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骄哑然,咬咬牙,“不行!让他自己找地方住。”
江一帆忍不住笑意,“市政府安排他在市招前边的房间,那个,环境有点嘈杂,你看,要不要安排下,住到后边?好像,还有一个小院空着。”

胡骄无奈,想了想,摆摆手说,“算了,我一个人住两层也是浪费,让他搬过去吧。你先让他过来一趟。”

江一帆离开不到五分钟,敲门声响起,王海星伸出肥肥的笑脸,“胡哥,我来了。”

“死进来!”

两人在办公室里老鼠咬耳朵,分析了几番形势和人事,最终决定按兵不动,远观即可。

赶到招待所宴会厅时,胡骄倒是小小地意外一把。

无它,随着介绍,市委政府直管的几大局委办头头们全都到场。

市政府方面,有乌金山出席,这个信号表明市长系的人要挺挺胡骄。

市委方面更不用说了,书记的两大铁杆,组织部长和宣传部长出席,书记系的人马立时闻风而动。

深层次的原因还有一个,胡骄的秘书江一帆,以组织部长公子的身份,来当一名无足轻重副市长的秘书,说明什么呢?

难道江部长会把自己孩子的前途葬送掉?

明显不可能!

那只能说明这位新来的胡市长,肯定是即将重用,江一帆完全可以给书记当秘书,如今调到胡骄身旁,说明书记系的头头们,肯定晓得内幕。

而且也是一种信号和暗示。

能不能把握机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所以宴会规模逐渐升级,原订的五桌,一加再加,生生到了十三桌,这才勉强安排到位。

餐厅经理和刘泺长出口气,抹抹额头上的汗渍,这才暗暗放松。幸好,今天补救及时。

隆河大曲,五十二度,精装白酒。

老干部们大多喝红酒,胡骄在江部长的引领下,表达了对老领导们的敬重和祝愿,认真听取各位老干部的意见后,开始转移阵地。

*长陆顺盘、交通局长张华、城建局长訾准、公安局长全德有、发改委主任王光杰、民政局长赵恒、扶贫办主任谭兴国、卫生局长邰兴福、教育局长陈晓俊、文体局长张向东、民宗局长杨敢,十名正职坐在一起。

胡骄到来后,先是满堂红,集体干一杯,接下来,公安局长率先发难。

王海星急忙压住,“停停,全局不厚道!敬酒先要有个说法对吧?如果公职敬酒,秋部长在此,不能乱了秩序。”

全德有笑笑,“王秘书长说得对!我敬胡市长这杯酒,有两层意思,一呢,是欢迎胡市长到隆通工作;二呢,抛开公家身份,想和胡市长交个朋友。这杯酒,代表我的热情和诚意,胡市长有什么指示?”

胡骄笑得很大声,一把拉住全德有,使劲摇摇,“酒要喝,感情也要培养。今天姚书记专门警告过我,咱们隆通的干部,全都是酒场豪杰。不瞒各位,我这心里真是没底!所以,我只认一条,舍命陪君子!在座的举起杯来,这杯酒我个人敬大家,希望!咱们团结一致,合作愉快,哦,为了全局,哈哈,干!”

胡骄这番话抹开了轮番轰炸的下场,可王海星跑不掉,被全德有一把拉住,“胡市长掏心窝子,咱们不能搞小动作啊。王秘书长可不兴跑!在座的同志都看着,你和胡市长是家乡人,不能这么眼巴巴地冷了大家的心吧?”

王海星满脸苦笑,摇摇头,“好了,全大哥不用说了,众位哥哥,来,我这身材不好,挤挤吧。今天,这二百斤肥肉,陪大伙壮烈了,全大哥,从你开始,走一个?”

王海星的幽默和实诚赢得了全桌的喝采,可一轮下来,别人喝一杯,他喝十杯,再是铁人也熬不住。

但是隆通的干部,喝酒这方面确实厚道,王海星一轮完后,大家便主动制止,轮着提酒,要喝全部喝,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胡骄走完一圈下来,基本上把在场的人认个脸熟,江一帆陪着,着实挡了不少酒。

宴会中,最热闹的莫过于王海星那桌,这胖子喝高兴了,那黄段子是一接一个,一个比一个精典,把十大头头逗得拍桌子打椅子,乐不可支。

这酒也越喝越高兴,王海星讲完一个让人暴笑的,马上提酒,讲一个提一次,不知不觉中,十大头头相继醉倒。

江一帆比划着大拇指对胡骄说,“王秘书长厉害!”

胡骄摇头笑笑,来之前已经明确分工,胡骄应对市领导,王海星招呼其他人。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可惜乌金山开场走了一圈后,临时有事离席,江爱华和邓云静坐在主席,陪人大政协的几位老领导聊天,胡骄静静听着,观察几位已经退到二线的老干部。

在这张酒桌上,不可能出现王海星他们的场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眼见那边闹得欢实,老干部们都是含笑以对。他们也是这样经历过来的,江山代有人才出,看着这些中坚力量,想起年轻时候,再看看眼前这位三十岁的副市长。

老干部们对胡骄的态度越发亲密,从生活、家庭、工作开始关心,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摆姿态,摆资格,表面上的过场,该怎么走还得走,江爱华频频点头,认真聆听老前辈们的叮嘱。

胡骄则不断感谢,酒席氛围相当和谐友好。

王海星此时已经转战了三桌,走到哪儿都是一片笑声,满脸红光的胖子,此时如鱼得水,赢得了大多数人的好感,有人悄悄计算过,王海星起码已经喝了二斤半。

但是胖子仍然活跃,说话不打结,思路清楚,风趣幽默。

“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从小王的表现啊,可以看出胡市不一般。呵呵,来到隆通,带着小王,嗯,不错不错!”说话的是政协主席张太富,五十出头,微胖,脸黑,说话的节奏很慢,让人觉得每句话说出前,都在努力思考,显得特别慎重。

“张主席过奖!海星同志以前跟我在县上,脾气合得来,这次调到隆通,我可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才说服他跟着过来。”听着胡骄的解释,张太富点点头,“原来如此。老李以前跟过我,现在为你服务,小胡多关照点。”

胡骄心里一动,在这种场面提到司机?

“哦,张主席是说老李师傅吧?昨天由办公室临时安排的,说是老李年纪大,开车稳重,您知道我刚刚来,不熟悉情况,老领导的指示,我一定谨记在心。”

张太富摆摆手,“没什么。也就是你才来,不晓得情况,原本我跟老李可以做儿女亲家,他儿子看上了我家二姑娘,可惜有缘无份,小年青人闹得不太愉快。唉……我们做老的,反而有点为难。”

胡骄万万没料到张太富会在这种场合,直接把事情说出来,表面是让胡骄照顾以前的老部下,曾经的亲家,从老李的表现上看,两家矛盾肯定不止不太愉快。

江爱华也点头,“来,老张,儿孙自有儿孙福,小胡那边知道该怎么做,你呢,责任尽到。”说完,端起酒杯,跟张太富碰了一下。

“胡市长,老李这人不错,同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违纪行为,是个忠诚可靠的人。我敬你。”

张太富先与江爱华互碰,再次举向胡骄。

“张主席公私分明,我要向您学习。老李的事情,我会多留心。”

听到胡骄表态,张太富这才点头,话锋一转,开始谈起隆通的教育工作,剖析得相当深刻,初听下来,有些琐碎,但认真一想,隆通的教育现状令人堪忧。

胡骄听得出来,张太富是在真心传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东西,远远超过文件资料上的数字。

不容乐观吧,总要有所改变,隆通的工业基础薄弱,传统手工业,技术性行业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就限制了隆通的职业教育。

教育,说白了,也相当于生产部门,只是产品不同,但相同点是市场,不论是培养人才,还是生产物件,都要有相应的消费市场。

没有需求方,生产上肯定不会有起色。

那么对外输送人才,也只能是廉价劳动力,农民工,只能干脏活苦活累活,还不能挣钱。

胡骄听得仔细,也记得认真,其他老干部也纷纷献言献策,着实让胡骄了解到不少教育卫生方面的真实情况。

宴会已经接近尾声,部分身体不好的老干部逐渐告辞,原本安排了一场小型的文艺演出,因大多数人酒醉而宣告作罢。

罪魁祸首当然是王海星,当他摇摇晃晃走到胡骄面前时,整个宴会已经结束,江爱华等人相继离去。

江一帆看着醉眼迷离,脸上始终带着憨笑的王海星,不得不再次伸出大拇指,“王哥!打底三斤,还能站得稳,走得直,你牛!”

王海星嘿嘿傻笑着,摆手,再摆手,看起来只有通过肢体动作才能说出话来,“一帆,呃……我差不多了,要不是为了胡哥,我至于拼命吗?”

胡骄含笑,走过去扶着胖子,“行了,功劳簿上少不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王海星点头,继续摆手,“要吃……呃……不吃半夜起来要饿,要碗酸辣面条……”

之前还热闹纷繁的大厅,此时除了打扫残局的服务员,只剩下胡骄三人,等厨房端上酸辣面条,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的王胖子,顿时来了精神,两眼放光,抄起筷子稀哩呼噜地吃得极为痛快。

一碗酸辣面下肚,王海星擦擦嘴,拍拍肚子,“完成任务,回家睡觉!”

胡骄摇头苦笑,这胖子真能吃,能装大半只鸡的汤碗,他三下五除二吃完,而且这酒好像已经完全醒了。

江一帆十分好奇,“王哥,你今晚到底喝了多少?”

王海星摆摆手,迈着方步,“不多,不多,多呼哉?不多也。”

胡骄走上前,他和王海星住在招待所后边,从宴会厅过去不远,挥别了江一帆后,两人回到住处,胡骄拿出三叶茶,泡好,开电视,转到隆通台。

“胖子,要不要休息了?”

王海星端着茶杯,眼睛似闭非闭,“胡哥,跟你汇报点情况,今晚我特意跟卫生局和教育局的两人接触,看情况,有点复杂,卫生局这边有三位副局长,邰兴福局长是从腾良县长调过来的,有点被架空的意思。教育局的陈晓俊倒是一直从事教育工作,只是为人圆滑,比较老辣,我探了探全德有的口风,邰兴福是周市长这边的人,陈晓俊则是赵书记的追随者。从你分管的情况看,短期内要想打开局面,必须得到这两个人的支持,邰兴福还好些,他那儿情况不乐观,正愁没有外援,陈晓俊比较麻烦。不过,有江一帆在,你的前期整顿工作,应该不难,只是成效嘛……不见得好。”

胡骄点点头,“辛苦你了。我也没想过短期内打开局面,慢慢来吧,今天转一圈下来,还是有些收获的……”

胡骄正要继续往下说,屋里的座机突然响起,胡骄只得停下,走过去接听电话,刚刚说完一句“我是胡骄……”脸色已经严肃起来。

“我马上到!”挂了电话,胡骄转向王海星,“突发情况,腾良一中学生食堂发生集体中毒,已经有三名学生死亡,还有几十个在抢救中,你现在怎么样?”

王海星飞快起身,放下手中茶杯,“我出去叫老李。”

胡骄马上拿起电话打给卫生局长,听闻邰兴福已经集合了医疗专家小组,启动紧急预案,正准备出发,请胡骄赶去汇合。

同时请胡骄联系市委,请求军分区出动医院和部队内部的应急卫生小队帮忙。

刚刚打完几个电话,门外已经响起车声,胡骄抓起一件外套急忙出门。

江一帆站在车门外,王海星没人影。

“王海星呢?”

“黄秘书长来电话,让王哥去办公室暂时主持信息收集,随时通报情况。”

胡骄点点头,飞快地拉上车门,老李已经发动车子出发。

黄仁俊,市政府秘书长,五十三岁,没听说跟哪个领导走得近,属于本地老资格,跟张太富算是同时期的干部。

胡骄还没见过他本人,安排王海星镇守办公室?估计是听说晚上喝得不少,生怕出什么状况吧。

看来王海星短时间内,已经让本地不少干部产生好感。

唉,这就是胖子的优势。

“一帆,有没有相关情况?”

江一帆知道这是问学生中毒的事情,摇摇头说,“刚刚在电话里接到通报,腾良一中食堂,是由个体户承包经营的,这次中毒,是由于过期的腌菜质变,亚硝酸盐中毒,详细情况正在调查,我判断可能是腌菜用的食盐出问题。”

胡骄点点头,眉头紧锁,已经死了三个,情况不容乐观啊。

学校对外承包食堂,这不是特例,很多地方都在实行,毕竟由学校自身管理,亏损巨大不说,而且饭菜质量太差,对外承包,再引进几家卫生过硬的餐饮个体参与竞争,基本能解决问题。

但是也存在校方与私人勾结的情况,强迫学生在校内食堂就餐,从中谋取巨大的利益,致使学生的伙食每况越下。

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则天怒人怨。

腾良一中,估计也是这样。

胡骄正在思考如何善后,以及利用这件事情展开整顿时,江一帆再次接到电话,听完后,伸出上身,“胡市长,又死了两个!”

胡骄仰头靠在椅背上,“停车。”

老李打着转向灯,把车停到路边,江一帆眉毛直跳,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胡骄。

胡骄开门下车,一个人站在路边,此时已经晚上十点,车还在隆通市内,夜风阵阵,冷寒侵骨。卫生专家组早已出发。

死五个了!必须得通报国务院。

江一帆也开门下车,走到胡骄身边,“王海星副秘书长的酒量,真的很好!”

胡骄点点头,没作声。

刚来上任,就碰到这么个意外,胡骄之前还能保持镇定,可是听到已经死去五位学生,这心里已经掀起涛天大浪。

心疼啊,悲痛啊,也有种无奈和无力感。

点上支烟,此时已经跟派系争斗没有关系,也不存在什么利益纷争了,死了五名学生,事后追究责任有什么意义?

江一帆的意思,胡骄明白,他初来乍到,按说工作交接都没进行,完全可以推掉,置身事外,明天再赶到腾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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