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颁平时一向说话慢条斯理,声音不高,但这回却是动了真怒,吼声在所有人的耳膜间回荡着,王华强的心“轰”地一声向下沉,脑子里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果然,徐子健也听到了这声叫喊,他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高声喊道:“有伏兵,全体向右转,战斗队型!”

陈军的采石要塞部队是精兵,这一下主将下令,中军的三个队马上齐刷刷地向右转,盾牌手迅速地在队伍的右侧筑起一道盾墙,而矛槊手们则挺枪而前,在盾牌手背后构成了第一道掩护,弓箭手们迅速地弯弓搭箭,瞄向了右边的草丛。

徐子健的命令迅速地被各种鼓号和旗语传向了前后方,陈军一下子从急行军的队列右转成了战斗队列。已过拂晓,天光大亮,所有陈军的眼里都看到了三四十步的草丛里那些若隐若现的黑衣人。

王华强的脑子在经历了一瞬间的空白后,终于转过了神来,他一下子从草丛中跳出,吼道:“弓箭急袭,跟他们拼了!”

前面是强敌,距离如此之近,跑也不可能跑掉,唯一的希望就是趁着自己的人正面对着敌军中军,擒贼擒王,直接击杀或者生擒这个徐子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王华强本能地从身边一个护卫身上抄过了二石弓,搭箭上弦,这一切他已经驾轻就熟了,这个夜里,他第一次出手杀了刘仪同的前军主将,第二次没出手,否则刘仪同早成箭下亡魂,这一次,成功能复制吗?

王华强知道速度是第一位的,两边不是混战,根本不可能给自己前两次那种从容瞄准的机会,一咬牙,右手飞快地拉弦贴面,左眼里,徐子健那张阴沉而镇定的脸映入了自己的眼帘,与上两次不同的是,王华强发现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王华强心中微微一慌,被想要射杀的对象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人生中还是第一次,匆忙间他弓弦一震,狼牙箭出手,王华强这一箭也用了全力,左臂上的创口一下子迸裂了开来,顿时血流如注。

可是王华强所有的注意力都随着这枝箭而去,那微微晃动的箭声,远来越小的羽翎,带着王华强最后的希望,奔向了那徐子健。

徐子健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丝微笑,迅速地举起鞍上的骑盾,向上一挡,只听“啪”地一声,这枝寄托了王华强全部希望的长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这面木质大盾,却没有伤到徐子健一分一毫。

徐子健仰天狂笑:“哈哈哈,贼子只会暗箭伤人!儿郎们,射死他们!”

徐子健的射字刚刚出口,陈军这里的羽箭离弦之声便不绝于耳,等到们字在空气中回荡的时候,中箭者的惨叫声已经开始响起。

王华强的部下们也纷纷勇敢地跳出草丛,举箭射击,可是一百多弓箭手经过昨晚的苦战,这会儿只剩下四十多人,刚跳出来就给乱箭射倒了二十多人,剩下的人全部都对准了那徐子健射击,却被徐子盾面前的三层盾牌手们挥舞着木盾,挡得水泄不通,二十多枝箭竟然没有一枝能近徐子健一尺之内。

刘仪同在徐子健身边得意地大笑,他也认出面前的这些人就是昨天晚上突袭自己的那些黑衣战士,甚至有几张脸都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咬牙切齿地吼道:“就是这帮贼子昨天伏击的我们,大家狠狠地射,给昨天死难的弟兄们报仇啊!”

只是片刻,冒死跳出攻击的那四十多名关中箭手已经全部被射成了刺猬,心有不甘地盯着对面的陈军,缓缓地倒下,而没了弓箭手的其他人,已经被陈军的弓箭完全压制住,趴在地上,连头也抬不起来了,

徐子健沉声下令的声音被王华强听得清清楚楚:“传令前军,从左边包抄过去,传令后军,从右边绕到敌后,弓箭手们不许停,不能让敌人抬头或者逃跑,中军盾牌手在前,长矛手跟进,刀斧手在后,遇敌有顽抗的,格杀勿论!”

陈军气势如虹地喊了一声“威武!”三段陈军便依他所言,缓缓而前,王华强趴在地上,听着箭“嗖嗖”地从自己脑袋上飞过,看着一个个面目狰狞,杀气腾腾的陈军士兵躲在盾牌的后面,狞笑着一步步逼近自己,甚至距离慢慢地近到了连脸上的麻子都能数出来的地步。

王华强心一横,料想横竖也不过是个死,等到敌军压上来后,只怕再想拼也是不可能,于是他大吼一声:“仗义死节,就在今日!”率先跳了起来,抽出怀中的佩刀,就向着敌军冲过去。

王华强还没来得及冲出两步,就觉得右腿一麻,低头一看,右大腿中了一箭,顿时右腿就是一阵酥麻,瞬间乏力,跪倒在了地上,祸不单行,左肩也中了一箭,痛彻入骨,这下他再提不起劲,趴在了地上,土腥气带着刺鼻的血味,呛得他无法呼吸。

跟着王华强一起起身冲击的还有百余人,大半是刘长山带来的庄稼汉子们,刘长山挥舞着一只长槊,直接就如猛虎下山似的冲了下去。

王华强流着眼泪,看着他和身后的三十多个汉子,在离敌阵前十余步的距离,被射得如同箭垛一样,身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羽箭,而刘长山在临死前还用长槊撑着地面,硬挺着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倒下去,两只眼睛瞪得象是铜铃,再也合不上。

陈军的阵中冲出十几个大汉,挥起大斧,一下就把刘长山的脑袋从脖子上搬了家,仍不尽兴,炫耀式地在地上把刘长兴的人头踢来踢去,陈军上下暴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嘲笑声。

王颁艰难地爬了过来,他抱着王华强,痛哭流涕:“华强,都是我害了你,害了大家,都是我的错啊!”

王华强回过了神来,吼道:“麦铁杖,麦壮士!”

麦铁杖也爬了过来,他刚才两次试图起身,都被凌厉的弓箭射得只能再次趴下,他问道:“王都督,有什么吩咐?”

王华强闭着眼睛,两行不甘心的泪水流了下来,这回是连跑都跑不掉了,落到敌人手里也是必死无疑,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保住三弟这根王家的独苗,让他能领自己和大哥的军功,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这战一定要有个见证人活下来,虽然他现在恨不得把王颁杀了,但理智告诉自己,只有他才是最合适的证人。

王华强睁开眼,嘴角和鼻孔里淌着血,对麦铁杖吼道:“趁敌人还没包围我们,赶快带王开府逃走,你跑得快,背着他跑敌军也追不上,只要进了东面三里的牛首山,就安全了,快!”

王颁放声大哭:“华强啊,我怎么能这样一走了之,要死,大家死一起啊!”

王华强气得鼓起所有的劲,左脚一脚把王颁踹开,坐起上半身,面目狰狞,如同厉鬼:“你他娘的死了有屁用,三弟的军功,军功!”

王颁一下子也反应了过来,他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已经离自己不到三十步,开始缓缓压上的陈军,迅速地向后爬去,麦铁杖看了王华强一眼,叹了口气,在地上行了个礼,也转身向后爬。

王华强又仰面朝天躺了下来,这会儿他的内心反而平静了,就象前世在刑场上的那种感觉,一切都看开了,也就无所谓,死过一次,又活了十年,不负此生,也算值了。

王华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在地上吼道:“爷爷就是隋军主将王华强,狗日的有胆上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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