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叹了口气,把电话放了回去,望了望桌上的那袋东西,师父临死时候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可是一晃却也已经这么多年了,该来的还是会来,不论你曾经逃避了多少年。
看了看钟,现在是十点,离林逍的来访还有一个钟头,之所以约他这么晚,是因为老曹要打一个很重要的电话。这个电话老曹几乎天天都打,虽然接电话的永远只是电话答录机,但是老曹相信,只要不放弃,总有等到她回心转意的一天。不过最近老曹对这个信念越来越动摇了,并不是因为他自身的原因,而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总是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到死亡正步步逼近,又无能为力的虚弱。所以今天老曹对答录机里的留言也特别多。老曹住在郊区,一家人住一幢楼,老曹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这么大的一所房子里有时候难免感到冷清,虽然也有住到单位宿舍的念头,可一旦想到她有可能哪一天就回来了,老曹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郊区的人睡得早,这个时候几乎别人家楼房早就关灯睡觉了,只有老曹家的灯,还亮着。

“咚咚!”敲门声打断了老曹的思绪,难道林逍等不及十一点就跑来了吗?看来年轻人就是等不及啊,老曹摇了摇头,走到了院子里,打开门一看,却是一个脸sè苍白的男人,yīn沉的眼神让人不舒服。

“请问,你找谁?”老曹问。

“你是曹万广吗?”男人沙哑的声音就象是一个破了的锣。

“是啊!”多年的法医让老曹jǐng觉得往后退了一下,可是还是太晚了,男人yīn险得笑了笑,就象是死神的微笑,让老曹有种窒息的感觉。

※※※

我着急的看了看手表,离和老曹约定的时间还只有一刻钟了,而车子却仍然一动不动的被堵在了路上,真是可恶,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堵车啊?这个城市的交通还真够呛!

“先生,你就自认倒霉吧,前面大概出了什么交通事故了,这条路上经常出事,都不知道死了几条人命了!这条路啊,我们司机都管叫死亡大道!”出租车司机转过头来安慰我。

“我还有事情哪!这还要多少时间啊!”我又看了看表,希望时间可以就此慢下来。

“等呗,还能怎么办!”司机倒是心平气和,索xìng把车门一开,下车活动活动筋骨去了。

又足足等了近半个小时,就在我已经准备放弃的时候,排成长龙的车队终于有了向前开动的迹象。看手表,已经十一点一刻了,心里希望老曹不要等不及就睡着了才好。而此时的我,完全不知道老曹确实已经“睡”了,而且还是一睡不醒的那种。

出租车司机开得很快,风呼啸着的声音从我耳边划过,使手机的声音显得不是很清楚,虚虚实实的。

怎么是小任?我嘀咕着,他也是局里的jǐng察,不过通常他打我手机都不会是好事,而是意味着,又有尸体等着我去检验了。见鬼,这个时候来找我,我不情不愿的接了电话,看来老曹的那一叠东西也只有下次去拿了。

“小任啊,又有案子了吗?”我问。

电话里并没有象以往一样传来小任催命一样的叫喊声,而是很沉重的呼吸声,可以感觉到主人正压抑着一股巨大的悲伤。我的心突然往下沉,因为我的眼睛又开始跳了。

“怎么了,说话!”我有点紧张的大吼,握着手机的手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小林,老曹…老曹…老曹他…死了,你现在快来老曹家里吧!”小任的话立刻让我有如坠地狱般的恐惧,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挂上电话的,至少从那个时候开始到到达老曹家附近的那段路上我的脑子都是一片空白,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我甚至还看了看手机上的rì期,以确定今天并不是四月一rì愚人节,而小任也不是在和我开一个黑sè玩笑。我心里倒是很希望今天是四月一rì,直到车子越开近老曹家门口,那一辆辆的jǐng车和围观的人群,还有那一根长长的黄sèjǐng戒线出现在我眼前,我才意识到,小任并没有说谎。

“呦,这里怎么了?也死人了吗?我他妈今天还真倒霉啊,看来明天非要上庙里上柱香才好。”司机骂骂咧咧的接过了钱,朝我看了一眼,我想一定是因为我的脸sè不好看吧!

我费力的挤入了围观的人群,周围人的脸上并没有恐惧,倒是一副看白戏的兴奋表情,这种表情我并不陌生,早就看多了。人总是对和自己无关痛痒的人的死亡所表现出来的好奇要远远大于恐惧和同情,这就是为什么凶案现场的周围总会有这么多好奇围观的人的原因。有时候我也纳闷,难道现在人的好奇心一定要放在这种事情上才行吗?

我向jǐng戒的jǐng察打了个招呼,出示了我的法医证件,还没有进门,就碰到了站在门口的小任,此时他的脸sè沉重,眼睛红红的,我知道他是个总是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的人,这个时候要克制自己的悲伤其实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我停在了门口,突然有种胆怯,因为这回需要验尸的并不是陌生人,而是老曹,一个可以说是我师父的上司,一个白天还要给我东西和我说话的大活人。

可我毕竟有着法医这个工作,是个时刻需要人用最专业也是最无情的眼光看待一具尸体的工作,不论是陌生人还是熟人也好,作为一名法医,你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我走进了老曹家的院子,只见老曹的尸体正躺在院子当,鲜血已经染红了地上一大片的土地,暗红sè的鲜血让我第一次有了晕眩的感觉,胸口的伤早已经停止了流血,而里面的心脏也已经停止了跳动。老曹的眼睛睁着很大,眼珠突出,好似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完的不甘和对什么事情的惊恐。脸上的表情很逼真,也许就是他临死那一刹那的表情,就这样永远的凝固在了老曹的脸上了,看来是一刀毕命,凶手的手法即快又准。

“你来的很快啊!”陈凯走了过来,对我说。

“啊!”我随口应了声,因为现在我真的没有心情和他闲聊什么。

“年轻人,想开一点。当然,如果你不行的话,我可以叫别人来验。”陈凯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着。

我转过头看了看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不,我可以了。”并不是我太铁石心肠,我只是想,如果老曹地下有知,也一定希望我这个半个徒弟来帮他验尸的吧。

“那好吧!”陈凯也没有继续再说些什么,他知道我是个很理智和很专业的人,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你先确定一下死亡时间吧!”

我点了点头,向旁边的助手小周,一个长的白白净净的小伙子,示意他把手套给我。小周红着眼把手套给了我,想他一定也伤心流泪了吧,毕竟老曹平时对待每一个人都很不错,人缘也极好。

我戴上了手套,蹲到了老曹的身边。一般判定一个人的死亡时间有三种方法:尸僵、尸斑和尸温。但通常也只能作为一个参考,因为尸体会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比如天气、周围的环境温度、尸体的本身、死前有没有饮酒、吸毒、服用过什么药物等客观条件。

尸僵一般在死后一到三个小时出现,先是眼睛和脸部,然后再逐渐扩散于四肢以至全身(基本上是12个小时以后)。然后再过个小时,尸体又会慢慢变软。当然,也有例外,如果人是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突然死亡的话,有可能瞬间变硬。有些历史书上曾记载在战场上被敌人砍掉了头,但仍然能够骑在马上手拿兵器的例子也是有可能的。老曹现在的脸部和颈部都比较僵硬,可见他死亡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然后是尸斑,是紫红sè的斑痕,有点象红葡萄酒一样的颜sè。那是因为人死后体内的血液不再循环流动,就会因为地球重力的影响而沉淀于尸体底部的血管里。一般如果人死的时候是仰面朝上的,那么尸斑最有可能出现在尸体的背部,如果在尸体的胸部,就说明死后被搬动过。

最后是尸温,理论上人死后每一个小时原来正常的体温就会下降一度。但是这也只是理论,通常人的胖瘦程度、是死在室内还是室外和当时的气候温度都是对这个理论有着很大的影响的。老曹的尸体温度并不很冰冷,即使在晚上的室外这种情况下,看来他死亡的时间应该就是在点半到十一点这段时间以内。

“怎么样?”陈凯看我站了起来,忙问。

“初步判定是在点半到十一点之间,不过具体的验尸报告要等我验完才能告诉你。”

“那么应该再往前推一刻钟。”陈凯看着我,说。

“哦?“ “因为是老曹的邻居十点五十分发现了尸体向我们报了案,我们十一点零三分赶到,然后你十一点半就到了。”陈凯特意把话的最后一段说的很慢,语气很重。

我知道他想问我为什么到得这么快,因为我家离这里远远不止半个钟头。看着他的脸,我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疑问,而是问他:“他家邻居这么晚了找他干什么?”

“因为邻居家的保险丝烧坏了,本来他们是想明天再来向老曹要点保险丝的,可是天气热,没有电也就没有办法开电风扇,只好这么晚来了。没想到保险丝没有借到,倒发现了尸体。”陈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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