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一年二月六日,售粮三十万石,得银十五万两。,。,首。发于信阳府汪铭清知府七万两,马富有同知六万两。”
“万历十一年六月二十一日,售粮五十万石,得银二十五万两,于河南布政使赵一全十二万两,臬司按察使曾江八万两……”

“万历十二年七月六日,信阳县金矿数年共得金十万,于河南布政使赵一全三万金,臬司按察使曾江二万金,信仰府知府汪铭清一万五金,同知马富有一万五金……”

“万历十三年九月三日,售粮一百万石,得银五十万两,……”

“万历十四年三月,售粮一百五十万石,得银七十五万两,……”

这一条条,一列列的记录,让朱一刀和大汉脸色越来越差。这么多年,河南粮库的粮食被这些硕鼠竟给卖光卖完!万一河南出现什么天灾,百万生民将涂炭!百万生民啊!大明朝有几个百万生民?他们不仅仅大肆卖粮库的粮食,竟然连金矿出的金,收的税银也不放过,河南府县几套朝廷班子,全部烂完了。

按照记录,除了知县秦密,全部在列。倒不是秦密有多清廉,一来秦密这些年还是有些做官的底线,二来秦密也始终进不去这些硕鼠中去,换句话说,秦密不堪与这些人为伍,这些人也根本不信任秦密!如果不是秦密这些年一直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不管不问,睁只眼闭只眼,只怕秦密早就被他们以各种理由给弄死了。

“要不要让秦密知道呢?”大汉犹豫着。

“一定要让他知道!不仅要让他知道,还要让他把这个账本直接送交京城!交给皇!你的锦衣卫现在必须分出几个人,日夜保护秦密,不要让他发现了。现在账本丢失,王德才一定会发疯,晚了,恐怕我们就都完了!”朱一刀已经知道现在连自己都处在了极度的危险之中,如果不及时让更加面的掌握这件事,他们就算是死,也根本不会激起一点波澜。

“你在看这里!”大汉忽然指着账本最后面那几个记录:

“万历十四年七月,售粮二百万石,内廷插手,所有银钱所得尽皆入其毂中,布政使司和臬司大怒,臬司衙门秘密派兵尾随,杀司礼监特派太监陈红,银钱复还之。”

疯狂!这是彻彻底底的疯狂!狗咬狗到这种地步,已经不是贪婪无度可以形容。

“立刻把这重新誊写一份,原件务必立刻直送京师!交给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我们几个必须立刻转移,这里已经非常不安全了,只有等朱大人得到了原件,才能保咱们一命!”朱一刀这时的头脑不是一般的清醒。一旦涉及到宫里,很多事情就难办了。既要保证朝廷的颜面,又要查处下面的官员,这种事情不是他们这些人该做的。老朱知道,现在已经到了万分危急的关头。

王德才彻底的抓狂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账房居然会把这本账本丢失,这账本里记得是什么?简直就是个大火药桶啊!一旦爆炸,他王德才自己不仅仅尸骨无存,还会把布政使司臬司全部牵扯进去!最关键的是,事情一出,得有多少脑袋落地,多少乌纱换人!

他立刻叫来了管家王福:“马给我搜!全县大搜捕!一定要把那些人给我找出来!还有,钉死知县秦密的一举一动,就算不是他的授意,他也一定脱不了干系!快!”

王福不动声色地领命而去。

秦密的脑门全是冷汗,顺着腮帮子直往下滴。看着手里这份惊天的账本,他的手都在颤抖!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了!成败全在此一举!但是这也是一个火坑,稍有不慎,他秦密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朱一刀平静地看着他:“堂尊大人,现在到底该怎么做,全都看你了。希望你还能记得,你的恩师张居正昔日的教诲!”

秦密紧咬着牙关,在屋里来来回回焦躁地踱着步子,要做这个决定真是很难啊。成功了,他秦密就不仅仅是加官进爵这么简单,还会成名立万!失败了,他秦密,包括自己的一家老小,都会尸骨无存,那心中的梦想啊……

大汉目光灼灼地盯着秦密。他的手悄悄放在了腰刀。

“我们这么干……”秦密终于下定了决心。

十几匹县衙的快马,带着大汉及其手下,风驰电掣地在县城那小小的街道飞奔着,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王德才府门前,大汉飞身下马,怒吼道:“封锁前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王德才已经听到了大门口的动静。他万万没有料到,秦密会动手的这么快。现在那本账册应该不在秦密的手里了?他没道理继续把这个火药桶捏在手里。但是他会给谁呢?直呈京师?这一来一回最少也得要几天?这几天的时间够了。

他悄悄地让一个心腹,从暗道出去,直接去矿找杨金山。

自己却大摇大摆地打开府门,迎着大汉走去:“我乃本县县丞,不知知县大人有何事啊,居然这般阵势来请人?”

大汉冷笑一声,高声喝道:“奉堂尊之令,请县丞大人过府一叙!”

王德才丝毫不以为意,他施施然坐下人牵来的一匹马:“请前面开道!”

到了秦府,秦密已经在堂正襟危坐,看见王德才到了,中气十足地命令道:“来啊,给王大人看茶!”

王德才却直奔秦密面前:“你到底想怎么样?!非要把好好的信阳县闹个鸡犬不宁才甘心吗?你之前咱们配合的不是很好吗?天下太平有什么不好!”

“王大人,还请稍安勿躁。先给你看样东西。”秦密招招手,从管家手里拿过那份账册,轻轻递到了王德才的手里。

王德才的脸却唰地白了。怎么回事,他没有把这东西交给面吗?这东西他自己留着有什么好处?难道是想要挟自己?从中间也分一笔好处?

“王大人,既然您也记录了这些东西,说明您心里还是有数的。你真的以为就凭借着这个东西,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你真以为臬司衙门会因为这就轻易地放过你?”

“秦大人。我王某也在这呆了很多年,这些人的脸面,斤两,我一清二楚。你想当海瑞,我不拦你。但你也别挡我的财路。千里做官只为财,我王某人也没太大的野心,足够自己下半辈子用就行了。今天你来这么一出,咱们话就摊开了说,我发我的财,你做你的官,咱们进水不犯河水,如何?”

“王大人。做事情,不问可不可能,但问应不应该。我只做我该做的事情。”

“秦大人!你也为官多年,这种话就不要对我说了!你想做些震动朝局的事来,你能做些震动朝局的事来,是因为得有人想让你去震动,你敢抗,是有人得想让你抗,不然你一个七品县令能抗得过谁……皇想用的你推不倒,皇想倒的你也保不住。”王德才冷冷笑着,用讥诮的目光看着秦密。

“这天下是皇的,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也是皇的!是普天之下老百姓的!不是你王德才自己的!也不是那些人的!你知道朝廷的水有多深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事坏就坏在这里,他们拿你的命换银子,拿河南那么多百姓的身家换钱,你还得死心塌地的保他们,还要说是为了朝廷,是为了国策!什么国策,什么矿税,赚了钱,有几文能进到国库?……好好听听,你拼命保的那些人肚子里都是什么心肝肺,死,也不能做个糊涂鬼。”秦密用一种怜悯之极的眼神无奈地看着王德才,让他靠近偏房的门口。

房间里是得到了消息主动来找秦密的杨金山。偏房里的杨金山,正唾沫横飞地诉说着这些年王德才都干了那些让人愤懑地事情,那一笔一笔,该说的不该说的,对着一个穿金飞鱼服腰挎秀春刀的人说着。他深怕自己择不干净。反正杨金山心底里认定,这个朱一刀是王爷,而自己要想保命,就顾不得那个什么王德才了。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外面的王德才脸色是越听越白,越听越惊!

他知道,自己是被彻底抛弃了。那些人为了自己的命,为了自己的前途,要么控制住自己,要么就抛弃掉自己。但是现在,杨金山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不会有谁来保他了。那份账册,不仅没有成为保命的护身符,反而成了催命的号角。

王德才已经说不出话了。他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屋里还在张牙舞爪控诉着的杨金山,听见外面的声音,疑惑地出来一看,当场大脑当机了他一直以为,王德才已经被关进了大牢。

许久,杨金山蓦地反应过来,他嘶吼着:“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兹事体大,兹事体大啊”

秦密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唤来管家:“送杨公公回府。”

就在这时,大汉的一个手下却猛地走进房来:“堂尊大人,大事不好!王德才的家……失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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