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一年正月初七丑寅之交,挂在夜空的点点繁星渐渐隐去,夜幕更显黑暗,万籁俱静。平壤北城牡丹峰顶,上千名全副武装的倭寇,借着积雪影shè的微弱光线,悄无声息摸到山下,排列成冲锋阵型,犹如偷鸡的狐狸,蹑手蹑脚奔向明军北大营。
劫营的倭寇摸到营寨外围,正要向大营发起攻击,看似散落在营寨周围的柴草纷纷燃起大火,将营门外围空地照亮。

站在劫营队列最前边的松浦镇信大惊失sè,“明军有埋伏,撤。”说完,不顾一切回头就跑。

与此同时,潘兴汉对严阵以待的枪骑兵发出攻击命令:“打,全部开火。”

话音未落,四百只隧发火枪和六百只鸟铳对准劫营倭寇同时齐shè。一时间,寂静的夜空被拖曳着红红尾翼的弹丸撕裂,枪炮声和倭寇的惨叫声混合一起,传遍旷野。

待发shè两轮弹雨后,倭寇借着夜幕的遮掩逃的不见踪影。潘兴汉止住杀的兴起正要追击的军卒,“潘兴旺带游骑小队突前搜索,其余兵丁打扫战场,伤者不留活口。”倭寇比较硬气,活捉不易,早点送那些受伤无法逃跑的小鬼子回老家是最好的办法,免得困兽犹斗,即使抓住,还得治伤喂饭,没那闲工夫伺候敌人。

兵丁随着潘兴汉的命令,举着火把,四处收割战利品。

“哈哈,这回算是发了,不但割下一颗猪头,还从这倭寇身上翻出不少的银子。”

“别高兴,这个家伙身上的银子可比你的还多。”由于倭寇四处劫掠,很多人身上都带着从朝鲜人家搜刮来的财宝。

“呸呸,真他妈倒霉。”一个兵丁蹲在地上哇哇呕吐。原来他从倭寇身上搜出一瓶烈酒,开了瓶盖偷着连灌几口。可随后借着火把光亮,看到瓶子里泡着十余只红红的**和几片诱人的红肉。

参与伏击的军卒兴高采烈的彼此炫耀着打扫战场的战利品。虽说这些物品都要交公,过一遍手也觉脸上有光。

“世祯,战果如何?”一夜未睡的吴唯忠带着几个蓟镇将领来到战场查看情况。

“还没清理完,不过交上来的人头接近五十了。”钱世祯兴奋地报告。

“军卒伤亡情况如何?”作为镇守蓟镇的浙江兵,身处异地,彼此抱团,早已形成关心属下的习惯。虽说这营枪骑兵不是老乡,吴唯忠还是习惯xìng的问道。

“没有折损,只有一个军卒打扫战场时被负伤装死的倭寇偷袭挂了彩,没有大碍。”

吴唯忠吁了口气,将心思彻底放下,“兴汉,潘兴汉。”

正帮叶邦荣清点战果的潘兴汉听到参将大人的召唤,快步跑到近前,“吴大人有何差遣?”

“活计都干完了,还有啥子差遣。这回和我说说,你为何得知倭寇要半夜劫营?”对倭寇劫营时间拿捏的这么准,吴唯忠非常奇怪,他可不相信潘兴汉能掐会算。

对这问题,蓟镇各位将军已问过很多遍,今个参将大人亲自过问,潘兴汉再也不好躲闪,信口说道:“这是对倭国非常熟悉的游击将军沈唯敬大人内部通报的。他说倭国训练军人时,在凌晨偷袭敌人是要求必须掌握的一项内容。”反正这位锦衣卫出身的大人因出面谈判,已经背了很多屎盆子,也不在乎这点无法验证的说辞。

“这个大忽悠,为何军议时,没向将领们通气,看我参他一本。”虽如此说,吴唯忠并没动气,知道这是锦衣卫内部的事,轻易不要掺和。而转向潘兴汉说道:“一连两次,你都带队取得了很好的战绩,给咱蓟镇卫军长了脸面,我回去就向袁黄大人写封荐章,让他向朝廷申奏,好让你将来有机会单独带支兵马。”

“多谢大人栽培,只是卑职年轻,还需要在钱将军的帐下多磨练一段时rì。”潘兴汉怕钱世祯有想法,更不想离开这支已经有很深感情的队伍,赶忙真诚的说道。

几个将军正在彼此交谈,一个校尉从城西中军赶了过来,“提都大人听说你们这边有倭寇劫营,特派卑职过来看看情形。”

潘兴汉借着几位将领应付提督派来的差人之机,赶紧躲到一边。

清理完战场,天sè已经蒙蒙亮。枪骑兵营在没有参与伏击军卒羡慕的目光注视下,草草吃完早饭,顾不得休息,随同大队人马,又来到昨rì战场,迎接新的战斗。

本以为经过昨rì的试探,今天会全力进攻。没想到大军摆开阵势,鼓噪一阵,就鸣金收兵。面对城下明军的虚张声势,倭寇也十分配合,只是站在城头呐喊,并不靡费一枪一弹,就连一支箭努也不shè出。

对两军的这种不正常举动,潘兴汉可没心成关注,即使想关注,凭他的职务品级也接触不到大军核心机密,只从几位将军口中得知,大军收兵后,辛劳的沈唯敬大人骑着小毛驴逛平壤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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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兴汉回到军帐刚要补觉,各队带兵百户陆续跟了进来。枪骑兵营这些最底层的带兵官都是蓟州土生土长的军人,常年驰骋在边关战场,却没离开家乡那一亩三分地很远。这次出门在外,远征朝鲜,出自本能,都自动聚拢在一起抱团互助,而潘兴汉自然成为这帮乡亲的主心骨。

他们之所以自动把这位小字辈推举到首领位置,除了潘兴汉职务高于他们以外,更主要的是这个镇抚表面执法严苛,练兵狠辣,可骨子里却处处护着家乡子弟,不让他们在外受欺负,在战场上更是把军卒的生死放在第一位,跟着他有安全感。

“兴汉,提督大人找你何事?”张大勇第一个发问。虽然和那些将军问的是同样问题,可潘兴汉明显感到其中的含义完全不同,充满了不含利害的真正关切。

“李如松提督想调我去辽东军任职。”对这帮子生死弟兄,潘兴汉可没有用心计耍权谋的心思,实话实说。

“那帮龟儿子,哪有好鸟,平时见了咱们都恨不得把脸扬到后脑勺子上,好像上辈子欠了二斗高粱没还似的。伺候他们?甭想。兴汉,别去。”第十骑兵队的百户胡大海因为所有火枪全被收缴,对辽东兵的火气早就憋在肚里没地方发泄。

“哼,李如松那厮将弟兄们的二两银子生生从手里抠出去了,还没顾得上讨债,又想拆咱的台,门都没有。”按战前动员,最先攻入城里的军队,给每个士兵发二两银子的赏钱。

“就想你那点赏银,兴汉要是被提都大人看上,升官发财可是蹭蹭的,就知打自己的小九九,一边凉快去。”这帮粗人想到哪说到哪,也不忌讳潘兴汉。

“当兵吃粮,就是为了挣那点饷银养家糊口,可咱拼死拼活,还不如人家提督大人一句话,想让你得你就得,不想让你得,累死你也获不到军功。”

“就你骨头软,只要咱抱团,他李如松又奈何的了。明个兴汉自己挑旗,就谁也管不到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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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他妈的滚犊子,没看兴汉累的连眼皮都睁不开了吗,没眼力见的玩意。”最先引头说话的张大勇爆了粗口。众人看到镇抚确实疲乏,都各回营帐养jīng蓄锐。

众人走光,躺在行军帐上的潘兴汉反而没了睡意。这帮军汉话粗理不粗,要想在军队里不成为大人物随意拨弄的棋子,就要有属于自己的足够强大的势力。

从李如松咄咄逼人的气势上,更感觉到这点。若是自己手中有足够规模的军队,昨天李如松就轻易不敢对自己起杀心。只想平平安安在军队里做好差事,多挣饷银的潘兴汉受到李如松的刺激,拉队伍树大旗的想法逐渐明朗,并在这危机四伏的朝鲜战场越发强烈。

从第一次攻城战结束,明军出去转了一圈回到大营,城里城外两军陷入沉寂,完全没有两军对垒的那种紧张状态。就连那些马夫到大同江凿冰窟窿饮马,距离没有一箭之地的东城墙上的倭寇也视若未见,不管不问。

这暂时的平静,都要归功于最底层军卒毫无所知的大明朝的谈判代表沈唯敬。偷袭蓟镇大营的倭寇前脚逃回,他老人家后脚就跟着大摇大摆进城继续和小西行长谈判。

一个想从倭寇嘴里掏出一块肥肉,一个抱着自己抢得的肥羊死死不放。一个说我的攻城大军犀利无比,拿下平壤轻而易举,你还是趁早退让一步;一个说你也就北城那点东西,南城和西城的进攻还不是被我打得稀里哗啦抱头鼠窜,想要退让,攻下平壤再说。谈判理所当然破裂。

文斗不行就来武斗。被逼无奈的李如松,真正提起jīng神调兵遣将,决意攻城。攻城还是从南、西、北三面进攻。南城以辽东副总兵李如柏为主将,神机营参将骆尚荣、蓟镇游击王必迪带领蓟镇1500名浙江籍步兵为先锋进攻含毬门、车避门,参与进攻的还有辽东副总兵祖承训,李镒、金景瑞带领的朝鲜军;西城以辽东付总兵张世爵为主将进攻七星门,以辽东付总兵杨元为主将进攻普通门;北城以蓟镇参将吴惟忠为主将,辽东副总兵查大受为先锋,休静大师所统领的朝鲜和尚兵为辅助进攻牡丹峰和平壤北门。

钱世祯的蓟镇枪骑兵营被分配到西城协助张世爵进攻七星门。蓟镇jīng兵被分散到各处参与攻城,带兵主将吴唯忠也是没有办法,谁让戚家军旧部善打攻坚战。

明朝大军对攻占平壤城充满信心,因为他们手中有当时东方攻击力最强大的炮兵。这些火炮种类齐全,各具不同的用途,既有普通步兵可随身携带的小型火炮,又有威力较大的攻城火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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