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忽听得玄慈方丈说道:“善哉,善哉!既造业因,便有业果。萧施主,雁门关外一役,老衲铸成大错。众家兄弟为老衲包涵此事,又一一送命。老衲今rì再死,实在已经晚矣。”
此言一出,群僧和众豪杰齐声大哗。各人面上神sè之诧异、惊骇、鄙视、愤怒、恐惧,形形sèsè,实是难以形容。玄慈方丈德高望重,武林中人无不钦仰,谁能想到他竟会是萧远山口中的大仇人、叶二娘的情夫?过了好半天,纷扰才渐渐停歇。

“哼,你却还算有几分人xìng,可这终究弥补不了你昔rì造下的孽”,萧远山含怒一笑,右手虽松动了几分,却未将手中虚竹放下,又见那玄慈从群僧之中走出,来到萧远山跟前,说道:“萧老施主,你和令郎分离三十余年,不得相见,却早知他武功jīng进,声名鹊起,成为江湖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心下自必安慰。我和我儿rìrì相见,却只道他为强梁掳去,生死不知,反而rì夜为此悬心。”

他的声音极为安祥、镇静,一如平时,可在场众人听着,却无不心生怜悯、黯然落泪。饶是心如磐石,对其憎恨非凡地萧远山,亦不觉间松开了右手,念叨了一句:“冤有头债有主,萧某…”。他虽心狠手辣,但却是爱憎分明之辈。

但他一言未毕,忽听得王语嫣低声哭泣:“表……慕容复……你,怎能…”,声音未落,已见一道虚影,跨步横飞,如弓箭一般飞shè而出。那道虚影左手后扬,右手成指,往其后心袭击而去。

众人定睛一瞧,见此人面容清秀,棱角分明,目光澄澈坚毅,不是慕容复又是何人?一时间,惊悚、错愕神情纷纷洋溢在各自脸sè,盖因他这一招,打得极为突兀,所袭之人又是……若不是听见王语嫣这声绝望、幽怨地哭诉,旁人压根就毫无所觉。而待众人察觉之时,他双指离那玄慈后心,不过咫尺之遥。

却是说时迟,那时快,但见慕容博身形一闪,便已来到玄慈身前,较之叶枫,却是后发而先至,但见他双手一挥,可不知为何,力道终究稍有不及,虽打中了叶枫双手,却未能完全挡住叶枫袭向玄慈那凌厉地一击,而玄慈也当即吐血倒地。

“爹…爹…!”却听见虚竹悲呼一声,连爬带滚,发了疯似的,往叶枫袭去。嘴中语无伦次,含恨道,“你这恶魔,为什么杀了我娘亲,为什么又要杀爹爹…为什么…”.众人听着,无不落泪。但未等他爬到叶枫身旁,便听到耳边传来玄慈的虚弱呼声:“虚……虚竹,你且先过来,莫要为难了慕容小施主。”说着,又吐了口血。

虚竹闻言,怒瞪着双目,朝那叶枫盯了一眼,便朝玄慈爬去。未等玄慈在说些什么,又听见王语嫣不知何时,已然站立在叶枫跟前,但听她抹着泪水,说道:“语嫣一直觉得,表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有着自己的骄傲、自负,哪怕他心里容不下语嫣,语嫣也觉得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可…”

她这话,却是道出了在场群雄许多人得心声。“南慕容,北乔峰”,多响亮的名号?江湖人听着,谁不对其敬仰三分?可今天,他‘南慕容’的卑劣表现,比之‘四大恶人’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枫听着王语嫣的话,看着江湖群雄那鄙弃的眼神,内心却是有苦难言,但他却不后悔,只恨刚才那一招未能将玄慈立即毙命,与此同时也对慕容博此人忌惮更深。他目光一正:“我慕容复,若要杀人,又怎管其是妇孺还是老弱?怎管手段是偷袭亦是光明磊落?”他这句话说得轻切,光明正大。江湖群雄听了,俱都沉默不语。

“可你终究是个孝子。”却听玄慈方丈忽然应了一声,在众僧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叶枫刚才那一招,虽打得他吐血晕倒,可终究没能要了他的老命。只听他一言落下,忽然转身,向慕容博看去,轻声叹道:“慕容老施主,你终究是念及了当年的‘情谊’!”

江湖群雄本来将那玄慈方丈,中招未死,大感欣慰,但又听他忽然夸其慕容复是个孝子,一下子却又难以接受起来,但没过半会,又见他突然提起‘慕容老施主’这几个字,而且‘情谊’两字口音咬得极重,又都是大惊。

慕容博长啸一声,说道:“方丈大师,数十年未见,你终究还是将我认了出来”。伸手摘下灰sè面纱,露出一张神清目秀,白眉长垂的脸来,众人粗略一看,顿时大惊,此人相貌竟真的和那慕容复有七分相像。

玄慈道:“慕容小施主,出手杀害叶二娘之时,贫僧便起了疑惑,又见慕容老施主对其多次相护,便也暗暗留心,后来他果然出手袭击老衲,如此,老衲便是资质再愚钝,也不难想出事情的因果。”他慈祥地看了慕容复一眼,又惋惜地说道,“却苦慕容小施主一片孝心,为帮施主掩盖当年犯下的错事,甘愿背负骂名,纵使身败名裂也毅然不悔。”说着,伸手从后心摸出两节断裂的度牒。

在场之人纷纷恍然大悟,原来却是这度牒挡住了慕容复的凌厉一击。想着玄慈的言语,又俱都觉得将其比之汉时卖身葬父的董永也不为过。但见其中有人出言道:“我就知道,慕容公子,乃天下一等一英雄,又怎会无故夺人xìng命?”此话虽有马后炮之嫌,但却是倒出了此时在场之人对叶枫理解与敬重。而此前对其误解甚深的王语嫣听了,亦是喜极而泣。

可不管此时江湖群雄如何做想,段誉的内心却是极不好受,好不容易看到慕容复身败名裂,王语嫣对其死心,哪知形势却来了个百八十度的大转折?他嫉恨地看着慕容复,喃喃自语道:“他一如既往的英雄,而我却不过枉做小人”,内心却已然没了当初的赤忱。

他话音未落,又见玄慈说道:“慕容老施主,我和你多年交好,素来敬重你的为人。那rì你向我告知此事,老衲自是深信不疑。其后误杀了好人,老衲可再也见你不到了。后来听到你因病去世了,老衲好生痛悼,只道你当时和老衲一般,也是误信人言,酿成无意的错失,心中内疚,以致英年早逝……唉!”他这一声长叹,实是包含了无穷的悔恨和责备。

但听慕容博朗声一笑,道:“不错,当年确实是老夫给您假传的消息,但这又如何?只怪你当初太过愚蠢,老夫随便一句话,你却深信不疑!”他这话一声不错,却是说得大义凌然,毫无悔过之意。

众人此刻相互对望,本想,这萧峰父子的大仇人,是少林的玄慈方丈,哪知这幕后却还有如此情节?可为什么他又要如此去做?未等众人想明白过来,萧远山却已经厉声喝道:“我萧某人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要害得我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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