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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世祯看着袁黄离去的背影说道:“宋大人作为大军统帅,rì夜cāo劳军务也就罢了,连当参谋赞画的袁大人也不得闲,眼看着就瘦了很多,再这样下去,凭他那么大的年纪和单薄的身子骨咋支撑得长久。”

“朝廷大小就派了我们三个顶事的,一个要顶好几个人干活。不说我,就说袁黄吧,大军驻地的安排、饷银的发放、粮草的调运、行军道路的修整、军马器械的督造查验,这些活计都要他一个人来支应。”

“袁大人怎么学起诸葛亮来了,非得事必亲躬。朝廷密旨不是晓谕,辽东各个镇抚卫军作为地主,要协助宋大人做好这些出征的准备事项吗,袁大人非得自己做,该放手时就放手,手掐把拿的有啥意思。”

刘黄裳听了钱世祯的话,苦笑两声,“我们倒是想放手,可放的下去吗!就拿前两天征调劳役整修运粮驿道来说,本来已将这事交代给辽东总兵府办理,可人家愣是没动静。袁黄急的没辙,跑了几次辽东总督府,辽东总督又晓谕总兵府,绕了一个大弯子,才将这事拍下去。老袁事后气不过,找辽东总兵官吵了一架,可人家总兵将手一耷拉,告诉袁黄:辽东的卫军,他这个新来的总兵也弹压不住。那些将军只听老李家的话,老李家不发话,谁也别想指使。”

钱世祯听了刘黄裳的话,叹了口气说道:“朝廷派宋大人带大军出征朝鲜,以辽东兵为大军主力。像这样长官将不了兵,如何能打胜仗?再说,辽东兵又不是李成梁家的私兵,这不形同造反吗?”

“谁说不是,朝廷对此也是心有余悸,所以在李如松出征宁夏平叛的同时,将他老子李成梁接入京城养老去了。可即使这样,也约束不了这些骄兵悍将。军国大事容不得一点马糊,以这种情形看,宋大人的rì子可不好过,人家不唱反调就不错了,想要取胜,很难。就拿练兵之事来说,这帮辽东兵专门欺负从关内过来的军兵,尤其对戚将军原来的蓟镇江浙兵看不顺眼,只要遇到,就找碴斗殴,还嘲笑人家个子小,力气差,上不得战场。最后吴唯忠大人发了话,要是辽东兵再挑衅,就抱团打群架。单个没人是这些辽东大汉的对手,打起群架,辽东兵就不成了,这样才将他们的气焰压下一些。”

潘兴汉听了刘黄裳的话,也有同感,自己练兵时候就经常遭到辽东兵sāo扰,几个骑着马的辽东骑兵专门在分配给枪骑兵营使用的练兵场里打马球。为了避免冲突,只好带着队伍避开他们,到野外山地练兵。

在潘兴汉看来,这些辽东兵,身体素质好,刀马娴熟。最大缺点就是骄横无理,纪律散漫,奉信个人崇拜和哥们义气。要是有能镇住他们的人带领,就是一群无敌悍兵,要是失去主将,这些人就是一盘散沙、乌合之众。这种兵和鞑靼人xìng格相似,不严加调理,成不了大事。没有纪律约束的jīng兵不是百胜之师,一个大的风浪就会将其打散。

“我叫姑娘们去了。”老鸨从后厨出来打断众人的闲谈。

“快点去吧,刘大人对歌赋杂曲具有很深造诣,要找两个深谙此道的姑娘过来相陪。”钱世祯吩咐道。

“我手下的姑娘各个都是教坊司的红牌,保管满意。对了,还有两个新来没沾过汤水的,那可曾是二品诰命,几位大人要不要尝尝滋味?”

“要得,要得。两个都归我。”叶邦荣因没功名在身,虽战功无数,却不得升迁,早恨死朝廷那些文官,有此发泄不满的机会,怎肯放过。

对叶大人的表现,老鸨早已司空见惯。当初因丈夫贪污犯罪,被抄家充军之时,初来随军教坊司,可是没少受那些军汉花样繁多的凌辱,什么杠上开花,双进宫都曾尝过,现在一想起来还腿肚子转筋。所以对那些新来的,都要使尽手段折磨,才觉平衡。

想到新人被这位大人折磨的情景,老鸨既觉余悸,隐约又有渴求,不自觉的感到双股瘙痒,“潘大人没趟过水,伺候不好我家姑娘,就免了,由我亲自搭对。”看着高大魁梧、俊朗强悍的潘兴汉,老鸨抛过一个媚眼,故意挺起双峰扭动着肥硕的屁股走出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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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兴汉将手里的毛笔放下,合上鱼鳞册,伸个懒腰对坐在火炕另一边的叶邦荣说道:“叶大人好大酒量,我写了一晚,您喝了一晚,却没一丝醉意。”说完,捏起炕桌上仅剩不多的几颗花生豆咀嚼起来。

潘兴汉对军纪抓的非常严,唯独对这位老军人不管不问,可以在军营里随意喝酒。倒不是因叶邦荣是自己上司就不敢管,只敬重他的为人。人家岁数比自己便宜老爹都大,光是在战场上就过了三十多年,五十多岁的人还和年轻的兵丁一起训练。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应给予特殊关照。

“人老了,不喝点酒舒筋活血,就动弹不得,再加身处这苦寒之地,更是难熬。”叶邦荣说完,又端起酒盅,泯了一口。

潘兴汉说道:“晚上写字真不是人干的活计,赶明个得找个帮手,免得这么辛苦”说完,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

“在军营里找个会写字的兵丁可不容易,大都是睁眼瞎。多少战功卓著的兵士都卡在这上边,不得寸进。”叶邦荣叹了口气。

潘兴汉知道自己的话,无意中戳到老人的痛处。这位久经战阵,功勋卓著的老兵就是因没文化,连军令都需属下帮着辨认,才一直不得升迁。

“唉,朝廷重文轻武,咱这些没功名的人,即使滚过刀山火海,也赶不上人家一个没见过血的读书人。没看那些带兵的长官都是一些连鸟铳都不知咋放响的废物吗!”

叶邦荣知道潘兴汉是在为自己鸣不平,但因钱世祯就没上过战场,这样议论上官不合适,有蔑视上峰之嫌,没直接回答,说道:“以后你带兵,要挤出时间,让那些有前途的好兵读书写字,免得糟蹋人。”

潘兴汉刚要回答,听到外面人喊马嘶,不一会,钱世祯披着满身的雪花进了屋里。

潘兴汉赶忙下地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打扫完身上积雪的上司,说道:“钱大人不是在经略府那边吗,这冰天雪地黑灯瞎火的回来作啥。”

钱世祯没有回答潘兴汉的问话,用力搓动有些冻僵的手指:“他妈的,这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活受罪。”

潘兴汉听了这话,不觉差异,钱大人可是一向文质彬彬,从不爆粗口,又受宋应昌大人的青睐,是经略府的红人,正是chūn风得意、全力办差的时候。今个也不至于因天冷发牢sāo。于是仔细打量对方,想看出一丝端倪。

钱世祯没好气的说道:“明天给辽东总兵府送去八百支火枪,然后领回同样数目的鸟铳使唤。”

“这是谁定的?”潘兴汉一听这话,就心火上涌,从火炕上蹭的站起来,满眼凶光盯着钱世祯。

“除了李如松,谁还能做出这事。”钱世祯对潘兴汉的质问没表现出任何不悦,而是避着这两位助手的目光,低低的回答。

叶邦荣也是直肠子,听了钱世祯的回答,将手里的酒盅用力墩向炕桌,接茬说道:“咱可是宋大人名下的兵,他李如松有啥权利要军械。再说各地抽调上来的兵马,军械都由从各镇带过来的,那可是用白花花的银子换回来的,他一句话就想要过去,门都没有。想用,自己造。”

潘兴汉说道:“咱们一直都以隧发火枪兵的战斗方式进行训练,临上战场换成不合手的鸟铳,还怎么打仗,这不是要兵丁的xìng命吗?甭管谁来,这个命令我也不服,没法向兄弟们交代。”

“我更不听,临老了,不会再抱任何上官的大腿,还是多积点yīn德留子孙。这兵是你带的,要缴枪,你去跟弟兄们说。”叶邦荣毫不给钱世祯留情面,不但愤怒,还直接挖苦对方。

对这两位帮手的激烈反对,钱世祯早有预料,搁到谁身上,这事也说不过去。苦笑两声说道:“不管咋说,这营枪骑兵是我从蓟镇带出来的,我能愿意?可当兵吃粮,就得服从上官的命令,连宋大人都把两万来人的兵权交给李如松了,我有几个脑袋抗的过去?就说昨天吧,咱蓟镇参将吴唯忠将军带领三千步兵,奉宋大人命令提前开过鸭绿江,李如松认为抢了他的风头,非得要他将过江的兵马拉回来,等着他一起过。就因吴将军不服这个折腾人的命令,今个差点被李如松以违背军令为名砍了脑袋,目的就是抓权立威。咱要是不缴枪,就会被抓住把柄,砍了脑袋祭出征大旗。”

听了钱世祯的辩白,潘兴汉没有再多说话,心里暗暗思量。按着大明朝领兵惯例,都是文官做统帅坐镇中军,筹谋一切,最高武将只能按照统帅的命令,具体指挥军队作战,不得违背总体作战计划。作为统帅的宋应昌的职务比李如松大很多,又是李如松的顶头上司。按大明朝用兵常例办理顺理成章。宋应昌与李如松的关系,就是总指挥和前敌总指挥的关系。

李如松刚从宁夏班师回来就将统帅大权从顶头上司手中揽到自己怀里,宋应昌由总指挥变成了李如松这位前敌总指挥的后勤部长。情况不明,将相不和,这可是用兵大忌。同时李如松这样做有谋逆之嫌,即使得胜,也要受到严厉惩罚。

没有圣上默许和宋应昌的同意,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越俎代庖。这肯定又是对用兵非常熟悉的神宗皇帝玩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目的是为了避开言官的口诛笔伐。

名义上由宋应昌做统帅,暗中让李如松总揽一切。之前辽东兵所表现出的那种桀骜不驯,对宋应昌的命令置之不理,也就好理解了。

若是真的如此,即使全队的兵丁都拒不服从缴枪命令,也无济于事,到时候还会成为李家立威的祭品

想到这里,潘兴汉又根据所掌握的倭寇火力情报,闭着眼睛,对骑兵营减少隧发枪后的战斗进行一番大脑模拟,对钱世祯说道:“要想保证上战场的兵丁基本安全,最少要留下四百支火枪,保留四支完整战力的火枪队才可,少于这个数,我就辞职去做大头兵。还有,缴枪以后,士气低落,上不了一线战场。另外你告诉李如松,想玩火枪,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发挥威力,玩不好就成烧火棍。将最后这话明白告诉他,就说是我稍给他的。他懂,不会怪罪你。”

听到潘兴汉松了口,钱世祯勉强的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若是潘兴汉不表态,仅凭自己,还真收不回火枪。“好,这是咱的底线,我这就回复。”说完,钱世祯又冒着雪夜返回经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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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松何许人也,为何这般狂傲?李如松字子茂,号仰城,辽东铁岭卫人。辽东总兵李成梁的长子,李如松少年时跟随父亲熟悉军事,由武进士承父荫,授都指挥同知,获得宁远伯勋衔。

因屡立战功,迁升都督佥事,当了神机营右副将。万历十一年,升山西总兵官,随后转任佥书右府,提督京城九门。万历十五年复总兵职,镇守宣府,再召佥书中府。

万历二十年,鞑靼人哮拜在宁夏谋反,李如松充任提督陕西讨逆军务总兵官。六月抵达宁夏,九月攻克了宁夏城。十一月带领平叛大军凯旋而归,被授予都督,世荫锦衣指挥同知。

十二月被授予“提督蓟辽保定山东等处防海御倭总兵官”,马不停蹄的赶到辽东,协助兵部右侍郎兼“蓟辽山东保定等处防海御倭军务经略使”宋应昌抗倭援朝。

李如松蛮横骄纵,自私霸道,脾气暴躁,身先士卒,骁勇善战,用兵常常出其不意,诡异多端,机智百出,是大明朝智勇双全的名将。一个可爱又可恨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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