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此时十分后悔贸然入城,他早该想到被自己shè死的那个银甲小生该是大有来头,然而事已至此,再无回旋余地。
他只想抓住机会挟持一名官兵,然后再想办法。

身后脚步声传来,入城的队伍也停了下来,全都瞧往这边。

“转过脸来!”带头的总兵在山石五步之外站定,厉声喝道。

山石心中一声哀叹,他如果在三步之内,还有机会挟持住他,此时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转过身子,同时右手悄悄的移向了腰间的刀柄,做好了拼死的准备。

那总兵见山石转过身子,眼神如刀子一般在山石的脸上扫过,接着看向脏小玉,又看了看手中的通缉令。

山石见他没有立刻发难,正在疑惑。

“大胆!”总兵忽然一声暴喝。

山石右手一抖,就要去摸腰间的弯刀。

“竟敢戏弄本官,小子你是在找死吗?”那名总兵冲着山石咆哮道。

脏小玉不禁捂住了双耳。

山石的右手缓缓垂下,虽然不知为何,但他已经知道这一关险险的过了。

眼神瞄向总兵手中的通缉令,上面画着的人像乃是一名面目狰狞的凶恶大汉,哪里和山石有半分相像?

总兵往前踏了两步,扬起手中的马鞭“啪”的一声抽在山石身上。

山石紧要牙关,愣是没有哼一声。

那总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语气软化,说道:“给本官说清楚,为何就快入城又不入了?”

山石狠狠的盯着那总兵,幸好此时脏小玉开口,将总兵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我肚子疼...”脏小玉捂着肚子,嘟着嘴满脸惊恐的说道。

总兵看着瘦弱的脏小玉,不禁想起自己家那个和脏小玉年纪相仿的淘气女儿,心中一软,说道:“那也得忍着!此刻不入城,等下天黑了关了城门你们就在外面冻上一夜吧!”

山石和脏小玉终于入了城内,行走在西凉城可以并行五马的街道上面,顿时花了眼。

街边鳞次栉比的商铺卖着各种各样的吃食和用品,而街上的行人如织,熙来攘往,竟是挤得只看到人头。

山石不喜人多,拉着脏小玉转入一条较为偏僻的小巷。

脚下的青石板一格一格,脏小玉拉着山石的手,蹦蹦跳跳,显得非常开心,前面走来一名小贩,肩上扛着一根上半段缠满了干草的木棍,干草上面插着包着透明糖衣的鲜红山楂。

“卖糖葫芦喽!又甜又酸的糖葫芦喽!咯嘣咯嘣脆的糖葫芦喽!只要五文一串喽!”小贩沿街叫卖。

脏小玉摇了摇山石的手,看着山石可怜的说道:“我要吃...”

山石伸手入怀,摸出那锭二两白银,忽然想到自己身上除了这二两银子可谓是身无分文,以后该如何在这城市之中生存下去?

脏小玉已经从小贩的手中接过两串糖葫芦,山石将那块银锭递给小贩,找了些碎银两和铜板,两人边吃边行。

在城中转悠了一个下午,只转得头昏眼花,早就不知身在何处,只知身在西凉城中。

山石伸手入怀,摸了摸藏在怀间的那张薄纸,经过城门处的事之后,山石谨慎了许多,大叔显然不是一般人,而能让大叔消失的人显然更加不是一般人,怀中这张纸是大叔留下的,必定有着什么线索,所以山石在不能确定对方完全可信的情况之下是不会将这张纸给对方看的。

“我累啦!”脏小玉喊道。

山石停下步子,皱起眉头,在荒郊野外可以露营,如今已经入了西凉城,难道还露营?王老鬼故事里的客栈怎么没有见到?

实际上不是客栈没有见到,而是山石不认识字,即使对面的屋子写着大大的“客栈”两个字,山石也还是不知。

并且,住客栈是要花钱的,山石又摸了摸怀中剩下的碎银两,开始认真的考虑发财大计。

原先想,入了城没钱便出城去打猎,将猎物卖掉换钱,如今见入城出城这么麻烦,最主要的是还会受到盘查,这个想法便只能打消。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三五个青衣汉子挥舞着铁棍追着一名穿得破破烂烂的少年。

“小贼站住!看爷爷们不打死你!”

那少年怀里捧着几个大白馒头,一路跌跌撞撞,一瘸一拐,显然是崴伤了脚。

青衣汉子逐渐追上,少年已经跑到了山石跟前。

山石轻轻递出一脚。

“啪!”的一声,那少年摔了一个狗吃屎,手中的馒头滚得到处都是,抱住腿开始“哎吆哎吆”的喊疼。

脏小玉闻声脸sè一变。

山石则飞快的闪身拦住了那三名青衣大汉。

“小子你让开!不关你事!”一名青衣汉子说道。

山石开口问道:“他偷了馒头?”

带头的那名青衣汉子不耐烦的扬了扬手中的铁棍,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爷爷们就是看他不爽!哈哈...小子你再不识相连你一块扁!好叫你知道什么叫做痛!”

摔倒在地上的那少年不再呻吟,双眼紧紧的盯着山石的后背,渐渐发出明亮的光彩,忽然高声喊道:“小爷我没有偷馒头!这馒头是买的,他们是城中的青衣帮,一向欺压贫民!”

“啊!”一名青衣汉子捂着肚子惨叫一声,弯下腰痛苦的往后跌退。

山石收回击在他腹部的一拳,看向另两名青衣汉子,喝道:“滚!”

那两人显然是呆住了,青衣帮乃是西凉城中三大帮派之一,虽然他们只是外围帮众,但何曾被平民百姓殴打过?

从来只有他们欺压贫民,如今这拦在面前穿得和乞丐没两样的小子居然敢出手偷袭,这简直是要反天了!还有王法没有?

脑中闪过这些念头,那两名青衣汉子挥舞着手中的铁棍就往山石身上招呼。

山石侧身躲过左边袭来的铁棍,撞入右边的青衣汉子的怀间,同时递出手肘,击在他的心窝。

“当啷”一声,右边的青衣汉子手中的铁棍还没夯下便遭到重击,再也无力握紧,掉落到地上,而他本人则仰面跌倒。

在左边的那名青衣汉子还没收回铁棍之时,山石回头猛然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将他踢得往后一飘,“啪”的一声摔趴下。

整个过程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山石矫健敏捷如豹。

如果没有这样的身手,如何能在和野狼猛虎饿熊的搏斗之中存活下来?

这都是山石在生死之间磨练而出,哪里是这些街头混混的打架经验可比?

“山石!好样的!”

地上的少年跳起身来,一瘸一拐的赶上前去,对倒在地上哭爹喊娘的三名青衣恶汉重要部位补上了几脚,那角度那速度,干净利落,熟练至极,显然这少年干多了这种落井下石事后轰三炮的勾当。

月光洒在低矮的屋脊上,更加显得破败和荒凉。

这里是西凉城的另一处,全是最低贱的贫民居住在这里,他们的屋子一家比一家小,屋内的灯火一家比一家暗,更多的直接不点灯,为的就是省那么一点油钱。

山石和脏小玉大感吃惊,没有想到繁华至极的西凉城yīn影处竟然有这样破败的地方。

走在前面给山石和脏小玉带路的崴脚少年体型消瘦,却显得有些jīng悍,走过一座石桥,这人停下步子,伸手指着前方的一间破庙兴奋的说道:“就快到家啦!”

山石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这名少年,说道:“王胖子你如今真是混得差,不仅瘦成了这样,居然还住在这种破庙?”

那少年赫然就是王圆胖,自从去年冬天的时候和山石分离,一人上山,一人下山。

如今上山之人已经下山,而下山之人却混得如此凄惨,不免让人感到有些唏嘘。

王圆胖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下了山之后,我几乎是一路讨饭才能来到这里的,这才明白师傅说的世上之路最难行,但是你说我混得差我却不同意。“

脏小玉抢着说道:“上街买几个馒头也会被人追着打还不差?”

王圆胖冷哼一声,说道:“这是你们不了解这里的状况,他们打我是因为我加入了破衣帮,而他们则是青衣帮的人,这是江湖上的事,你一个女娃子懂什么?”

山石听得大感兴趣,他说道:“原来这世上竟真的有江湖这种东西,我还以为都是王老鬼杜撰出来的。”

王圆胖一甩他那满是污垢的下摆,得意说道:“我不止踏入了江湖,成为了一名江湖客,并且我已经加入了天下第一大帮——破衣帮!你说我混得差不差?”

山石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破衣帮就是穿得破破烂烂,住破烂的旧庙?”

王圆胖尴尬的咳嗽一声,说道:“虽说实情就是如此,但我们破衣帮绝对是天下第一大帮,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我们破衣帮...”

山石再也不愿听他胡扯,见此刻四下无人,便从怀间摸出那张薄纸,小心翼翼的展开,摊到王圆胖面前,问道:“这上面写的什么字?”

在山石面前,王圆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优势,不由得立时豪情万丈,一把夺过,朗声念道:“替我报仇!”

他还意犹未尽,正准备加上一句“噫吁兮”之类,被山石一个爆栗敲在头上,顿时哀嚎连连:“我干!打我干嘛?”

山石拿过那张纸,撕碎,扔入敲下的河水之中,说道:“谁让你这么大声喊的?”

就在这时,破庙之中有人影鱼贯而出,全是些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一看就知道是王圆胖的同僚“破衣帮”之中的成员。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十来号人将山石和王圆胖团团围住,其中一名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走上前去,将王圆胖拉起。

王圆胖连连摆手,说道:“没事没事,这是我山里来的同村,刚才我们闹着玩儿呢。”

那中年汉子狐疑的看了王圆胖一眼,又看向山石,见山石腰间带刀,背着弓箭,虽然年少,但浑身透着一股野劲,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散发这野兽一般的可怕光芒,顿时其了爱才之心。

“小兄弟既然是王元芳的同村,那就是我们破衣帮的同村!来吧,今天煮了狗肉,一起吃上他娘的一大碗吧!”中年汉子拍了拍山石的肩头,豪爽的说道。

除了大叔之外,尚是首次有人主动给山石东西吃,山石不由得在心中对这名中年汉子有了些许好感,他看了看王圆胖,疑惑的说道:“他什么时候叫王元方了?”

王圆胖还没来得及回答,中年汉子忽然眉头蹙起,低喝一声:“不好了!”

山石第一个反应过来,四周低矮屋棚狭小的弄堂之中,传来脚步声,闻声竟然有百人之多。

火把亮起,一百多名青衣汉子手持白晃晃的大道或黑漆漆的铁棍,将破衣帮众以及山石和脏小玉团团围住。

“大当家的这么晚还来看望晚辈,真是荣幸之至!”破衣帮的中年汉子向前走了两步,毫无惧sè的朗声朝那沿着西河道聚集的人群喝道,声音响亮至极,让人感觉到一股磅礴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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