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宣和四年春正月丁卯,以蔡攸为少保,梁师成为开府仪同三司。癸酉,金人破辽中京,辽主北走。
二月丙申,以旱祷于广圣宫,即日雨。癸卯,雨雹。丙午,以吴国公植为开府仪同三司,进封信都郡王。

三月辛酉,帝幸秘书省,遂幸太学,着太子府上下携从。巡至太学正字科时,帝感慨南北不同音,忆起往日种种,还和出自福建路的老公相蔡京生出不少鸡同鸭讲般的乐事。太子府少詹事江烈遂借机献上拼音之法,又献“字典”策,佐以拼音检字、部首检字法,众皆称大善。能在本朝推出这般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善事,赵佶亦不免幻想着历史功劳簿上又将浓浓的添上一笔,遂拟旨拼音之法着翰林院饱学之士完善,功成后即刻由国子监并礼部有司刊行天下。着国子祭酒韦寿隆,秘书少监翁彦深、王时雍等领衔成立“御置录字大典监作”开始编订《宣和大字典》。

察太子少詹事江烈献策之功,擢中散大夫(文官第十四阶,从五品上),太子右庶子,进封开国男,入大典监作,任字典编纂。江烈以学识浅薄固辞编纂之职,仍留太子府中任事。

大宋朝这边兴奋异常的准备搞出一件文坛盛事的时候,北边的局势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

前文提过,辽保大二年(公元1122年)春,天祚帝被萧奉先忽悠着杀了自己的儿子,这个儿子偏偏素有名望,天祚帝一刀砍下,不但杀了自己的儿子,也把大辽国最后的一点人望给砍了。儿子砍了,金兵却一点退的意思都没有,天祚帝仓皇北逃入夹山,方才醒悟,赶紧把所有罪名都扔到萧奉先的头上,撵其滚蛋。萧奉先父子先被金兵抓住,宰了一个儿子后,向东押解的时候又倒霉催的被辽军截获,这次是连个投敌卖国的机会都没剩下,直接被赐死了。

天祚帝虽废了萧奉先想再聚人望,可是仓皇逃命之时哪里还能和外界联系上。时留守宰相张琳、李处温与秦晋国王耶律淳(契丹名涅里,辽兴宗四子,天祚帝的族叔)守南京(燕京)。李处温见天祚已失人望,又和外界联系不通,便动了另立新主赚取从龙之功的念头。此事和都统萧干、辽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以及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等蕃汉大臣一说,大伙是拍手赞成。

战争年代,已是兵临城下之局,也别再玩什么三请三让的虚活,直接把耶律淳从府中骗出来,左右上前皇袍一披,大伙只管跪拜山呼了事。吓得战战兢兢、痛哭流涕的耶律淳就这么被霸王硬上弓的推上了皇帝宝座,称天锡皇帝,改元建福。而天祚帝那边躲在夹山惶惶不可终日之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光荣下岗,降为了湘阴王。天锡帝这边占据了燕、云、平及上京、辽西六路。天祚那边,沙漠以北,西南、西北路两都招讨府、诸蕃部族而已。(貌似几年后,大宋那边也要上演一出类似的游戏。)

拥立之功不是白挣的,大伙的屁股差不多都得向上挪挪。李处温得了太尉,左企弓进司徒,曹勇义知枢密院事,虞仲文参知政事,张琳守太师,李处能直枢密院,李奭为少府少监,萧干为北枢密使,驸马都尉萧旦知枢密院事,耶律大石任西南路都统,总管军事。

新一届领导班子架起来后,第一件事即是传檄天下,告诉老少爷们以后再和大辽说事,就别去找什么天祚帝了,天锡帝才是正主。第二件事就是遣使入宋结好,言说哥们你给我上了一百多年的贡,如今兄弟也知道你日子不太宽裕,这“岁币”就不用再给了,不想南人好不讲理,不但不知感恩,反倒派了大军来说话。没办法,只好又遣使奉表于金,这回姿态摆的更低,脸面也顾不得了,直接把主从身份调了个,乞为金国附庸。长辫蛮子没文化,连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都不懂,话都讲到这种地步了,还是不依不饶,非要致人死地不可。别无他法,死战而已。

宋宣和四年三月,金使入朝再促夹击辽国之事,宋庭见有机可乘,也不再扭捏,遂令童贯为河北、河东路宣抚使,屯兵于边以应之,且招谕幽、燕。

眼见大功唾手可得,同知枢密院事蔡攸坐不住了,这种好事可不能让童贯那老阉货独专,是以急惶惶的向赵佶表忠心,愿为陛下得成复土大功。四月乙亥,赵佶以蔡攸为河北、河东宣抚副使。陛辞之日,赵佶的两位宠姬侍立在侧,统领万军的蔡副司令指着那两个美姬对赵佶说道:“大功之后,请陛下把这两位美人赏给微臣。”而赵佶只是笑而不答。大宋的帝国元首和军事统帅就是以这样的心态对待灭国之战的,与之相比,军队上下也不遑多让,到处吵着要调入童宣帅的帐下,浑如要去参加一场饕餮盛宴。

在大宋举国若狂,认定燕云旦夕可下之时,北伐始作俑者之一的老公相蔡京却给儿子写了两首泼凉水的送行诗,其中有句:“百年信誓当深念,三伏征途曷少休,目送旌旗如昨梦,心存关塞起新愁。”

不管是蔡京当国多年,早就洞悉帝国花团锦簇之下实则危机四伏,是以才出言示警,还是防着北伐失利而提前未雨绸缪埋下的伏笔说词,这点凉水却无论如何也浇不灭大宋上下轻敌抢功的熊熊烈火。蔡攸暗骂老爹尽说不吉利的话,转身把诗稿当作了擦屁股纸。到了大名府就将计就计的对上童贯摆好的美人计**阵,再也不肯前行,遍搜美女狎戏,至于北伐之事谁要理它,只待老阉货取了十六洲旧地,只管上去分功就是。

童贯带兵二十余年,还是多少知道点好歹的,时宋辽边境承平日久,驻屯宋辽边境的禁军已经堕落成只知吃空饷的老爷兵。而遍观大宋,最具战斗力的莫过于西北边军。由于大宋和西夏多年征战,这支总兵力十三万,战斗人员十一万左右的西军战斗经验丰富,战力颇强,和西夏缠斗那么多年,愣是没让西夏占到多少便宜,前段时期也有一部参加南下平方腊的战斗,表现抢眼。是以童贯留下三万西军驻防,调了七万大军赶往宋辽边境,由于鹿延路总管刘延庆还带着一万西军部队在南边刚刚扫平方腊余部,正往北赶的路上,而调来的七万西军中的环庆军部暂时由刘延庆的儿子刘光世统领。七万大军花了两个月时间抵达集结地,速度在当时来说还算不慢。而童贯领了一部中央禁军又从河北两路调了地方守备禁军汇集了差不多三万大军号称五万,在一个多月后才赶到北地。

童贯五月初到达河间府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了西军统帅种师道的指挥权,名义上给了种师道都统制,也就是前敌总指挥的职位,但所有大政方针都得童贯做出决定才能施行。第二件事就是开始分兵,十万大军分作东西两路,令都统制种师道统率东路兵,驻扎白沟。杨可世率领前军,杨惟忠率领左军,种师中率领右军,王坪率领后军,赵明、杨志率领选锋军。种师道以都统制兼东路军总指挥自领中军。

辛兴宗(就是前面那个抢韩世忠功劳的鸟人,童贯重点提拔的人物之一)统率西路之兵,驻扎范村。王禀、王渊统率前军,焦安节统率左军,刘光国、冀景统率右军,曲奇、王育统率后军,吴子厚、刘光世统率选锋军,仍归刘延庆辖制。

童贯的慎重也就到此为止了,轻松的舆论把他的感觉也是熏焙的良好,对形势的判断出现了严重偏差,以为根本不需要动刀动枪,只要在边境上把十万军队一摆开,燕人就会乖乖的归顺过来。昏了头的童贯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劝降文告,让人通传辽地,另一边又对军队下达了一个混账加三级的命令――不得杀戮一个辽人,如有违犯的,军法从事。此条军令实际是转自赵佶的旨意,不过赵佶那是为了便于劝降,指的不杀老百姓和放弃抵抗的军人,而童贯却一股脑的照搬了。

主帅都这德性了,那下面的将领麻痹轻敌的程度可想而知,前军统制杨可世幻想着旌旗所指,辽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敲锣打鼓的领着数千轻骑,孤军深入直扑燕山而去。

耶律大石者,字重德,辽太祖阿保机八代孙也。辽天庆五年(1115年)二十九岁的大石考中了殿试第一名,翰林应奉,辽翰林院称林牙院,故称林牙大石,被辽人上下喻为国之柱石。

扶天锡帝上台后,耶律大石领了西南路都统,主要应付来自南朝的进攻。探知宋将杨可世部依然耍着宋国西北山地征战那一套,带着数千轻骑就敢跑到这河北大平原上玩孤军深入,这也太小看人了。亲领了本部军马在兰沟甸设伏,把毫无准备的杨可世部杀的大败,然后引了三万大军与种师道部对垒于白沟(白沟河/拒马河)。

种师道本就是反战派,对童贯销夺自己兵权也是不满,这会儿还抱着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幻想,重复了不杀一人和招降的命令。这时杨可世的前军已经和辽军隔河对垒,得令后即派了赵明去招降。赵明派人把招降书送到辽营,耶律大石看后挥手就把招降书扯的粉碎,口中喝道:“无多言,有死而已。”遂下令守卫之兵放箭射杀宋军。宋军不曾防备,又拘于命令,不敢还击,损失不小。吃了这当头一棒,也算是把种师道打醒了,转而下令军士放手去打,还击有功。前面损失了数千轻骑,现在又折损了不少步卒,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才下达了可以杀敌的命令,这个仗可真是打的震古烁今。

终于收心的宋军上下,这回也知道对面不是待宰的羔羊了,杨可世勒令所部将士巩固桥头堡,临河布阵,分遣赵明麾众还击,辽**队则隔着河岸挥舞军旗指挥军队调动。

耶律大石本来是抱着必死之心来迎战的,不想对面的宋军虽然人多,可怎么看都像是来旅游的,能顶住宋军攻击的信心就越来越强烈。自思手里这三万兵不能干耗在这里,一个是粮草不足,更重要的是北边辫子军攻伐日盛,虽然主攻方向仍是湘阴王(天祚帝)那边,但南京(燕京)这边所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必须想个办法尽快击退宋军。(到了此时,耶律大石还只是抱着击退宋军的心思。)暗暗思虑了一番,分出五千骑兵沿河西上,寻可涉水之处渡河,欲包抄夹击杨可世部。

就在两军对垒,严阵以待,耶律大石分兵行险之际,在离战场五里之外的一处高岗上,杂草灌木之下竟趴伏着两个人影。这两个人皆是穿的花花绿绿,躲在草丛之中,离开三步就分辨不出,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管子举到眼前,管子直直指向同在白沟河北岸的辽军大营,看到大营后门洞开,悄悄行出五千军马先是向北潜行,不久便借着丛林掩护向西行去。

举管子那人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把管子收回怀中,带着身边之人摸回坡后,骑上藏在那里的战马,向西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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