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第一造船厂厂区。
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四处疯长的野草,还有那灰蒙蒙的墙体,从空中看,这不像是船厂,到像停工数年的煤厂。

可那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钢铁支架,表明它曾经辉煌过。

厂区深处,一栋红色的二层小楼。

其间,一办公室内,两个中年男人,隔桌而坐。

他们闷不吭声,正在喷云吐雾。

一位戴着眼镜,四十来岁,身穿白色短袖衬衫、黑西裤、棕色皮鞋;看似文质彬彬,却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另一位身着海军制服,五十来岁;浓眉大眼,鼻梁挺直,不怒自威;看他胸牌,两杠四星,竟是位大校。

啪的一声!

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左手在桌上,重重的拍了一下,上面的笔筒、文件跟着震了一震;桌面上,用于装饰的玻璃,嘎吱一下,应声露出蜘蛛网。

为了增加气势,付春阳夹着烟,站起,居高临下的看着桌对面的海军军官,说道:“林锋同志,这件事儿,我希望军方负责到底!”

林锋一声不吭,神情未变,继续抽烟。

这让付春阳感觉很没趣,重重的哼了一声,在烟灰缸掐灭烟,扭头出了办公室;把椅子往后推推,接着把脚放在桌上,林峰嘴角挂着一丝讥笑,继续抽烟。

外面,付春阳猛吸一口空气,然后开始揉红肿的左手;刚才拍时气势临人,很痛快,出来后,疼的他额头直冒汗。

“木头!”付春阳骂了一声,低头下楼。

气呼呼的来到停车处,他发现自己的爱车,一辆银灰色的帕萨特,四个车轮,一个不落,全被人扎了。

“哪个龟孙干的?”付春阳骂道。

楼上,林锋听到付春阳的公鸭嗓,莫名的感到一股快意;随后,就是深深的失落。

好事儿,愣是让他办成了坏事儿!

别提这心里多窝火了!

怪就怪那个朱富阳狡诈多端,把自己闺女当人质,自个儿跑了!

重重的拍了下额头,林锋憋屈的想哭。

小五十岁的人了,当时怎么就没看出蹊跷。

那哪是他闺女!

猪一样的朱富阳,怎么可能有那么水灵的姑娘。

幸亏自己去的及时,要不,那闺女就被那头猪糟蹋了。

……

楼下,七八个十一二岁的小毛孩儿,悄悄的在墙后、树后露出脑袋。

“走了?”一个留小平头,穿着红背心、白裤衩的小毛孩儿,朝外扔了一颗小石子,见没动静,才跳出来。

“走了!”七八个小伙伴,跟着出来,又蹦又跳,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

“磊子,我们为什么只扎小轿车?却放过绿色的?”一个门牙掉了的小屁孩儿问道。

“小轿车是当官的、富人坐的;绿色的是军车!”常磊见他们依然迷茫,问道:“那个姓付的,除了空口许诺,还说什么了?”

小伙伴们抓抓脑袋,整齐的摇摇头。

“可那个姓林的叔叔,也没干什么啊?”依然是没门牙的小屁孩儿。

“他敢说砸锅卖铁赔偿大家;那个姓付的敢吗?”常磊质问道。

见不再有人质疑,他脸上露出一丝得色,头脑越发的清晰,说道:“况且,林叔叔,他敢住这里;那个姓付的敢吗?”

小伙伴们再次整齐的摇头。

“走,我们去沙滩上拣贝壳!”树立了自己的权威,常磊很开心,一挥手,准备带领兄弟,进行下一项集体活动。

“磊子,小红姐,真被糟蹋了吗?”跑步中,没牙的小屁孩儿,好奇的问道。

常磊身体一颤,差点摔倒。

这几天,厂里面,到处都是他姐的流言蜚语。

只不过,没人同着他的面说。

“你才被糟蹋了!你全家都被糟蹋了!刘飞,我们绝交!”常磊转身,猛的推了一把刘飞,也就是那个没有门牙的小屁孩儿。

瘦弱的刘飞,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疼的,刘飞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其他小朋友,见他俩闹矛盾,默默的围在一边,远远的看着。

“你们!”常磊扫视一周,见他们或鄙视、或同情、或怜悯的目光,心如刀割,眼睛顺间就红了。

不过,他到底比刘飞坚强,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说道:“我们绝交!”

“绝交就绝交!”刘飞似乎哭够了,站起来,冲常磊喊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姐姐是婊子!”

“你才是婊子!”常磊挥手,准备扇刘飞耳光。

刘飞一低头,躲了过去。

见常磊不念交情,要动真格的!

他红着眼睛,撸袖子,扑了上去,和常磊撕打起来。

……

厂区门口,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回头准备看眼夕阳,却不小心望见暮色下的大门。那班驳的墙体,爬满铁锈的大门,无不显示着,厂子,落败了。

在这里出生、成长、工作、结婚、……

这里就是他的家!

老人深深爱着这里的一切!

第一造船厂,是日本人建的;解放后,国家和苏联合作,把这里升级改造,开始为新中国服务;改革开放初,这里还辉煌过。

九十年代,有人要在这里搞试点,进行改革。

老人不同意,撤职了!

十多年,领导换了好几茬,厂子也没见好转!

叹了口气!

老人回头,望向大海。

朱富阳!

遮羞布而已!

靠这块遮羞布,大家得过且过!

可眼下,遮羞布没了!

工人闹腾!

领导着急!

早干嘛了?

老人嘟囔了一句!

厂子出路在哪儿?

老人自问!

……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上,丁一正在对余龙发牢骚:“姓朱的跑美国了;厂子产权混乱;那我们去干什么?当救世主?”

余龙双手并拢,一个劲儿的赔笑。

“答应我两个条件,要不免谈!”丁一摆摆手,说道。

“您说!您说!”余龙立刻眼冒精光,展露笑颜。

“第一,先把厂子弄到你的名下!记得,要以最低的代价!……”丁一眼角向前瞥了一下,见一个女孩儿,竟然要上吊。

“停车!”丁一用力拍在林锋警卫员肩上,不等车停稳,一个纵身,跳下了下去。在地上滚了一圈,丁一没事儿人似的站起,冲女孩儿喊道:“美女,你走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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