙乙的手,连忙答应下来,黄宗羲这才看了吕杨一眼,转身跟上队伍远去了。

还在跪着的大多数人陆陆续续站起来,有人抱怨不已,因为跪太久了,腿都麻了。

吕开泰掐了吕杨氏的人中,吕杨氏醒过来,转头看看四周,突然跳将起来,一把拉住吕杨的手,上下抚摸,急道:“怎么回事,我儿冲撞了公主殿下,不会被殿下一怒之下发配到泽州了吧?”

“胡扯什么?什么事也没有,公主殿下已经表示,杨儿可以进书院了!”吕开泰哭笑不得,不禁佯怒。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哎呀,一定是殿下慈悲,多谢公主殿下,幸亏公主殿下开恩!”吕杨氏立刻欢喜起来,拉住吕杨又是一阵喋喋不休,惹得黄道蕴和黄乙乙这两个没了娘的孩子一阵羡慕。

吕杨一脸苦笑,心中汗颜,心想自己这个母亲,什么都好,就是话有点多,不过这样的xìng格,在乡下也最为吃得开,十分受邻里欢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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