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反复吟唱着那两首诗歌,声音细若蚊蚋,仿佛是从地缝里冒出来的,但她飘行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绕的圈子越来越大,动作也越来越连贯舒展。即使月光被遮蔽,她也不再停止。只见她长发飘飘,红袖招摇,所过之处荒草纷披,唰唰倒向两边,却始终看不到她抬腿迈步,仿佛脚不点尘,听不到一点声响。她转的圈子越来越大,到了大殿这边,离侍茗所立的那扇窗户也越来越靠近。
侍茗这时看得更清楚,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圈乌黑,脸颊上似乎有两道淡淡的泪痕,鬓角上似乎还插着一朵枯萎的蓝色花朵。每次旋转着经过窗前时,飘舞的长袖都会带起一股微风,这股风并不急,但是一经着体便使人觉得如坠冰窟,凉森森的糁人毛发。

侍茗估计再有几圈,那女子就会转到窗根,如果那时候她忽然心血来潮想跳窗到大殿里瞧瞧,岂不坏了大事?不如早作准备。趁女子转到另一边时,侍茗回头压者嗓音冲佛像那边叫道:“喂,钟先生,快起来,真的有鬼了。”耳听得自己的声音都变调了。

可是连叫了好几声,钟无期和卢有朋都没有回应。只听得干草的簌簌有声,显然他们已经听到了自己的话却不吭声,说不定还以为自己跟上一次一样无中生有。侍茗心中着急,又轻声叫了几次,只听到了一声轻哼,之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这时外面那女子转的圈子距离窗户已只有四五步远,从窗户缝里飘进来的那股袖风越来越寒冷。侍茗连惊带怕,已经有点抵挡不住了。又不敢再出声叫人,只好两只手抓住那扇窗户,等女子离开这边时,慢慢把它关上。没想到窗户遭风吹雨淋,年久失修,转动不灵,早已腐朽不堪,由于过于紧张,一个用力过猛,喀的一声,窗轴竟然断裂,长大沉重的窗子斜着砸了下来。院子里转圈的女子立刻停住脚步,倏地回过头来朝窗户这边张望。侍茗两手抓着窗户的两边,用头使劲顶着窗棂,也不敢再向院子里看,闭着眼睛直念阿弥托佛。

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侍茗简直觉得像过了一年。冷汗从他脸上涔涔而下,侍茗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响得似乎整个世界都能听得见。好在那女子并没有发现,看了一会儿后,又仰首望天祷告起来。

侍茗两臂酸麻,头顶生疼,觉得那扇窗户越来越沉重,自己快坚持不住了。他轻轻移动脚步,想变换一下姿势,再想办法把窗户放好。没想到刚挪动右脚,还没放实,脚下软绵绵的,发出吱的一声,好像踩到一只老鼠身上。

侍茗本来精神高度紧张,就像绷紧了弓弦,稍微一蹭便会弹射出去。当下不由得啊了一声,喊到一半便知不好,赶紧闭嘴时已经晚了。耳听得外面哞儿的一声闷吼,隔着窗棂看时,只见一道红影疾如飘风,从松树间穿过,直扑过来,人还没到窗前,侍茗便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气中人欲僵,顾不得别的,本能地大叫一声,把窗扇猛推出去,撞向那道红影,同时一个跟头倒翻出去,一伸手又搂住了护法韦驮的脖子。

僵尸出去后,门并没有关上,月光照进来,屋里亮堂了很多。丑行者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不知道僵尸什么时候会突然回来,而自己苦于不能动弹,只能坐以待毙。他记得听人说过,僵尸会把人身上的血吸得一点不剩,不由得在心里默默祷告,但愿这是一个好的僵尸,不会害人,一会儿又想,如果你不害我,我以后一定为你念经,超度你到西方极乐世界。

刚才真是危险到了极点,不知道因为什么,僵尸已经到了他跟前,又突然退开,看样子好像是什么东西挡住了似的。想到这里他的目光自然落到地面上,只见有一本书放在自己身前,一阵风进来,吹翻了几页书纸。

《金刚经》!

他想起了屋里唯一的一本经书。这是一本破旧不堪的经书,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翻看了多少年,书纸全变成了深黄色,又软又脆,稍微一用力就会弄掉一片来。他还想过跟寺里的和尚要一本新书,送给哑姑,但总不得机会。本来书是放在墙龛里白衣观音像下面的,因为听经时钟无期过来捣乱,没能完整听到。一时睡不着,便把书拿下来,放在身前,随便翻了两页。屋里没有灯,不过没关系,他本来就不识字,他翻书只是希望能有个具体的东西帮助自己把经文默念一遍,就像哑姑手里的念珠。没想到《金刚经》竟然真的可以辟邪,那僵尸连着两次冲过来,都被经书给挡回去了。本来无意的行为反而救了他一命。如果自己今天不被僵尸害死,一定要把这本经书用匣子装起来,天天焚香叩拜。

想到这里,丑行者把经书捧在手上,小心翼翼地翻了两页。忽然想到自己的双手能动了。他又伸腿站起来,果然全身都已恢复正常了。他先看哑姑,哑姑仍与往常一样端坐入定,安然无恙。这么危险,哑姑竟然没感觉到,想到这里忽然哑然失笑,哑姑本来又哑又聋,听不到再正常不过。想到这里,一时放下心,走到窗户跟前,凑着缝隙向外瞧,手里仍然捧着那本《金刚经》。

从窗户缝隙里看到的情形让丑行者大感疑惑,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院中这个翩翩起舞的女子,就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吗?看她身形婀娜优美,动作轻松舒缓,舞姿曼妙无比,宛然是一个下凡的月宫仙娃,哪里有一点适才的阴森恐怖之气?他不觉对这个刚才还让他吓破了胆的女子产生了亲近感。

一阵细微的歌声随风飘来,时断时续,听不真切。但丑行者能够强烈地感受到那种寂寞凄凉之意,并且很快就被股种情绪所感染。美妙的身影在月光下绕着院子徐徐飘行,婆娑起舞,丑行者不由得看得呆了,心里开始想入非非。她是谁家的姑娘?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生活?怎么会在青春年华突然死去?也许她的丈夫是个轻薄荡子,美玉当前不知道珍惜。也许她的婆婆对她不中意,生生拆散了一对鸳鸯。再也许……

突然间喀喇一声,丑行者从梦中惊醒,定睛看时,只见院中的女子疾冲向大殿,速度快得看不请她的身形,似乎化成了一团红雾,在红雾的周围,碎木片四散飞舞。

喀喇,只见碎木片四散飞舞,那扇窗子撞到红影上,恰似雪花向火,立刻化为轻烟飘散。红影只略为迟滞了一下,接着又向洞开的窗户飞来,但就是这刹那间的停顿救了侍茗的性命。月光下侍茗看到那张凄丽的面容,手爪莹白如玉,长长的指甲上闪着绿光,这一爪只是平平伸向胸前,但侍茗觉得自己上下左右身前身后仿佛全被那五根手指所笼罩,斗不能斗,逃无可逃,暗道:我命休矣。

耳听得一声断喝,一道剑光疾逾闪电直奔窗口,正是公子卢有朋。这一招时机算计得恰到好处,那女子正在横穿过窗户,头颈在里,腰腿在外,卢有朋这一剑从上面斜刺她的颈背,让她凭无所凭,闪无处闪。眼见得这一剑就要穿肩而过,那女子微微侧转身子,左手前伸不变,右手一翻径来抓卢有朋的剑。卢有朋本来打算转动剑柄削她手指,眼看着那只手莹白如玉,仿佛透明无骨,心念一动,不愿伤她,又怕这一剑不能奏功,真的被她抓住,心中一虚,剑尖一偏,刺向她的肩膀。

这么一缓,先机已失。眼见那女子屈指一弹,指甲尖上飞出一溜绿火直奔面门而来。卢有朋立刻觉得寒气袭人,浑身打了个冷战,急忙侧头躲闪,使个千斤坠落到地上,同时回剑护住自身要害,防止对方乘胜追击。

那女子一招将卢有朋逼退,身形并不停留,仍是冲向侍茗。侍茗赶紧一缩头,躲在神像背后。只听喀,咣当连着两声,却是韦驮手中的那根降魔杵掉在地上。原来那女子逼退了卢有朋,但自己的身形也偏了方向,就要抓到侍茗时,身体恰好挂到了横在韦驮手中的降魔杵。那根铁铸降魔杵,不下一百斤重,被她的衣衫轻轻一带,竟然将韦陀合十的双臂别断,掉到地上。

那女子身形受阻,落在地上,似乎颇为恼怒,闷叫一声,双掌直向韦驮像推过去。砰的一声,神像摇晃了两下,竟然被她推得两腿齐折,直向后倒下。侍茗赶紧从神像上跳起来,伸手捞住上面的房梁。通的一声,一丈多高的护法韦驮轰然倒地,裂成了四五块,劲气四溢,尘土乱飞,一时间大殿里迷濛一片,什么也看不请。侍茗这时也顾不上去看磨镜少年情况如何,唯恐僵尸跟踪追击,不敢稍有停留,腰上用力,双腿向前一摆,荡了过去,正好落在窗台上,脚尖一点,直窜出去。

到外面一看,公子和钟无期都已站在院中,却没看见磨镜少年,看来他还留在大殿里。侍茗刚要回头去看,又听得身后大殿里哞的一声厉吼,似乎就在门口,头皮一紧,哪里还敢停留,赶紧飞跑到公子身边,叫道:“公子。”卢有朋没吭声,只是摆头让他站到身后。侍茗站在公子的身后,心神梢定,举目向大殿那边看去。

这时僵尸已经从大殿里飘然而出,在院子中央缓缓落下,和卢有朋相对而立,钟无期站在公子的下手,和公子互为犄角之势,两个人都已兵器在手。

接着大殿的门里传来一阵咳嗽,又慢慢走出一个人来,正是磨镜少年,他出了门便倚墙而立,远远的看着。侍茗看见磨镜少年安然无事,心里很是安慰,他已经重伤在身,却不知他是怎么从那双魔爪下逃生的。侍茗顾不上去想,又看院中的情形。

钟无期冲那女子抱拳说道:“姑娘请了。在下钟无期,这位是范阳归云庄卢公子。不知姑娘贵姓芳名,深夜光降有何见教?”

他适才看到公子跟这红衣女子交过一招,感觉到红衣女子武功怪异,鬼神莫测,尤其是从指尖上弹出的那一溜绿火,更是鬼气森森,他在很远的地方都感到寒冷无比,好像是西域大雪山派的独门暗器玄冰神弹,但又有些似是而非,速度慢了许多,竟有些像坟地里常见的鬼火。虽然这红衣女子看起来很像棺材里的那具尸体,但他仍不相信她真的是鬼,只以为她是个武功极高的武林人物,刚才很可能用龟息功憋气装死。先前那时远时近的念经之声当然也是她所为了。以她刚才显示出来的轻功造诣,当真说得上是神出鬼没,要做到让人摸不准她发声的地方并不算难。他却忘了刚才他站在棺材边看着僵尸的时候,屋外也传来了年经的声音。

他已经报出了自己和公子的名号,凭着归云庄三个字,江湖中任何人听了也会耸然动容。岂知对方听了却置若罔闻,仰面向天,并不答话,似乎根本没有将大名鼎鼎的归云庄的独生公子和钟大总管放在眼里,神情极其傲慢无礼。

钟无期心头有气,但还不便就此发作,仍旧客气地说道:“在下主仆四人只是路经贵地,暂借寺庙栖身,并非此地主人。不知姑娘与庙中的师太有何关系?”说着话往西厢房一指。

钟无期心思缜密,以为红衣女子一定是跟那个哑姑有什么瓜葛,误认为自己也是庙里的人,实际上并非冲着他们主仆而来的,所以他在话中将自己和哑姑撇清关系,并把注意力引到寺庙的主人哑姑身上。

钟无期的话说得很是技巧,怎奈对方完全不收他的音,仍是昂首向天,不理不睬。

钟无期又尴尬又生气,觉得事到如此,多说无益,对方这样蛮横无理,说不得只有拼死一战。暗中深吸一口气,将真气运在两掌,准备迎接那雷霆万钧的攻击。

谁知那红衣女子好一会儿不言不动,忽然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轻笑,只是这笑声中殊无欢娱,似乎充满了无限的凄厉和悲凉,声音不大,却是绵绵不绝,在这寂静空阔的夜色里远远传了开去,竟比鸱枭夜鸣,野鬼悲哭,还要震慑人心,即使钟无期这等见过大风大浪的江湖行家,听了也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过了良久,这里笑声甫歇,远处的声音仍在回响,红衣女子已经风行水浮般向卢有朋飘了过来。

卢有朋并不相信时间会有什么鬼怪,对方分明是一个武功高强人,如此故弄玄虚,正是为了扰乱自己的心神,削弱自己的斗志,当下也不开口讲话,只全神贯注对方的招式。没容她欺近身边,手中长剑一摆,一招秋风扫落叶,直向红衣女子双脚平削过去。

他先前和红衣女子正面交锋,一招之间便即落败,尤其忌惮对方手指弹出的绿火,因此这次避其锋芒,剑走偏峰,直奔下三路而去。

红衣女子并没有闪避,前行的姿势和速度均没有变化,只是身体平空飘升起来,堪堪闪过了卢有朋这凌厉无比的一剑。钟无期没想到对方在毫无借力的情况下竟然能够向上飞升几尺,一剑扫空,红衣女子左臂一抖,长袖展开,直袭卢有朋面门。卢有朋回剑向上去削她的袖子,只听咯咯两声,红衣女子的左臂忽然暴伸半尺长,莹白如玉的纤纤小手已攥住了剑尖,向外一扭,将卢有朋的剑扭得成了麻花状,如果这不是归云庄的镇宅之宝,一把可以绕指卷缩的鱼肠宝剑,恐怕早已寸寸断裂了。

卢有朋感到一股大力涌来,虎口发热,小臂似乎也要被那股力量转得脱臼,宝剑差点脱手而去。正在用力回夺,一阵冷风袭面,红衣女子的右手已经当头抓来。他知道现在宝剑就是自己的性命,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左手反掌迎了上去,双掌相交,卢有朋顿感对方的掌力犹如泰山压顶,只压得自己臂骨咯咯作响,左膝一软跪在地上。

卢有朋竭尽全身力量奋力抗争,但在着雷霆万钧般的压力之下,连气也传不过来,左掌一点点下降,片刻间离脑袋不过半尺的距离。此时后悔不迭已经晚了,只有将他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双臂支撑得一刻算一刻。

钟无期也没料到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武功竟然高到这样的地步。卢有朋身为归云庄的唯一传人,武功高强可想而知,适才在庙里和磨镜少年动手更是让他这个经常跟在身边的人都感到大开眼界。现在卢有朋一招之间便被女子制住,性命完全落入对方手掌,这女子的武功竟然比磨镜少年还要高出几倍,真是令人无法相信。只不过一愣神的工夫,卢有朋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钟无期深吸一口气,将右手判官笔交于左手,凝力于掌,从侧面拍向红衣女子的肩头。这一掌劲力十足,但出手无声无息正是钟无期的成名绝技之一——绵掌。砰的一声,这一掌正击在红衣女子的肩头,将红衣女子打得直飞到空中。

这一下更是大出钟无期的所料,刚才看到红衣女子那等声势,他根本没有希望这一掌能够打中对方,只希望她不得不自救,躲闪,公子可以趁机脱身。没想到这一掌不禁实实在在打中了红衣女子,而且还将她打飞了!只是他感觉这一掌似乎不是打在血肉之躯上,而是如中败革,尤其奇怪的是红衣女子的身体非常之轻,虽然被他一掌震飞,但也正因为如此似乎并没有受多少力。

卢有朋陡觉掌上压力一轻,顾不上别的,一个懒驴打滚,滚到一旁大口的喘气。堂堂归云庄嫡系传人使出这种狼狈的招式,不论输赢传到江湖都成为极大笑柄,不过此时卢有朋在重压之下已经头昏脑胀,如何还会想到这些,一见有了生机,立刻施为,却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红衣女子却不给他片刻的喘息时间,身如落叶随风,向后疾飞,眼见就要撞上一颗枯死的松树,却见他长袖一摆,缠住树干,绕着松树轻轻巧巧地转了个圈,又向二人这边飞来。

钟无期抬手就是三颗铁菩提,分打红衣女子的脖颈和双腿。红衣女子在空中一个旋转,便让过了下面的两个铁菩提,上面那颗被她的长袖一卷,也不知了去向。接着她并没有停止旋转,反而像一个陀螺似的旋转得越来越疾,地上好像起了一股旋风,荒草刷刷的左右摇摆,人还没到跟前,两个人便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气直逼过来。此时已无后路可退,两人各持兵器,双双攻了上去,和红衣女子缠斗在一起。

钟无期和卢有朋虽没有合练过什么武功,但两人长期生活在一起,彼此的武功、性格都比较熟悉,因而配合起来仍能做到取长补短,进退之间可以互相照应。钟无期双笔翻飞,刚猛绝伦,内力逼到笔尖,嗤嗤有声,无形的劲气将红衣女子的衣袖都逼得向后飘了起来;卢有朋长剑霍霍,轻灵飘忽,犹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两个人一刚一柔,一快一慢,各展自己生平绝学,配合上虽不能说天衣无缝,也可以算是严丝合缝,威力大增。但是两个人却是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气馁。因为两个人用尽平生之力,却连红衣女子的衣梢也没碰到一下。再看红衣女子衣袂飘飘,长袖招摇,犹如月里嫦娥翩翩起舞,仪态优美飘逸,迥非二人全力以赴,以性命相扑的凶恶之相。这哪里是在与自己拼斗,分明是在自娱自乐,视两人狂风骤雨般的进攻如无物,不由得锐气全消,哪里还有勇力可言?

三十招过后,因为红衣女子只是婀娜起舞,并没有展开反击,两个人招数上尚未见输,可是渐渐抵挡不了那股寒气,内力竟然消耗的飞快,好像是被那股寒气给吸走了一样,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感觉有些吃力,动作也变得迟顿起来。再斗二三十招,卢有朋额头已经见汗,钟无期的呼吸也粗重可闻。而红衣女子依然轻松自如,好整以暇,好像是一个人在临风起舞,悠悠然竟又唱起歌来。只听她用极细的嗓音嘤嘤唱道:

“耿耿疏星几点明,

银河时有片云行。

凭栏坐听谯楼鼓,

数到连敲第五声。”

四句诗唱完,红衣女子忽然显得神情黯然,泫然欲泣,一副痛不欲生样子,仿佛所唱的歌词正是自己的伤心经历,歌声越来越慢,动作也随之变得迟缓了许多。

钟无期看出便宜,一声长啸,飞身而起,直冲入红衣女子双袖舞动的圈内,近身搏斗,判官笔更显威力无比,招招点向对方下半身要害。卢有朋和钟无期心意相通,几乎是和钟无期同时抢入圈内,长剑如虹,骈指如戟,招招不离对方上半身要穴。这时两个人也不再顾忌什么男女之别,放开手脚,施展全力,哪里有空隙便攻向哪里,什么地方致命就专打什么地方。

红衣女子在钟无期和卢有朋一阵拼命三郎般的贴身急攻之下,既要自保,还想保持身形动作,一时之间有些应付不过来,舞姿立时显得凌乱。她虽不在意对方的进攻,但似乎很在意自己的身形姿态,想调整一下舞姿,开始步步倒退。钟无期哪里会给她喘息调整的机会,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可是这么斗了一会儿,那女子虽然不停后退,这两个人也同样非常难受。由于距离太近,红衣女子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寒气更加浓烈,只不过一会儿功夫,两个人均觉冰冷难忍,手脚发僵,动作也不再灵敏。但二人并没有退开,知道距离远了更没取胜的把握,所以咬紧牙关坚持着,希望能在短时间内一阵猛攻将对方打倒。

正在全力抢攻之际,忽听红衣女子咯咯娇笑两声,眼前袖影飘摇,两道绿火直飞向两个人的脑门,由于红衣女子好久没有弹出绿火,事出不虞,再加上距离太近,又是从翻飞的长袖中发出,等两人惊觉时,已经将到额头,急闪之下,都觉手腕一凉,两笔一剑不知怎么便落入对方的手中。

两人亡魂皆冒,危机之中想也不想,挥掌直取对方胸腹要害。突然间一股寒流,犹如刚刚消化的冰水,借由那两笔一剑传过来,急速注入两人手上,接着循血脉向上爬行,刚行到臂肘,就冷得全身发颤,牙齿咯咯作响,急忙各运内力与之相抗衡,剩下的那只手臂竟然抬不起来,如同废了一般。

双方僵持在一起,一时间谁也动弹不了。不一会儿,卢有朋和钟无期二人头上升起一股白气,显然已经使尽全力。而红衣女子却是好整以暇,一只手抓着笔剑与二人相抗,另一只手轻轻梳理着刚才激斗之下凌乱的头发,仰头望月,正如深闺怨妇对月怀远,说不尽的凄清哀怨。

忽听一声怒吼:“去死吧。”红衣女子身后窜起一条身影,剑光霍霍,直扑过去,这时一直俏没声息的侍茗,看到双方相持不下,绕到后面突施偷袭。

红衣女子似乎没有觉察,或者虽有觉察却无法分身,眼看就要刺中红衣女子。也没见红衣女子有何动作,侍茗突然倒翻回去,直飞出墙外,比扑上来时还要快,耳听得墙外吧唧一声,便不再有动静。那只剑插在大殿门口一摇一晃,在月光下闪烁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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