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申时一刻光景,yīn沉了好半天的天终于像被撕破了一个口子那般,哗哗的往地上倒着倾盆大雨,将地上的灰尘尽皆冲刷而去,还世人一个清净幽凉的世界。
阿妩站在庭前檐下,瞧着这漫漫雨帘,伸了手,雨噼哩啪啦的打在手心,风挟着浓浓的水气漫卷而来,令人jīng神为之一振,她有些忧心地问流意:“雨这般的大,画儿岂不是要淋一身的雨?”画儿适才出了府去买能用来种植的莲花,虽也想到可能会下雨,但原以为可以赶在之前回来,没想到这雨说下就下,委实令人无法预料。

流意宽慰道:“娘娘放心,这夏rì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您瞧着过不多时就消停了,画儿她随便寻个地方避过去也就是了,您不必过于担忧!”

阿妩淡淡一笑没有接话,不知怎的,这心总也静不下来,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然任是心思千转百回,也想不出会是什么事。

雨,果然如流意所言,下了不到两刻光景,但逐渐止了势头,只余一些晰晰沥沥的雨滴,再过得一会儿,更是连雨滴也没了,天空重新放晴,而且下了这么一场雨后,天气凉爽许多,不再如先前这么闷热难耐。

阿妩拢了拢衣裙正yù起身进屋,忽听得画儿的声音,微转了目瞧去,一瞧之下立时愣在原地,说不出是惊还是喜,令她如此的不是画儿手中的莲花,而是随画儿一并进来地两个人。竟然是千樱与挽璧,她们不是远在福建吗?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跟画儿一起来此?

阿妩尚自惊疑不定的时候,画儿已经举着手中捧的莲花开心地道:“娘娘,我把莲花采回来了哦,待会儿只要种在那石坛里便行了。”说到这儿她记得后面那两人忙又道:“娘娘,这两个人是在府门前遇着的,她们说是您以前在家时的侍婢,所以我就带她们进来了。”

流意瞅着阿妩面sè不对。拉过画儿低声埋怨道:“你这丫头,怎么能不问清楚就随便带人进府里。万一这两人是假冒的怎么办?”

画儿正要辩解。那厢阿妩已经抬手道:“无妨,她们确是以前服侍过我的人。想必是我父亲怕我在京中寂寞,便叫她们入京来陪伴服侍我,没你们的事了,先下去吧。”

打发了流意与画儿之后,阿妩快步走至千樱二人面前:“你们怎地来的,当真是……父亲地意思?”虽然早在决意代曲定璇入京地时候,便认了曲继风为父,但真叫起来,到底还是不习惯。

“是。是老爷的意思,他知道你被指给六皇子为庶妃,怕你一人在京会受委屈,便让我们来皇子府中服侍你。”千樱地眼中有喜悦的泪花:“老爷说了,但凡秀女选入宫或被指婚者。皆可选派家中侍女前去服侍。”

“是了。能再见到你们真好,原以为以后都难再见面了。”阿妩一手握住了千樱。另一只手想去握挽璧,却落了个空,挽璧虽一直未有说话,脸上却难掩鄙夷之sè。

阿妩黯然一笑,知道挽璧终是不服自己,终是怨自己抢走了本属于她的地位与机会,但这并不是她所想要的,她亦是身不由已。

“挽璧,你这是做什么,别忘了来时老爷吩咐的话。”千樱看不过眼斥了她一句,换来的是挽璧的一声冷哼。

阿妩知挽璧对自己成见甚深,很难消除,她不明白老爷为什么要把挽璧也派到她身边来,挽璧与千樱都是顶替事件的知情人,难道老爷就不怕挽璧会将此事捅出去?还是说老爷不知道挽璧对自己的心结?

阿妩还在费解之时,千樱将曲继风亲笔书写地一封信交给了她,展信一看,里面除了说让千樱二人来京中陪伴她以外,还隐晦的提了一下张氏,说她过的很好,让阿妩不必挂念。

阅过书信,阿妩当即便将书信放在盆中烧了,以免让人从中瞧出什么端倪来,然后又安排了千樱与挽璧去下人房中歇下。

这家中侍女入府,虽然是阿妩自身的事,但说不得要回阮梅心与含妃一声,一个是府中的正妃,一个是目下掌管皇子府地人,千樱二人在此做事地月钱都要从含妃手中拨出。

阿妩亲自去了阮梅心与含妃处,阮梅心倒没说什么,反而还赏了几匹布和银钱;就是含妃那里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但好歹是同意了,没多为难,就这么着,千樱和挽璧在六皇子府安顿了下来,与流意及画儿一起服侍阿妩。

是夜,辜无惜歇在明心院,补大婚之夜未圆地洞房之礼。

阿妩卸了珠钗胭脂,只着一身雪白的素锦寝衣坐在屋内借着明亮的烛火翻看书卷,字明明就映在眼前,偏就是看不进去,阿妩烦燥地扔下书卷,起身走至敝开的窗门前,从这里望出去,其实并不能看到明心院,然她却依然痴望不止,眼眸里泛起淡薄的凉意,一如唇间的笑,三宫六院并不是皇帝的专利,辜无惜心有所爱,且并不是一个偏爱女sè之人,可他依然有诸多的妃子侍妾……

身不由已,并不是女人的专利……

曾以为,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便于愿足矣,然她高估了自己,想到他心系阮梅落,想到他宿于其他妃妾的房中,依然会心痛难奈偏又无可耐何,除了忍耐别无它法。

这样的沉静直到千樱的到来才被打破:“主子,我做了您爱吃的银耳羹,您要不要尝尝?”

阿妩浅浅一笑,走至桌前,只见那雪白的银耳被盛在温润的瓷盏中,叫人瞧着心生欢喜,以往她是最爱吃这个的,特别是千樱亲手做的银耳羹,总也吃不够,舀了一勺在嘴里,软绵的银耳带着香淡的清甜,与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她放下勺子拉住千樱的手:“你又在我身边了,真好!”

简单的两个字,却道尽了阿妩心中的欢喜,要说以往在曲府里,有什么人是真心实意待她好的话,那便只有千樱了,老爷小姐固然也待她好,但那是主子对奴婢的那种好,与千樱发自内心的好不一样。

千樱弯身拭去阿妩眼角不小心淌下的泪,心疼地道:“好好的哭什么,叫人看了要笑话,你现在可是主子娘娘了。”

“主子吗?”阿妩赦然一笑:“老被你们主子主子的叫,连我都快以为自己真的是主子娘娘了,可实际上,我根本什么都不是。”

千樱岂会不明白阿妩的意思,当下宽慰道:“别想这么多了,一切皆是天意,天要让你当主子,你便是不当也要当,何况当时的情况也是逼不得已,眼下您是主子,这个事实谁都改变不了!”

“改变不了?”阿妩扶着千樱的手站起身:“真的是这样吗?刚入京时一个赵吟容就差点令我身陷牢囫,好不容易熬过去了,又来一个……”

“您是说挽璧?”千樱立时反应过来,顺嘴便接了上去,果见阿妩为难地点头:“挽璧素来不喜我,这你是知晓的,后又因入京之事对我成见颇深,一意认为是我抢了她的位置,我真的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将这事给捅出去?”

千樱被阿妩说的有些心惊,抚着胸口半晌才迟疑着道:“我想应该是不会吧,这事可非同一般,真要是被捅了出来,莫说你遭殃便是老爷和我们也难逃厄运,除非她真昏了头!”

阿妩头疼的揉着鬓角:“若真不会,你又何必要想这么久才回来,挽璧……我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千樱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主意来,只能劝道:“主子,您不必太过担心,奴婢会多劝着点她,不会让她闹出什么不该的事来!”

“但愿如此!”阿妩说出这几个字,略显无力地跌坐在床沿,青葱般的十指慢慢抚过销金的软罗纱帐,一幕幕画面如卷轴一般莫名的在脑海里展开,从集市马蹄之下的初见,到养心殿的大胆求旨,再到大婚之夜的缠绵,她是真的很想很想与无惜一起相守相伴……

想到这儿,她的目光坚毅而凌厉,一扫原先的茫然无措:“千樱!”

她的声音令原先正在铺叠床被的千樱停下了手,轻声问道:“主子,有什么事吗?”阿妩倏然转过了目光,刚一接触,千樱便打了个寒噤,不自觉地低垂了头,只听得头上阿妩的声音寒凉若秋风:“你替我转告挽璧一句话:她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她,哪怕她想在这风华阁当半个主子,我也尽可依她。唯独一样,不许坏了我的事,也不许背着我干出些出阁的事,否则别怪我不容她!”

千樱神sè一凛,觉出了阿妩不同于往常的决心与冷然:“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会告之挽璧,并多加规劝,绝不让她出什么岔子。”

“那样最好!”阿妩如此说着,挥手让千樱熄了灯出去,静室无声,唯闻窗外夏蝉之声长久不绝。

阿妩躺要床上却了无睡意,晶亮的眸子在暗夜中生光,不再如以前那般软弱,随遇而安,无求无yù,她有了她的坚持与执着,那便是永远的留在辜无惜身边,为了这个目的,她可以去做任何事,哪怕是曾经多么不情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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