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突如其来
走向谢玉孙所在的房间,如玉的步调,已分外轻巧。将她知道的事尽数给谢玉孙讲一遍,他不会有不相信的道理了吧?如玉心里打着得意而响亮的算盘。想着,人已经到了。

只听见门内传来一阵骂声。

“逆子啊,恶子啊,这个小畜生……”

不用细听,如玉已知是谢玉孙的声调。她立在那门口,听得里边那人将肚子里面骂人的词一句一句翻出,而骂的对象只有一个。

“恶子,逆子,还不都是你儿子!”如玉越听越窝火,忍不住对着门,无声的用唇语骂道:“哼!我决定了,既然你这么骂谢晓峰,继续吧,等谢晓峰回来以后,我看你怎么悔!”

夸张的,如玉用力对这房门做了个鬼脸,扭身跑开。

用手里的枯枝用力抽打着廊外的花草,如玉口中还咕哝着自己的不悦,向自个儿房间走去,却瞧见对面廊檐下似有人影走动。

此刻已过了二更,天上的月光虽明,却也不足以使如玉看清七八丈外对面走廊里的人的面目。如玉心中微奇:都这时候了,庄里还有谁没有休息啊?想着,便拔足跟上。

夜里的慕容山庄十分安静,为了不让前头的人察觉,如玉只能较远的跟着,直直跟到了山庄的别院,也是那时候,如玉看清了自己跟的人,竟是纪纲。她心里暗叫一声:正愁没法儿查你那!

如玉操了旁边的碎石小路,纵身上屋顶。她落在屋檐上的声响和纪纲关上门的动静完全同步。随即,她趴在屋檐上,掀开瓦盖,向房里打探起来,只看见慕容正坐在桌旁,而纪纲立在一边。

纪纲道:“师父,徒儿此番回慕容山庄,便不打算再会朝廷去了。”

慕容正一振,道:“为何?”

纪纲面色沉痛地道:“徒儿在来慕容山庄的路上,听说燕王起兵谋反已然攻下了皇城!”

如玉听得挑挑眉毛:您听说?

只听慕容正讶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纪纲道:“就是前日。我只恨自己当时怎么未在皇城守护圣驾!亏我还深受皇恩!我真是对不住圣上!”

如玉一句暗骂:放屁!

慕容正脸色凝了许久,才道:“你往后怎么打算?”

纪纲道:“徒儿听说皇上还没有被杀,我希望可以去寻访圣踪,然后誓死追随皇上!”

慕容正赞道:“这才是我慕容正的好徒弟!”

房顶上,如玉暗道:“果然是好徒弟,骗的你团团转,你还当他宝!”

想想,今晚纪纲应该不会和慕容正谈什么其他有用的事了,如玉正要下房顶回屋好好睡一觉,却听得慕容正忽道:“纲儿,方才在堂上我未问出口,你现在可要老实回答我!”

纪纲应了。

慕容正道:“谢晓峰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纪纲道:“今早,弟子和几名锦衣卫赶来庄里时,路过紫烟山庄,刚好瞧见谢晓峰从紫烟山庄里出来,好生奇怪,今日是他和师妹的大日子,他怎么没有在庄子里呢?于是,徒儿在他离开后,进去查看,只看着那儿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甚至连铁铉夫妇也死在其中!”

纪纲缓了口气再道:“然后,人徒儿在查亓官庄主房间是看到有一形状奇特的香案背打开,想到可能是紫烟山庄的《碎声谱》的收藏地,但在香案内,确实空无一物,所以徒儿以为是谢晓峰为了《碎声谱》灭了紫烟山庄,而那碎声秘笈也应在谢晓峰之手。”

慕容正道:“于是你便将你的猜想告诉大家了?”

纪纲应了。

慕容正道:“如果事实和你推想的不是一样,那你如何?”

纪纲一愣,不懂慕容正的意思,只是道:“如玉承认了啊!”

慕容正续道:“若是如玉没有承认呢?你那时怎么办?”

纪纲又是一愣,他以为慕容正会按他的想法思考,但慕容正却偏偏没有。

慕容正道:“而且,单凭你双目所见,杀人之说,仅是猜测!”

纪纲忙道:“师父说的是,徒儿一定谨记,但当时徒儿还看到铁铉脖颈上的剑痕,是谢晓峰独有的剑刃所致,而且,要灭尽整个紫烟山庄并非易事啊,所以,我的自己的认定又多了几分信心。”

屋顶上,如玉听的有些泛奇:纪纲的人是在谢晓峰动手之前走的,那他又从何而知铁铉死在谢晓峰的剑下那?

问题才在脑中一转,如玉便骂自己太笨:那纪纲为了不知什么原因向铁铉下了摧肠痛心散,他一定是猜到谢晓峰会让铁铉少受苦的!

只听慕容正有些冷嘲的声音忽的传上:“其实你是不愿要秋荻嫁给谢晓峰,才那么轻易断定的吧!”

纪纲垂手收口。

想不到慕容正有如此的敏锐的思维,如玉微挑嘴角,但也无意再听,蹑足从屋顶落下,迅速离开,心里盘算着:这事,我还是赶紧向谢庄主说明,要他赶紧公开吧,要是等上一个月,谁晓得会变成啥个样子?

想着如玉抬头看看天色,大约刚过了三更。

谢庄主今天受了那么大的刺激,还是不去扰他了,明早再说吧。

打定主意,如玉算是松了口气,向自己房间走回,预备先养足了精神好对抗明天的问题。

温暖如丝的阳光在如玉睡沉的脸徘徊,半这一声懒洋洋的闷哼,床上的小人儿终于从睡梦中醒来。

伸个懒腰,从床上爬下,随意向窗外打望一眼。

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天空也是万里无云,好天气!

但也在那一刹,如玉定格:什么时辰了?我怎么睡得这般死?

随手将床边的衣物套在身上,如玉边整理自己,另一边已然开脚出门。

太阳已有些南偏,大概刚过了辰时,如玉口中安慰着自己:“不晚不晚,不晚不晚。”但脚底已然生风,飞也似的朝谢玉孙的房间冲去。

“谢庄主!”

如玉叫着冲入谢玉孙的房间,早忘了要先敲门以示礼貌。

但事实上,她即使刚才敲了门也是多此一举,因为房里空空荡荡。

如玉心中讶异:一大早上哪儿去了?难道回神剑山庄了?

“如玉姑娘!”门外忽的传入一个女子的叫声。

如玉猛回头,是慕容山庄的一个下人。

“谢庄主呢?”如玉窜身出去,急问。

那下人被如玉过快的伸手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道:“在……在……前厅!”

前厅?谢玉孙去前厅做什么?

如玉脑中飞转,但看着那仆人一脸木楞楞,只觉得自己跑一下可能会更快一点。

一跃两纵间,如玉已从七弯八拐的后院冲出,直至前厅,掀开隔着大厅与内堂的帘子,如玉还来不及找人,眼前的一幕已叫她几乎把心都从肚里吓跳出来!

谢玉孙竟然引刀自尽!

不及细想,随手从怀里一探,用尽全力对这那柄刀子投去。

只听得“叮”一声脆响,谢玉孙手里的刀子齐刃而断,只留的一个光秃秃的刀柄拿在他谢玉孙掌中。

谢玉孙本是想一死了之,万万没想到徒生这种变故,一是就那么呆立在原地,看着手里的刀柄发愣。

当在场上,大家面面相觑,也是不知发生什么事情。

如玉才想拍下心口,安抚自己,却闻耳边燕十三惊叫徒起:“秋荻小姐!”侧头看去,之间慕容秋荻已软到在燕十三怀中。想是,连日来变故迭起,她早已心力憔悴,现如今看着谢玉孙举刀自尽,精神终于绷不住了。

虽然慕容秋荻晕过去了,但如玉没有。

她心里盘着,秋荻有燕十三照看着,出不了什么事,当务之急,是谢玉孙!

如玉虽然及时出现救人于刀下,但要如何收场,她一是也拿出不主意。

却闻前院传入一阵笑声,笑声未歇,一个老道士手持拂尘,出现在群雄面前。

那老道不知何是年纪,须发已然全部雪白,但红光满面,目光炯炯却又不失慈和。

众武林人士中不知是谁喊了句:“可是武当的张真人?”

那老道手捋白须,“贫道张三丰。”

短短的惊愕后,*噪声四起。

慕容正吩咐燕十三先带女儿进屋,自己则立起相迎:“张真人!不知真人大家光临,慕容正有失远迎了!但不知真人此来为何?”

张三丰道:“贫道昨日到此听闻,有一少年剑侠为多武林至宝《碎声谱》,不仅灭了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紫烟山庄,更是杀害了他的义兄义嫂,心中疑惑此事到底如何,便过来瞧瞧,谁知……”

张三丰话到这儿,自动一顿,并未说下去,但在场群雄无一不在心中接道:“恰恰救了那少年剑侠他爹!”只有如玉拍着心口暗道:“替我解了这僵局!”

谢玉孙微怒道:“真人何必就我!”

张三丰截口道:“谢庄主,据贫道所知,那糊涂的少年剑侠是令公子,而不是你啊。”

谢玉孙道:“神剑山庄出了这样畜牲不如的东西,我有何颜面存于世上?”

张三丰摇头叹道:“糊涂也,糊涂也!”

话音未落,他徒然出手拉住谢玉孙,风一阵的去了。

群雄在这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连遇惊愕,一时大伙儿都有些反映不过来,而待得他们反映过来、厅上又是一片哗然。

“张真人这算什么啊?”

“那老道士是什么意思啊!”

“张真人的意思是不是儿子作孽不应该要老子来承担啊?”

……

厅上真如滚油里掺了水,一片乱糟糟。

此时的如玉心里也是一片凌乱,眼前的这一切与她预想的相去甚远,但到底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她也一头雾水。只能觉得,这区区一夜的时间,事情全部拖出了自己的掌控。

眼下,她也只好先去看看慕容秋荻了。

如玉在厅角隐去,在这一片吵闹的人群中,根本没有人留意到。

“谢伯伯!”慕容秋荻惊叫着从床上跃起,吓得正在帮她掖被的如玉像屁股被火烫了一样跳起。

“你怎么眼睛一张开就叫那么大声呀。”如玉轻轻抱怨着,将慕容秋荻压回床上。

慕容秋荻哪肯躺下,急切的道:“谢伯伯呢?他怎么样了?啊?”

如玉道:“没事没事,他没事!”

“没事,没事……”慕容秋荻神情才微微放松,又叫道:“怎么会没事呢?我亲眼看着他要……”

如玉不等她“要”出来,便打断道:“我出手打断了那刀刃,所以,没事!”

慕容秋荻头脑已经开始清醒过来,道“那,谢伯伯现在在哪儿?他回神剑山庄了吗?”

如玉道“这我可就真不知道了,刚才张三丰半道跑了出来,莫名其妙的把谢庄主扯走了,我担心你,便没有跟过去看了。”

慕容秋荻讶道:“张三丰?是武当派的张真人吗?”

如玉道:“对,就是那个张三丰,所以,谢庄主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

慕容秋荻终于真正缓下气来,身子软软的倚在床栏,双目半阖着,神情好不疲惫。

如玉道:“刚才……厅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谢庄主他为什么要自尽呀?”

慕容秋荻沉默良久,才徐徐到来。

原来,早上,谢玉孙忽然召集各武林同道聚在慕容山庄前厅,当众宣读了他连夜写成的武林贴。大意是逆子谢晓峰从此与神剑山庄没有关系,武林任何一正义之士皆可杀之,神剑山庄事后绝不追究。随即他便拔刀自尽,再然后就是如玉看到的事了。

从床上跳落,如玉懊恼的用脚尖在青砖上画着圆圈,心中叹然,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一向自命不凡的自己怎么会在同一件事上连载两个跟头?

天意吗?

她倏然想起自己来中原的目的。

如玉心中轻轻一慌,她明明不想的,怎么一切却偏向那目的靠拢呢?

“哎——”如玉心中烦乱,看着高高的屋顶,一声叹息。

慕容秋荻见着如玉眉头倏紧,只道她也再为谢晓峰的所为后悔,为谢玉孙的决绝惋惜。不由道:“你当时既然眼睁睁看着晓峰做那些事,你现在有何必要长吁短叹呢?与其现在如此,你当时怎么就没有想要劝说他一句那?”

“他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从何劝说起啊?”一句话,在如玉肚子里打转,但看着慕容秋荻泪眼盈盈的模样,却喝不出口,只得又是一声长叹。

如玉眉头越发抽紧,倒不是为了谢晓峰,毕竟她对谢晓峰那个一月便归的承诺还是有点信心的,现下,她担心的是慕容秋荻。

如玉支吾道:“嗯,那个……小姐……秋荻……不是……”

慕容秋荻心中本就乱糟糟的,如玉这欲说不说的样子,弄得她更是不快,“你还有什么事啊?”

如玉一脸挣扎的样子。

慕容秋荻隐隐觉得这事不对,“事情和我有关吗?到底是什么事?”

如玉上齿在下唇印了个深深的痕迹,她冲口道:“你有了!”

慕容秋荻看着如玉嘴皮子飞速的一番,吐出三字,却听得糊里糊涂,“啊?我……有了?有什么啊?”

如玉一傻,心忖:我说的不够明白吗?

看着如玉疑惑不定的神情,慕容秋荻心儿突的一跳,左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我,我,我有了?!”

如玉见慕容秋荻领悟过来,送了一口大气,但瞧着她的模样,这口气却吐不出来。

却见慕容秋荻身子倏软,无力的倚靠在床栏,秀眉紧锁,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好像下一秒泪珠儿就会从里面滚出来。

如玉在一旁看的心焦如焚,但却不知慕容秋荻正做何想,只得干等在那儿,瞅着她什么时候才平静下来。

一阵敲门声从外传入,接着是纪纲的声音:“师妹,你醒了吗?”

慕容秋荻倚在那里,不动,也不吭声。

如玉上牙狠咬下唇,警告自己,不要在慕容山庄动纪纲,才走过去开门。

“小姐已经醒了。”她回答的甚是没好气。

纪纲也不在意如玉对自己的口气,管自己进了房间。

如玉只觉心中火冒更甚,但却又不得不憋在那里,只卡的肋骨生疼,长长叹出一口气,才勉强好过些。

但纪纲一进房间就闻得如玉一阵大叹,急道:“怎么,小姐不好吗?”

如玉不冷不热的答道:“小姐没事,不劳纪大人操这个心。”

纪纲心中不悦,但不想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和如玉争辩。于是,只好权做没有听见,他弯腰端详慕容秋荻,柔声道:“师妹……”

慕容秋荻蓦然抬头,双目凄然,“大师兄,你先回去好吗?这儿有如玉陪我就成了。”

听得秋荻下了逐客令,纪纲尽管十万分不愿,但也不便再说什么,横了如玉一眼,轻声道:“那,师妹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慕容秋荻再次闭上眼,泪水无声的从眼角滑出,在鲜红的床单上绽开。

听着纪纲脚步声远去,如玉轻扯慕容秋荻的衣角,正欲将谢晓峰的事情如实说出,窗外却传来一阵争执声。

如玉和秋荻不禁双双凝神静听。

“你拦着我做什么?”先响起的,是燕十三略显焦躁的声音。

“你是要去看师妹吧,”接着是纪纲平稳的音调,“我才刚从她房里出来,师妹她,很激动啊。”

再是燕十三惊诧的声音,“你什么都告诉小姐啦?”

“嗯!”纪纲闷闷应了声。

“咚——”一声闷响,似乎什么东西撞在墙上。燕十三愤声道:“你怎么可以和小姐说那?你叫小姐以后怎么办啊?”

慕容秋荻双肩颤动,眼泪不断溢出,但她却倔强的不肯哭出来。

如玉轻声道:“小姐啊,谢晓峰他……”

慕容秋荻猝然转首,伸手掩住口鼻,但低低的哭腔却不断从指缝中溢出。

如玉叹道:“你还是大大方方哭出来吧,那样会好一点的。”

慕容秋荻摇首,伸臂环住如玉的脖子,将立案藏在如玉小小的肩膀。温润的眼泪湿透了如玉的衣衫,她只觉得这湿意几乎将她的眼泪也要唤出来,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不可以哭。

于是,小小的如玉就那么直挺挺的立在那里,让秋荻靠着。

良久,纪纲的声音又传进来:“这一切,还不都是那个谢晓峰的错?”

如玉只觉得环着自己脖子的手臂徒然一紧,肩头湿意更甚,不禁暗骂一声:还不知是哪个龟孙子的错!但眼看着慕容秋荻这样子,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耳边忽的传入燕十三一字一顿的声音,念的是谢晓峰的名字。

却听纪纲再道:“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杀。”

念这个字时,燕十三人已远去,传入房中的声音极轻极轻,如玉仗着自己功力深厚才勉强听见,慕容秋荻却以为燕十三没有回答。

如玉心中焦然,将慕容秋荻推开,柔声道:“小姐,现下你只要养好身子,其他事情都有我。”

慕容秋荻柔顺的依言躺下,如玉小心的替她掖好被子才抽身出门。

如玉疾步冲至自己的房间,手中信号烟花冲飞上天,碧绿色的光彩映的天空有如白昼,却亮的那么诡异。

不多时,青竹现身,向如玉微微躬身,“宫主。”

如玉开门见山地道:“立刻帮我去找谢晓峰的下落!紫烟山庄方圆百里,每个城镇都给我叫人去找!”

青竹见如玉说的着急,急忙应了,但还是忍不住道:“您真的要现在去找寻三少爷的下落吗?您不是说他一月便归?”

如玉重重吐出一口气,“当然必归,但我要他活着归,死了,他还回来做什么!我又不是开坟场的!”

青竹自进入白玉宫来时首次见到如玉这般气急败坏,哪敢再说,急忙应了,快步离开。

如玉看着手下淹入沉沉夜色的身影,心中默念:谢晓峰啊,谢晓峰,你可千万要回来啊!

时光飞逝,秋过冬至,东去春来,转眼已过了立夏。

这日,慕容山庄别院中,如玉和燕十三紧张的在房外等着,丫头们将热水一盆一盆往房里端着。

是慕容秋荻临盆了。

不时从房中传出的痛哼声,弄得原本就坐立不安的两人几乎快要拆放了。

如玉蹲在墙边上,只觉得慕容秋荻每叫唤一声“疼”,她的心跳就明显快两下,“再这样下去啊,我可真要被吓出心脏病来啦。”如玉不禁小声嘀咕着。

燕十三也不见好到哪儿去,,铁青着一张脸立在一地儿不动,只怕他对付他今生最厉害的对手也不是这个样子。

又是一声痛喊从房中传出,如玉真的很难想象慕容秋荻正在受着什么样的苦楚,她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我等不了啦!”如玉一声低喝,“嗖”都起身,向房中窜去。正好碰上一个丫鬟端水出来,她连忙拉住如玉,“呦,别进别进,小孩子家是不可以进产房的,快出去,快出去!”

如玉何等身手,岂是一个小丫鬟拦得住的?她轻轻松松转过身子,错过那丫鬟抓来的手,顺便喊道:“什么小孩子?我看过的医书比你看过的书还多呢!”

那丫鬟手里端着水盆,一拦不中,只好眼睁睁看着如玉进去。

房里乱成一片,丫头们做这的做这,做那的做那,那产婆一边帮着秋荻生产,一边还要不停吩咐丫头们提水换帕,根本没有人管如玉。

如玉挪步蹭过去,瞧见慕容秋荻纤长的手指紧紧抓着床沿,上面的青筋清晰可见,她原本雪白的脸上此刻更是毫无血色,细密密的汗珠凝在她的额头。

“小姐。”如玉趴在床头,用衣服擦去慕容秋荻脸上的汗水。

慕容秋荻微微睁开双眼,她已分不清迷满自己眼睛的是泪水还是汗水,她只能看到如玉担心的眼神在朦胧中远远近近,恍恍惚惚。

“玉儿……我好痛……玉儿……”她口中无意识的呻吟着,却叫如玉瞧的心口酸涩,“快了,快了!”她一面安慰着秋荻,一面为她擦拭。

“嗯。”慕容秋荻痛苦的应着,一次次配合产婆用力。

如玉不忍再看,悄悄离床边远了些,想起了那个一月之约的期限之日。

夜空无云星稀,姣月散发着柔美但忧伤的光晕。

如玉安慰秋荻睡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青竹早已等在那里,见她进来,请了个安。

如玉没有理会,只是低喃着,“谢晓峰他,没有回来,没有回来。”

青竹鲜少见到如玉这样的低沉,立在一旁噤声不敢借口。

“今天,我一直在等,眼看着太阳都沉下去了,谢晓峰还是没有回来!”如玉咬牙道:“姓谢的,你不是一向很英雄吗,你不是一向都守承诺吗,为什么偏偏这次……你的信用喂狗不成了?”

青竹打了个冷战,不自主地退了一下步子。

如玉横眼看她,“我叫你查谢晓峰的下落,下落呢?”

“回,回宫主,我不知道。”

如玉一字字道:“你不知道?什么叫做你不知道?”

青竹不敢吭声。

如玉拂袖而起,“你应该不会不去查,那就是你去查了,但查不到,对吗?”

青竹见如玉替她讲出不敢讲的话,连连点头。

“是我没有说清楚哪儿要查吗?青竹姐,一个月时间,就算是把那儿每一寸地方都翻个三尺,也够了吧!谢晓峰这么大一个人你怎么就是找不到那!”

青竹被骂得红了眼睛,但一声申辩也说不出,现在的如玉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只暴怒的狮子,一个人对一只狮子,青竹只是牢牢闭着自己的嘴。

如玉最见不得女人在自己面前红眼睛红鼻子,只得勉强止了火气,“你还是先把你搜查的过程给我讲一遍,不许漏了半个细节。”

“是。”青竹细细回想一下,才开口,“照宫主说的,我先到紫烟山庄所在的凤元镇查探三少爷的消息,得知三少爷在那儿的一个酒馆和人动过手,接着,我又在凤元镇以西二十里的六安村打听到,三少爷在那儿也与一些武林人士动过手,但在六安村到慕容山庄的一路上我却怎么也找不到三少爷到过的痕迹。”

如玉道:“凤元镇到六安村整整二十里的管道你才这两个消息?”

青竹道:“是。”

如玉沉吟道:“谢晓峰的外貌,衣着甚是出众,而且他要到处打听他义兄的事,如果他从镇子里经过一定会有人记得他,但你却说一点消息也没有,这能说明他没有走正常的管道。”

青竹双目发亮,“我这就去打听从六安村道慕容山庄其它途径的消息!”

“不忙!”如玉拦下着急要走的青竹,“让我再想想。”

如玉道:“你说谢晓峰在凤元镇和江湖人动过手?”

“是。”

“这可不可以表示,谢晓峰从那时便已知道自己成了武林公认的灭紫烟山庄的人?”

青竹一怔,“时间上,会不会太快了?”

“在我赶回慕容山庄之前,这个消息就已经在江湖上传开,而且这个消息恐怕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爆炸性消息,人口相传比一般的消息传得快些也不是没有可能。”

“嗯,照宫主地说法,三少爷不走管道就事为了避开那些追杀他的武林人士,很成立啊,但他又为何要到六安村呢?难道他会不知道哪儿有更多人埋伏着等他?”

“算算时间,他从凤元镇到六安村仅用了一日一夜的时间,翻山越岭,再加上难免动量下手,它的体能消耗一定十分厉害,即使他的身体像铁打一样,这种弄法他也吃不消啊。”

“所以,他去六安村是为了恢复体力。”青竹接口,“然后,他应该是按着原来的方式穿山越岭,但,但为什么他现在反而失去消息了呢?”

“是啊,在六安村那一场架,应该让他得到了更多的消息,照道理他应该是一刻不停快马加鞭的赶来啊,怎么反而不见了呢?”如玉只觉得自己真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

青竹心思飞转,忽的脸色一白,颤声道:“宫主,三少爷他不会……”

如玉白她一眼,“哼,如果真有哪个人杀了谢晓峰,他会不拿着他的尸体满世界喊一遍?现在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况唯一可以肯定的,也是我唯一庆幸的,就是——是谢晓峰他自己把自己给藏了起来……”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将如玉的思绪打断。

产婆欢喜地叫着:“生啦,生啦,是个儿子!”

如玉急忙赶上去。

慕容秋荻因为痛楚而紧锁的眉头已经淡开,苍白的脸色显得她愈发憔悴,一阵阵细密的呼吸声从她鼻中溢出。

如玉悄悄松了口气。

产婆将已经包好的孩子安置在慕容秋荻身旁便出去了。

燕十三在外头瞧见产婆出去,便走了进来,但只是无声的站在那里。

孩子已止了哭声,在那儿转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打量着这个新的世界。

如玉有些好奇有些难过得盯着那个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孩子,小小叹息一下,用手轻轻摸摸他的小脸。

“哇——”如玉的动作似乎让孩子受了惊吓,一下子又哭了起来。

如玉下了一跳,生怕这哭声弄醒才睡下的秋荻,急忙手忙脚乱的抚拍着孩子想让他安静下来。

但慕容秋荻睡的极浅,这么大的声响又岂能不惊动她呢?

瞧着如玉一脸慌乱的模样,她微微侧过身子,伸手轻柔的安抚着孩子。

孩子大声地哭泣在母亲的安抚下变作了小声地抽泣,随即慢慢睡去。

如玉小心翼翼的玩弄着孩子的襁褓。

慕容秋荻压着嗓子里的哽咽,忽道:“玉儿,你说,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好像他。”

如玉一怔,手掌一顿。

慕容秋荻轻轻的说着,“孩子都出世了,为什么他还是没有回来呢?”

如玉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沉默。

慕容秋荻慢慢躺回床上,双目凝时如玉,“已经那么长时间了,你,还是没有一点他的消息吗?”

如玉知道的关于谢晓峰可靠的消息就只有半年前的那么两个,但这只不过是一些没有用的的消息,要不要告诉慕容秋荻,她有些踌躇。

一直立在那里没有声响的燕十三替如玉开了口,“紫烟山庄被灭门后,谢晓峰沉寂了一个多月,而后,关于他的消息漫天飞布,但没有一个和*掳略杀人放火脱的了干系。”

慕容秋荻闻之鄂然。

燕十三再道:“我已挨个去查证了一批,都是些冒名顶替之徒。”

“所以现在关于谢晓峰的消息就是四个字‘下落不明’。”如玉顺口接了燕十三的话。

慕容秋荻躺在那里,心口疼着,但却又那么无奈,这就是答案?以后她与谢晓峰再也没有可能了?

燕十三冷声道:“不见得是你说的那样,那些消息,我还没有一个个去查证,难保没有一个是真的。”

如玉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燕十三会说这种话!

她不禁提高嗓子喊道:“你居然觉得谢晓峰会去做那些事!”

“我不会放过一丝线索。”

“你这不叫‘不放过一丝线索’,你这叫侮辱,你在侮辱谢晓峰!一个和你一样的剑客!”

“他不配用剑。”

“他不配用剑?他做事无愧于心,做人顶天立地,他不配用剑!”如玉怒不可遏的大叫。

已然睡着的孩子被她的叫声吵醒,哭闹起来。如玉急忙收口。

燕十三还是那冷冷的调子,“铁铉的伤势我亲自验过得,难道剑伤还会骗人不成?”

“我!”如玉气得又要叫起来,但瞧了眼还在哭闹得孩子,狠狠跺了跺脚,“和你,我没话说!等谢晓峰回来,让他自己和你说!”

“他还会回来吗?”

“他不回来,我绑也绑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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