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来到京师,举目无亲,又要马上将奏章写出来交给兵部。潘兴汉出了紫禁城,只得在内城找一家客栈安顿下来,然后去兵部衙门报备。兵部虽然是主官大明朝军事的最高权力机构,但满打满算,也只有二十余个大臣。潘兴汉很容易就找到了职方司主事刘黄裳。
一番寒暄过后,刘黄裳将潘兴汉让进自己办差的牙房,笑着说道:“能得圣上召见,在援朝的文臣武将中,除了顶头的两位大人,你是第一个,恭喜,恭喜!看来我老头子眼力见还是好使,没看错人,哈哈哈!”兵部本就不大,一个官职最低的年轻将军被皇上召见,早已人尽皆知。

潘兴汉长吁口气,说道:“伴君如伴虎,你以为面圣是那么好答对的?但凡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怕老头担心,潘兴汉没将自己面圣失仪之事讲出,而是颇有感慨的说道。

“看你说的,我想有单独被召见的机会,可惜轮不上。对了,圣上因何召见你?”喜欢八卦的刘黄裳一脸祈盼的看着潘兴汉。

“没有啥子大事。对了,圣上让我写一个关于加强蓟镇防务的奏折,正不知找谁代笔,您老就代劳,替我做一次书吏。”不会写古代文言奏章的潘兴汉来找刘黄裳,就是要抓他的劳工。于是将自己与皇上的加强蓟镇防务奏对内容讲给刘黄裳。

“什么?什么?圣上让你写加强蓟镇防务的奏折?”刘黄裳被这话给镇住,站起身,围着潘兴汉走了两圈,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瞧了好半天,自言自语的说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一个小小游击,圣上怎会让你写总兵官该管的奏折。”

说到这里,刘黄裳好似恍然大悟,“不会真的让你做总兵吧!也忒年轻了,怎么可能!这可不是啥子好事,要是当不上总兵,就凭这份奏折,有你好受的。年轻,还是年轻啊!”

蓟镇长城以北,名义上是大明的土地,可实际上却根本没有实施有效管辖。大好河山弃之不管,任何一个大臣都明白是不应该的,可却没有一人提出这个问题,就是因为这块地域不好管辖,鞑靼人也将其当做自己的夏季牧场,经常光顾。谁到这个地方当官,都是凶多吉少小命不保。索xìng大家都装作不知道,将其边缘化。

潘兴汉一点就透,经刘黄裳这么一唠叨,就明白其中的关窍,写了奏章后,有人会因为此事,找自己的麻烦。对于这些他可不怕,无所谓的说道:“当不当由皇上说了算,少cāo心,赶紧的给我干活。”潘兴汉把一摞白纸摊到桌案,将来回走遛的刘黄裳按到椅子上。

“你xìng子忒急。我也是刚回来,一堆烂事忙的手脚朝天,咋也得容我倒出功夫。再说,人来人往的,怎能在这里写。也得找个肃静之地,好好斟酌润sè一番才可。”说到这里,刘黄裳好似想起一件大事,将大腿一拍,“有闲人可用,何必让我这个忙人代劳。走,找袁黄那个秃驴做你的刀笔吏,他辞官不做,在家也无事。另外,收了你的礼物,总觉得欠了人情。今个就给他一次还报的机会,省的心里不舒服。”

刘黄裳自顾说完,不待潘兴汉同意,收拾一番,出了兵部衙门,叫上家人,坐着小轿,领着潘兴汉迤逦向袁黄家里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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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宋应昌将大权交给李如松后,袁黄就成了蓟镇浙江籍将领的最大支持者。李如松偏袒辽东军,处处刁难蓟镇将领,这引起了二人的极大矛盾,各自上书朝廷,拍对方的不是。由于李如松背后站着兵部尚书,袁黄愤而辞职,先期回到大明。现在赋闲在家,著书立说,自娱自乐。

袁黄家住紫禁城东边贤良寺附近的金鱼胡同,三进的院子不大,临街门房两侧供佣人居住,中间一进作为书房会客之所,后边一进是内眷居所。

袁黄得知二人拜访,赶忙迎出正堂。三人依次见礼,寒暄过后,进入客厅落座。下人献茶已毕,袁黄说道:“刘大人自从朝鲜回来,就没得闲,今个怎么想起看望老夫?”一付彬彬有礼的样子。

“你老是念叨,要找机会将人情还回来,今个就给你机会。所以我将兴汉领了过来。”刘黄裳眯着笑弥勒的眼睛。

袁黄知道刘黄裳喜欢开玩笑,不接他的话口,转身对潘兴汉说道:“你刚刚回到京师,刘大人就将你领过来,一定有事吧?”他可不相信军务缠身的潘兴汉会抽出功夫来专程看他,快人快语的问道。

“兴汉确实有事,先是找的刘大人,他公务繁忙,将我推到您这来了。”潘兴汉实打实的说道。

“我已告老,还有啥力气能够帮得上你!”袁黄白了刘黄裳一眼。

“和尚不要推辞,这事你做起来可要比我利索。”没等潘兴汉回答,刘黄裳将事情的缘由以及需要写的奏章内容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袁黄。

听了刘黄裳的话,袁黄黏着胡须,闭目沉思片刻,然后睁开眼睛,瞥了潘兴汉一眼说道:“奏章好写,事情难为,兴汉如此奏报圣上,是给自己揽麻烦。这样的奏章要是得到圣上首肯,别人不会接手去做,多半会落到你自己身上。万一事不可为,可不单单丢官罢职。现在拿回头,虽然会遭圣上处罚,可也比到时候,自己遭罪强。”

潘兴汉知道这份奏章所说的事情想要办成,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要经过一番艰苦的努力才能做好。此奏章只要一递交给朝廷,就会引起一番争议,自己这位上书的人肯定遭到巨大非议甚至排挤。但他早已深思熟虑,有了一套完整的应对办法,做好了独自一力承担的准备。

这可是没有任何靠山和背景的自己,出人头地的好机会,只要做出成效,就能一步登天。如今好不容易遇到面圣的机会,并且说动了皇上,怎么也不能退缩。遂坚定的对好心劝诫自己的袁黄说道:“多谢袁大人替末将思虑。我早已想好,此奏折要是落到我头上,一定不辜负朝廷厚望,殚jīng竭虑全力以赴的去做,也算给咱大明朝闯出一条开疆拓土保境安民的新路。”

“好,好,后生可畏。有你这句话,我就给你做一回刀笔吏。不过,再一再二,不可事事都求他人。趁着自己年轻,还要学些笔墨文字的功夫。不能舞文弄墨,终归无法担当大事。”袁黄先是夸奖潘兴汉几句,紧接着又谆谆告诫。他看这位年轻有为的将领雄心很大,起了教导提携之心。

“末将正有此意,只是军务过于繁忙,没有得闲,等到消停下来,一定遵照您的教诲,多读些圣贤之书。”潘兴汉恭敬的应承。没有读过书的人想在大明朝做上高官,几乎不可能,即使是武官也困难无比。

“不但要读书,有机会还得参加科考,争得正式出身才好。”袁黄对潘兴汉明确的提出了要求。

“别把那套酸腐拿出来训诫后辈。来一趟不容易,赶紧的吩咐下人准备酒菜,好好的和你喝上两盅。”刘黄裳看到袁黄将他好为人师的那套老生常谈使出来,怕潘兴汉不好意思,赶紧的打岔。

不用刘黄裳提醒,袁黄的管家早已将此事安排妥当。不大一会,酒菜做得。三人结束闲聊,来到饭堂就餐。

刘黄裳爱喝酒爱作诗,具有李太白遗风;袁黄是个典型夫子,不苟言笑,严谨自律。这二人能够成为朋友,也算绝配。酒桌没有外人,袁黄蜻蜓点水随意应付,刘黄裳也不见外,反客为主,成为酒桌主力,和潘兴汉推杯换盏。就在二人酒酣耳热之际,一个俏生生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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