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寞只用了十分钟就到了“如昔”。他换了一条白sè的牛仔裤,上身还是配一件蓝sè的衬衣。
我说:“你好象很喜欢这样地装扮自己。”

杜寞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穿的。”

我说:“依稀记得你穿的是蓝sè衬衣,但是却已不太记得牛仔裤是什么颜sè?我的记xìng一向不太好。”

杜寞说:“可是你却记仇。”

我淡淡地问他:“要我怎么理解?”

杜寞说:“你一定会再来伟顶是不是?你一定在心里早就默默地发了誓:一定要以真实的身份再来伟顶,对不对?”

我反问他:“这就是你所说的‘记仇’的意思吗?你就是这样理解我国的汉字?”

杜寞说:“你肯定还说了一定要对这里所有的人说不,让谈笑白盈那些人对你仰视而望,对吗?”

我吓了一跳,杜寞是谁?他怎会知道我心里所说的那些话?

杜寞接着说:“你在怀疑什么?你的眼中明显地闪过一丝慌乱。怎么?我让你难堪了吗?我猜中你的心事了吗?”

我低下头喝我的咖啡。不加nǎi昔和白糖的咖啡。

杜寞说:“其实我是了解你的。从你填的那张表,从你第一次进公司虽然显得怯懦却又透出笃定的气息中,我就了解到你。你是一个嘴里从来不说不,心里却从未输过也从不服输的人。”

我使尽地搅拌我的咖啡,其实我是用不着搅拌的,咖啡里面根本就没有加进任何东西。

杜寞说:“我认为你原本可以活得不必这么累的?你可以活得单纯一点。或者?生活正如手里的那怀咖啡,最初每个人端着的时候都是若涩的。不同的是有些人会加一些糖和nǎi昔进去,有些人却不愿意这个样子。他们只是不停地把咖啡搅拌,想以此来分散咖啡的苦涩,事实上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有些好笑,这是怎样的一个比喻?

杜寞说:“你一定是觉得这样的比喻很好笑?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喝咖啡的时候可以试着加进一点白糖和nǎi昔。生活中呢,不要紧闭自己,不要拒绝别人善意的帮助而一味地想表现自己的个xìng。”

我皱着眉头问他:“你是说我只会一味地表现自己的个xìng?”

杜寞说:“难道不是吗?你自己向老板说自己的身份证是假的,而这,只是因为被我知道后你没办法接受那种似乎是来自于我的帮助?”

我嘲弄地望着杜寞,一字一句地问他:“你、真、的、就、是、这、样、了、解、我、的?”

杜寞有些茫然地看我一眼,刚有张嘴说话的意思,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俯视的姿势问他:“是谁这样告诉你的?难道你的女朋友没有告诉你:是她把我的资料拿到老板面前让他审问我?难道她也没说给你听:是谈笑告诉她这一切的?”

杜寞疑惑地问:“你是说我的女朋友?谈笑怎会认识我的女朋友?再说?我的女朋友现在根本不在深圳啊。”

我说:“你刚才不是还跟她在一块吗?怎么?白盈她不在深圳?难道是她的魂魄跟你在一起吗?”

杜寞看起来有些惊讶,沉默了好一会,他呵呵地笑了起来。

半响,他说:“那又是谁告诉你,白盈是我的女朋友?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和白盈有过约会?有不约会的男女朋友吗?”

我说:“你俩约没约会我怎么知道?我才没有那个美国时间注意你俩。”

杜寞也站起来,略为激动地说:“我的女朋友姓林,叫林叶。是老板的千金。一年前,我的车撞飞了她的车……她拐了脚,现在一直坐在轮椅上……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喜欢你却不能对你有非份之想?林叶非常爱我,我不能扔下她。再说,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她也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说不出话。我小心地重新坐到椅子上。我相信杜寞说的话,他没有理由撒谎。只是,想不到这么一个一直让我不屑、一直让我有所戒备的男人却有一颗这么善良、有责任感的心。

杜寞的语气平静下来说:“谈从容,其实你可以更从容一些地对待你内心深处的东西。”

我表示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杜寞说:“我知道你很清楚我指的是什么?还有,不要太攻于心计,不要太好胜,不要学得和泼妇一样对人苛刻。”

他凭什么对我说这样多的“不要”?

我冷冷地问:“因为跟白盈的吵架吗?所以才让你有这样的三不要来训导我?”

杜寞不理会我的态度,继续说下去:“不仅仅因为这个,我要说的是哪些事情你自己明白。”

我说:“我是后知后觉,麻烦你打开天窗,把话说亮。”

杜寞犹豫着说:“你抄了伟顶全部的客户资料对不对?你要那些资料干什么?还有,你和华氏集团的姚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现在会每天打电话给你?又为什么你身为伟顶的业务却不愿意拉拢这个大工厂的订单?”

我说:“我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吗?我有伟顶公司所有客户的联络资料不代表我就有能力、或者说我想去弄走伟顶的客户。我没有拉拢大客户是因为想等到自己有实力之后再强有力地出击,再有我认为我还没有资格为伟顶拉订单。”

杜寞说:“可是你想过没有?等你有实力了或许你已经不在伟顶了,为什么不能为公司多着想一下呢?或者你当初拉了一个订单……”

我愤怒起来:“我为什么要为伟顶考虑得面面具到?你是公司的乘龙快婿,我是什么?我只是随时可能被公司赶出来的一个打工妹而已!我没想过要老死在这个公司,而你会!所以,请你不要将你那伟大的思想强加给我!!”

杜寞解释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为公司拉了一笔大订单,老板也就不会这么轻易炒掉你了……”

我冷笑着,一下子又站起身来。拉开座位,我说:“你大概是为了林叶是老板的女儿才说什么有责任照顾她的吧?我并傻呢,你的面貌昭然若揭呢。”

杜寞快步地拦在我的面前,拽住我的手臂急急地说:“你不可以这样误会我!”

我低声叫:“让开!不要让我在公共场合给你难堪。”

杜寞固执地说:“我想请你留下来听我解释。”

我再叫:“让开!”

杜寞没有挪开半步的意思,我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这样的气息却被注定是属于别人的。

我在这样的气息下用穿高跟鞋的脚用力踩在他的脚尖上,在他痛得倒抽一口气时,我轻而易举地推开他,快步离去。

……

三年后,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换回来一张大专文凭。仅仅用了三年时间,我成功地通过了‘市场营销’的自学考试。

我,谈从容,也已经是个大专生了。虽然比起那些出身名牌大学的大学生,这实在不算什么,但是这张文凭用来对付白盈和谈笑那些泛泛之辈已经绰绰有余。

当然,我并不只是为了要打倒她们。这两年所有独处的rì子里,我的脑海里都始终有一个人的影子。我不得不承认,我爱他!我爱那个叫杜寞的男人,可是我却不可能爱得象他那么从从容容。他说什么对林叶有责任?都是借口。男人究竟想怎样?若他真的只是想到责任的问题,何苦又来招惹我,说什么喜欢我?若是喜欢我,感情上又怎能分得清什么对错?何苦搬出什么“有责任”的鬼话?

自古有“情不自禁”一词,情是最不能自我控制的东西。没有人能在深爱一个人的同时还能控制自己的感情而对另外一个人谈责任。

为了他的这种借口,我要使自己强悍起来,我要让自己的出sè去让他后悔不该背负起那些“所谓的责任”。

我要他知道对一个人说爱也是要负责任的。

姚望来找我,邀我去他那个工厂上班。我摇头拒绝,说:“谢谢你这三年给我的所有鼓励和照顾,现在该是我dú lì的时候了。”

我去深南市场一家公司应征业务专员,很快地被通知可以去上班了。

我在镜子前看着穿蓝sè套裙的自己,有些恍惚。镜子中的那个人是我吗?面sè苍白,两眼大而无神,头发长而有失光泽……这就是已经长大了的我吗?我现在成熟吗?动人吗?

不管怎样,我得全力以赴我的工作。我没rì没夜地工作没rì没夜地加班。

一个月后,我以公司业务专员的身份约姚望吃饭。

我说:“姚望,我觉得已经有实力可以接受你为我引见你的老板了。”

姚望爽朗地笑起来说:“为什么你有实力了还需要我的引见呢?”

我说:“因为我想走直径。”

姚望说:“太急功近利不好。”

我说:“不光是因为想急功近利。”

姚望说:“我知道你,知道你只有一个亲人了,一个小女子在深圳这边想立足确实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我能理解,我会尽全力帮你的。”

我面无表情,只说:“谢谢。”

姚望说:“只有一句谢谢要说吗?”

我说:“现在只有一句谢谢要说,谢谢以外的东西以后才能对你说。”

我没有欺骗姚望,我只是选择避开话题。

姚望说:“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是不是?”

我点点头。

姚望笑容满面地站起来,他从桌子那头探过身子在我额头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我低下头不敢看四周,生怕有人注意到我们。

第二个月底,我成功地接到第一笔订单。之后,订单源源不断。

五个月后,我的人事资料被拿到分公司的人事部审核人事异动,同时,我晋升为总公司的业务经理。

但是,有一个问题我有点弄不明白:对于我的晋升,分公司竟然没有半个人表示有任何异议。

我抽了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开着公司为我专配的小车到了位于松岗的分公司。我在接待室看到白盈,巧的是,她正在被总务课长高强训话。

我轻轻地走了过去,高强看了挂在我胸前的厂牌后一叠声地说“你好,你好!谈经理是吧?”那样子象才认识我所表现出的客套与讨好,有些趋形附势的意思。

我笑着和他握了手说“你好,叫我谈从容就可以了。”

白盈迅速地看了我一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然后便低下头去,小嘴一直抿着,一副在懊恼什么事情的样子。

我刚将身车转过去行走,总务课长便开始训她“白盈,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人家谈小姐,同样是大专生,她那么有文化素质、有能力,从不在工作上出半点差错!你怎会这样差的?老是让我这个上司给你收捡残局……”

我忍不住回头再看白盈一眼,她的脸都绿了。

很奇怪的,我并没有因为这样而高兴。原本我以为自己会高兴的。

我没有看见谈笑。试着打听,有人说她已经被老板开除。我好奇谈笑离开的原因?知情的人说因为老板认为对自己妹妹薄情的人一定也会对公司寡义。

我也没有看见杜寞,却不愿刻意打听他。也许?他早已跟林叶双宿双飞了吧?

有点失落地出了公司的门,正要离开,迎面撞见一个岁左右的女孩一瘸一拐地走来。

到门口的时候,保安赶紧替她打开门。我心里一动,轻声念出一个名字:“林叶?”

她转过身来,问我:“你是?”

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说:“我姓谈,是总公司的业务。”

她笑着说:“谈从容,是你对吧?”

我怔住。想不到她会知道我的名字。我以为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林叶好看的眉毛舒展开来,笑道:“很奇怪我知道你的名字吗?就象我也会奇怪你知道我的名字一样?”

我点了一下头,想了想,又摇摇头。

我和林叶,我们之间有个杜寞。两个女人之间如果存在一个男人,那么她们互相知道是迟早的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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