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燕虎起了杀心,他感觉路上两次遇敌,一次丢了气势,一次又被无事一旁,赊旗镇到周口镇并不远,若这一路安全到达周口,不必袁镜仪如何,但是他沉稳冷静,就把自己比了下去。袁镜仪看退让,但以静制动,自己挑衅他都不接,反而显得自己不够气魄,而今只好借着剿杀匪贼打出威名了。
尚燕虎也果然有这个本事,即便杀不尽匪徒也能全身而退,他就是这么打算的,因而也就带了六个人。长虹、玉政知道他素来记仇,本来也不想参合进来,但这一路已经合镖一处,眼见他悄声返回,未免累及镖队,也只要随后追他。

原本玉政以为,但凡卖他些面子,也就把他劝回来了。但长虹以为,除非先把他绑住,不然他不会听取任何劝解。而尚燕虎最烦被人监视,一展手势,六人两两照应拉开阵型,渐及渐远分散开来。长虹对玉政道:“贴杆首(追带头的)。”二人紧紧咬住尚燕虎不放。

尚燕虎得意地对帮手道:“依计行事,这是他瑞昌号逼我。”

而后就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跑着,长虹、玉政紧跟其后,但六人前后左右来回交替,隐隐约约地只能看出个身影,长虹二人得辨别着尚燕虎追,如此奔出了六七里地,却还是被尚燕虎甩在了后头。

追着追着,二人就感觉不太对劲。他们只想到尚燕虎是回去袭击劫匪,但这路线却不是朝着当时的方位。“去杀劫匪”,是方才尚燕虎的随从透露出来的,说是让大队知道他们的去向,免得着急。可尚燕虎到底要做什么,这二人却怀疑起来。

之前众人见尚燕虎与匪首耳语,只当他是故弄玄虚,自抬身价,没想到他留了这么一招后手。

尚燕虎跟匪首说得是,“出凑子贴阳埝不到一尺线子,黑货外高码子,避风走线踹横梁子赶流水窑,溜带子蹲啃。”

这手叫“捣胡子”,就是透露给土匪一个消息,诱惑他们入套。尚燕虎告诉他们,路南相隔不到十里地还有一队人,是带着鸦片的过路马帮,避着关卡走线,必定会走这一条道,自然也会在桥头那家客栈休息,顺着河道打埋伏最是合适。

尚燕虎瞬间设想好了这个圈套,且断定那胡子肯定会打这个伏击,一是走黑货的无论黑货还是白货(白银)都不会少,而且走黑货的本身也是贼,这一拨又是过路的,扫清了(不留活口)神不知鬼不觉。二是这消息是戴问雄的人透露的,必定不会有错,做下这一票买卖,跟戴问雄也就有了来往。

尚燕虎这手相当狠,因为要做就必须干净利落,一旦让他们进了店,再下手自己也就暴露了。而尚燕虎给他们指定的地点,又是算着自己的行程来了,赶回去时,胡子还在等待之中,正好杀一个措手不及。而且长虹、玉政尾随其后,且把他们引入埋伏,如果胡子醒了(明白过来),火急火燎地杀出来,正好撞上长虹、玉政。能合力剿灭匪徒最好,长虹、玉政被灭了也最好,如果杀不了,甚至被认出来,胡子自然也是寻“戴”字镖、“瑞昌镖”算账。即便摸到项城去报仇,也自有张锐芳顶着。

商家竞争恪守着一条规矩,就是不用**,**害人害己后患无穷,唯恐避之不及。镖局与**打交道,那也是为了帮商家避开**。戴问雄何等英勇,但他也怕后患无穷。尚燕虎这一手,算是利用**搬同行,用得太不地道了。

趁着夜色,匪徒的火枪就没多大作用了,尚燕虎可谓占尽天时地利。果然,跟着跟着,长虹、玉政就把人跟丢了,看四下毫无踪迹可寻,借着月亮的微光辨了辨方向,只感觉到四下一片沉静,静得一团死气。

长虹跟玉政蹲伏下来,总感觉自己成了别人的猎物,仔细辨认,发现前面就是那条河道了。玉政将刀出了鞘,长虹没用刀,提着二截哨子棍就要下沟,玉政一把将他带住,扯着他就往侧里翻。

长虹情知有变,随着玉政一扯,跟着翻了个滚儿。就这时间,听到沟里“呼嗵”一声**的响声。长虹眼力不如玉政,细看之下,河沟里星星点点亮着好几个星火头,少说也有六条枪。

地面一团一簇的有着一些蒿草,俩人就潜伏到了低洼掩映处,紧紧盯着干河沟里的动静。

玉政低声道:“提防金碗(小心陷阱)灯不亮。”

长虹道:“刚才是哪里的枪声?是不是驴日的尚燕虎搞得鬼?”

“沉住气,等等看。”

“驴日的尚燕虎呢?咱爷们成诱饵了,扯线吧?”

两边对峙了一会,本来就不甚明亮的月亮又往云后躲了躲,天地间就更加阴暗了。匪徒也很小心地掩住了火星,二人小心地分辨着动静,生怕被人悄悄围住。

沟里有人“操”了一声,停了一会,啪啦一声,似是有人丢了把石块进去,就听沟里一声大喝:“上面是哪路朋友!?”

话一出口,同时就冲出四五个黑影。长虹刚要起身,玉政又是一把,扣着长虹的腰带硬把他拽了回来。接着就听到接连四五声的枪响,铁砂似乎就打在了身边的土地里。

枪响过后,那几位也朝着这边冲过来了,月色里刀光闪成一片。长虹一个高儿蹿出去,后腰一弹先打了一个背棍。两条棍棒齐着腿骨长,棍端铆着一道铁箍,中间有铁环相连,折叠如盘龙,对空如猛虎,接着惯性能打出寻常兵刃出不来的力道。

白日交战,眼快便能借机取巧,但夜战不容,全赖心意感应。许多拳法的理念便是打人劲末力竭之时,而心意拳法则不同,立意洞悉先机,先打心意,也就是预先将敌人的进路封死,使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发力。虽然哨子棍招式众多,但用起来同样是个“斩、截、裹、绝”几个字。这就全赖练功时的严谨程度了,若平日动作就很严谨,用时也就顾打一体,少了破绽。

谱上有言:五行本是五道关,无人把手自遮拦。心意拳出招一步到位,手脚齐至,走的轨迹十分考究。貌似直直的一击,却是拳从口出、三尖相照,鼻尖、手尖、脚尖一线贯穿,肩尖、肘尖、膝尖束而为一,浑身都拧上了劲,出手自然强劲难防。而且劲起拧裹钻翻,只要沿着拳意指引的轨迹出击,重击的同时,也就护住了周身要害。

沿着这个轨迹,在直接的攻击之下,又能打出“出手如钢锉、回手如勾杆”的特殊劲力,这便是拳法引入的枪劲之一。

**拳以把为梢节,打法歹毒多变。练时先出根节劲,再练梢节打,而后三节贯通,复归中节,打法最是强劲凶狠。**哨子梢节多变,根节强硬,如常山之蛇,首尾相应,与拳艺打法同出一理,本身也有盘练中节的作用。

长虹远远迎上,背棍一弹,步子一跟就扑出了势头;过步窜去一抖后把,棍梢上翻,呈“青龙出水”之势,直接挑进了对方的裆胯之下;“嗷”一声惨叫,一个黑影蜷缩倒地。

长虹毫无后顾之忧,玉政跟长虹配合多年,斜刺一步守住半面,刀光映着微弱的月光,划出一道道冰冷的弧线。随着弧线划过,鲜血雨点一般喷洒出来。

长虹棍似惊蛇,狠毒刁钻、变化莫测,左抽右勒、前搠后撩,一扫一甩,带起血光一串。玉政刀如猛虎,凶猛霸道,一起落、一摇旋、一撩挂、一铰剪,当着立仆,血光四溅,果真是砍瓜切菜一般。

哨子棍抡起来后能罩住全身,又有玉政护着,长虹看都不必细看,望着人影便使,哨子棍头尾都有精钢铁箍,打上就是筋断骨折。就见左右旋起,一扫一带,一个冒然挺进的匪徒被棍梢一掠抽碎了踝骨。长虹打出“龙形起式”,一起一落,将人打得脑壳迸裂。

第三个黑影跳到身后,撩着镰刀上步,朝长虹后心翻手砍下。虹遇敌好似火烧身,长虹转身不及,以背身之势打出“青龙返首”,非但不躲,反而拧身右顾,顺手就把哨子抽带回来;根一节正格住镰刀,那人急忙抽镰补刀,此时已经晚了,哨子棍当空放出,梢节顺着中线一荡,正好抽在镰上;也不管拨开几分,棍头一摇,随着身势拧翻,朝来人当头砸落而下。

长虹以根节护身,翻身返首,顺势捋着了翻回的梢节;随着身子盘下,梢节之梢挨着敌手的太阳穴凿了下去,而根节之根同步赶了过来,横摆一戳,顺着脖颈戳断了咽喉;动作并未停住,随着身子盘下,后手扯住原先梢节为根节,铁链一抻,棍路由斜变竖,棍梢顺着咽喉一线一直打到心口;眼看着那人撒了镰刀仰倒在地,长虹的身子骤然挺起,右手倒戳棍把,一棍杵进了那人鸠尾穴。

就起势,哨子棍也斜展而起,根节固、梢节翻,又打上了一人的耳门;随着棍子一展一缩,又一人颤抖着倒在了地上。

玉政相比长虹有些心慈手软,虽然情知今日非下绝手不可,但素日养成的容人性格,让他有些下手迟缓。之前砍翻那些人,他刀下都留了分寸,只是挑断了对方手筋或者脚筋,最多是刺瞎了一目,都没有取人性命。方才被三个小子团团围住,虽然断了二个的脚筋,可余下一位使双刀的小匪首,应了三个照面都不曾拿下。

此人也是速战速决的架势,手执弯月双刀,黑乎乎也看不清面目,只见得动作极快,武艺甚好,总有办法躲避玉政设下的凶险。

玉政将前手松了松,虎口定住刀盘,将后手手心顶住刀攥,抠指牢牢攥住,这刀就牢固地与身子合成一体。玉政盯着对方双刀,心道:你虽然学艺不易,但心性歹毒,老天也不容留你,我就送你上路吧。寒光一闪,拖刀直冲;匪首也将双刀前推,同时身子就往右绕。

玉政的刀的窄刃厚背的直刀,看着并不长大,但是分量不轻。不过用起来还是单刀的法子,借着双把能带上劲,打算冲上去封住对手双刀,逼住身手拉下他一条膀子。

而那匪首也欺负玉政惯不上重击,就想贴上玉政,利用弯刀自身的弧线,引着玉政刀锋走偏,顺手就能封了玉政的咽喉。

两人一个错身,只要匪首贴身得逞,玉政便会陷入被动。玉政竟猛然止住了步子,退步横闪,两把合力,竟将来刀支开了。那匪首显然没想到玉政能瞬间退步,这就是心意五劲的头一字——踩。

“踩”字出脚,如踩毒物、落步生根。玉政的刀长于匪头,俩人一旋一分,长刀就划上了匪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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