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在驿馆灵堂吃不好睡不好还提心吊胆的,看见热炕热铺,纠一个鲤鱼打挺扑了上去,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小白在另一个炕上,久久不能入睡,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他披衣下了床,想找点酒喝,好入睡。
摸黑在厨房里翻找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大坛子,他拿了碗,解开绑在上面的草垫子,正要盛酒,却有一双有力的大手嵌住了他的手腕,他一怔,低叫道:“师父!”

鲍叔牙将他拉了起来,凑近道:“你一路上都心不在焉,老实跟为师说,到底有什么事?”

他嘴唇张翕几下,却不知怎么说,难道要告诉鲍叔牙他是来自于两千多年后的人,在这儿碰见一个旧人?恐怕他也不会相信。他暗叹了口气,低声道:“没什么,就是这几日在灵堂有些害怕。”

鲍叔牙将信将疑,松了他的手,道:“以酒浇愁之人,不是酒将他灌醉,而是他自己把自己灌醉,越发难以入睡。你回去吧。”

第二天,蝶姬与巴子先后回来了,蝶姬带来了一箱刀币,巴子带来了管仲的指示还有一个新消息,彭生被杀了。

“昨日鲁人未到,文书先到,原来鲁国在齐国的密探早就把真实消息送到了鲁国,他们知道了齐国称鲁侯是醉酒而死纯粹是假的,真实的死因乃是齐襄公设宴借机谋杀,加上我们几个逃脱,鲁国人认为让齐人给鲁侯殉葬大不吉,鲁侯就算是在黄泉也不会高兴,他们别的不要,但求杀掉凶手公子彭生。”

鲍叔牙听罢连连点头,“鲁人明智,处死直接凶手彭生,既可免了两国战伐之苦,又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两全其美。”

纠摇头道:“公子彭生是公族内的重要人物,杀了他,齐国公族要乱了。”

巴子说:“管先生说了,越乱越好。主公,我们这就收拾行礼去找管先生吧!”

纠一怔,往小白身边靠了靠,“为什么去找他?我都不认识他,和鲍叔在一起不好吗?”

鲍叔牙知道这是管仲的主意,便道:“公子,管仲是我的朋友,来救你们就是他让我做的,他的本事比我强十倍,由他辅佐你再好不过,你就去吧。巴子,仲还有什么话吗?”

巴子道:“管先生说,不逃走了,原地落脚。”

鲍叔牙微怔,略一思索才明白过来,笑道:“原地落脚好,不出齐国,却出了临淄,将来再有什么变故,进也容易,退也容易。”

纠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跟巴子去找管仲了。

几日后有消息传出,鲁侯的尸体与彭生的人头到了鲁国,同时,十二岁的公子同被立为庄公,继承大位。鲁庄公派人来齐国接母回国,此时鲁国人对齐国很不满,暗地里在把齐襄公与文姜的丑事在诸侯国散播的沸沸扬扬,文姜怕回去后会被鲁人杀害,竟然拖着不走。

小白听罢一笑置之,虽然他是齐人,虽然文姜是他的姐姐,但她通奸亲兄害死夫君实乃罪有应得,真是把齐国的脸都丢尽了。

这一日蝶姬进城置办用品回来,小白刚听完鲍叔牙的课,正在温习,蝶姬跑了过来,饶有兴致道:“主公,我给您唱首歌。”

在这穷乡僻壤住着,天亮读书练剑,天黑两眼一抹黑睡觉,平日里的娱乐几乎没有,只有蝶姬青春活泼的身影还赏心悦目,她要唱歌,小白自然捧场,赶紧放下了竹简,作洗耳恭听状:“有什么好歌?快唱来听听。”

她清了清嗓字,开唱道: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

葛屦五两,冠緌双止。鲁道有荡,齐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从止?

兿麻如之何?衡从其亩。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既曰告止,曷又鞫止?

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既曰得止,曷又极止?

唱完了,她笑问:“听着解气吧,还有呢!”

小白轻笑,从衣袖里抄出一方白帛,拎在手里道:“还有两首是《载驱》与《敝笱》对吧?文姜回鲁,至驻丘不行,鲁庄公无奈,便在那儿修了府院让她住下,如今那儿倒成了她与姜诸儿幽会的温柔乡了,是不是?”

蝶姬本还想炫耀一下自己这次进城的成果,没想到主公全知道了,小嘴一噘,嗔道:“原来您都知道了,也不早说。”

小白笑笑,“刚收到勾子的信。”

蝶姬转笑:“咱们才不管他们呢,天下人越骂他们越好,只要齐宫不来为难您就成。对了,我在城里看见公孙无知了,他领着一群手下在街上大摇大摆的,好像他复了官,还升了爵。”

小白道:“勾子在信里提了,公孙无知与连姬有染,是连姬的兄长连称帮的忙。公孙无知是个贪享受不要命的,咱们就静观他的下场。”

蝶姬点点头,脸色一转,放低了声音,说道:“主公,还有一件事,我猜您是想知道的。”

“什么事?”

她迟疑着,看着他说:“公主听说她生病了。”

蝶姬就是蝶姬,聪明如她,什么也逃不过她的眼睛,小白听罢,大为震动,这些天他一直在劝自己看淡这件事,他现在要做的是养精蓄税,慢慢长大,待机而动,然后,杀回临淄去!

他微低了头,把丝帛攥的紧紧的,声音变得喑哑:“她病的严重吗?”

主公果真对公主不一样,蝶姬竟有些失落,勉强笑着说:“说是着了风寒,不过,您也不用担心,她贵为公主,君上又那么疼她,自然会让最好的郎中,用最好的药给她治。”

小白听罢,点点头,她贵为公主,他在这儿瞎担心什么。但要装作无动于衷,也是不能,就算她不是依依,他这一生恐怕也没有办法把她忘记。不禁转头望了望临淄的方向,希望在他回到齐宫之前,她能够健康成长。

蝶姬见他发怔,悄悄坐到了他身边,大胆问:“主公,那天晚上在驿馆您好奇怪,您和公主很早就认识了吗?”

小白看看蝶姬,迟疑了半晌,往事被勾起,实在憋的难受,便道:“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藏着一个人,因为种种原因,把她藏着,不敢轻易去碰触。”

蝶姬蹙眉,奇怪看着小白:“为什么?”

“依依的父亲被车轧断了双腿不能行动,她的继母对她很坏,十五岁时她考上了重点高中,继母发话不让她去读要她去赚钱养家。当我母亲来接我的时候,我就跟她要了一笔钱,找机会偷偷放到了依依的房里,留了纸条让她离开家去读书。可这些钱被她的继母发现了,逼问她钱的来处,她说不知道,继母就将钱没收了,还对外称是她偷了家里的钱,人赃俱获。后来,我听说她死了,尸体在村口的小河里被找到。是我害了她。”

蝶姬蹙起眉头,努力咀嚼着小白话中的意思,摇头道:“她真可怜。”

“蝶姬,你说她看见我留的纸条了吗?你说,她是跳河自杀的,还是不小心落水溺死的?”

蝶姬摇头,“我不知道。主公,公主就是依依吗?”

小白点点头说:“我想是的,也许就是因为她转世投胎到这里,我才来到这里,只是她喝了孟婆汤,不认得我了。”

“转世投胎?孟婆汤?这是什么东西?”

小白微怔,轮回应该是佛家的说法吧,东汉的时候佛教才传入的中原,想必蝶姬也不会知道。他便说:“黄泉路上有位孟婆,当你走过奈何桥的时候她会给你一碗孟婆汤,喝过之后你就能再回到人间了,只是孟婆汤会去掉你所有的记忆,所以我们都不会记得前世的事情。”

蝶姬头一次听见这种说话,惊奇极了,“人死了之后还能再回来?这是真的吗?”

小白点点头,“嗯,只是从前的事情都会忘记。”

蝶姬叹道:“真是太神奇了,太好了!如果我不小心死了,就能再回到这里!”

小白失笑,拿起竹简回房:“好了,我要练剑,你去煮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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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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