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江烈所画的却是一个少妇,薄施粉黛,身穿青衣,外罩一件浅红色的纱裙。站在草坪上,迎着和煦的阳光,一手扶腰,一手亲抚着凸起的肚腩,低首看向显怀的腹部,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透着浓浓的慈祥。和煦的阳光散射在画景中,把人和景色全都仿佛拢上了一层薄纱,如梦似幻间却有着暖暖的春意和无限的温馨。画命题的正是“春晖”。
和众人的表现不同的是,赵佶却是大惊失色,表情激动,颤抖着手指那画中少妇问道:“画中是何人?”

江烈拱手言道:“臣亦不知。”

赵佶登时怒目相向,厉声喝问道:“当真不知?却是如何画来?”

江烈岿然不动,稳稳的作答道:“不敢欺瞒陛下,臣确不知。前日里茂德帝姬到太**中,言说夜间做了一梦,梦中正是此景。帝姬对这梦中孕妇印象颇深,自是念念不忘,由是感到奇怪便对臣细言,想让臣给解说。臣学识浅薄,不懂此道,便借着今日之题,将帝姬细说的梦中景象画了出来,若是无意间有冒犯天威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茂德,快来看看,这与你梦中所见可是相同?”赵佶连忙转头去召唤赵福金。

茂德帝姬早已泪流满面,走到画前仔细观瞧后,抹着眼泪说道:“不错,此图和孩儿梦中所见一般无二。父皇,茂德如何一见到这画中女子,便忍不住想哭,若不去看偏又不舍。”

赵佶双眼中猛然涌出泪水,揽过女儿手抚其头,哽咽的说道:“儿啊,你如何能舍得她呢?她便是你已仙逝的母后啊。”

赵佶此语一出,满座皆惊,那些老臣们个个回过神来,难怪刚才颇觉画中女子眼熟,却原来是赵桓和赵福金的生母惠恭皇后王氏,她也是赵佶潜邸时便相濡以沫的发妻。王氏品性至善,端庄聪慧,和赵佶的感情极好,是以别人或许还在迷惑的时候,赵佶却是一眼便认出了画中人就是自己的亡妻。想到和亡妻前般的种种甜蜜,又有女儿在侧嚎啕,怎不让赵佶悲从中来,忍不住和女儿抱头痛哭。

众人连忙相劝,太子趋前泪告,劝赵佶当以龙体为重,郑皇后却是不便多嘴,在旁边看着颇为吃味,对江烈亦是生恨。还是蔡京老于世故,对着赵佶深施一礼道:“贺喜官家。以老臣之见,此乃大吉之兆啊。”

“哦,且为朕说来。”

“惠恭皇后驾鹤之时,帝姬尚是婴儿,如何能记得惠恭皇后容貌,此定是惠恭皇后托梦给帝姬无疑。观此场景,祥和无比,春光日暖象征时乃盛世承平,惠恭皇后做身孕状,此是寓意我大宋后继有人,新气勃发之像。是以,老臣为官家喜,为大宋贺。”

众人齐声道:“为官家喜,为大宋贺!”

赵佶听的是大以为然,遂转悲为喜,连连称善。感慨良久后才想起今日正题,对蔡京问道:“以元长之见,今日较技却是该谁胜出?朕对江侍读所做却是颇为中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话也说的如此明显了,蔡京自然推个顺水人情,言道:“官家所言甚是,老臣亦颇为推崇此画。不说这祥和之意,单说这新颖的画法,每一笔、每一处都透着灵性,细致入微又不呆板,惠恭皇后更是绘制的栩栩如生,有如金身下凡。看来这硬笔画对细微和写实方面确有独到之处,当为我等爱画之人借鉴。是以,老臣斗胆推荐,今日较技以江侍读所画《春晖》为头名。”

赵佶击掌笑道:“好,正是此理。元长所评正切要害,深合朕意。今日头名就是江侍读了,朕和元长合做的《远山花鸟春色图》便赏了他,这《春晖》图嘛……”感到怀里的赵福金小心的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赵佶笑着拍了拍她的小手说道:“这《春晖》图便送由茂德帝姬收藏,江侍读可愿意?”

“微臣遵旨。”

赵佶再去赏画,看到落款处不禁“咦”了一声,指着落款问江烈道:“朕记得江侍读是相州人啊,为何这落款写着‘燕山居士’?”

江烈躬身施礼答道:“回禀官家,臣少时读史,每每看到燕云之事便心怀激荡,为我汉家江山落入外族铁蹄之下而愤懑不已。是以便有光复我旧山河之志,自取了个别号为燕山居士,就是要时时提醒自己,定要发愤图强,为国光复山河效力。待那时,别居燕山,为我大宋守土戌边亦是我所愿也。”

“善。江侍读忠义之心,可鉴日月。”赵佶听的是兴高采烈,连声嘉许。

今日书画赏鉴已尘埃落定,赵楷输了一筹心中虽然不喜却也服气。江烈博了头筹,赢了好彩,更是赢得了赵佶的好感,所画又牵连上惠恭皇后,明眼人自然看出大宋朝又将有一颗官场新星冉冉升起,以官家赵佶的习惯,这江烈下一步怕是要坐着火箭向上蹿了。

大伙看准了这点,哪里肯落了人后,赶紧上前道贺拍马,就连起先看江烈不怎么上眼的高俅亦是过来道贺,还环顾左右显摆道:“本帅和江侍读可是老相识了。当日江侍读在贡院大比之时,本帅就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本帅当时就见此子气宇不凡,应是才智之士,其后入了朝堂前途不可限量。哈哈,本帅果然没有看走眼,江侍读初入官场便有显功,今日更是大放奇彩,着实是可喜可贺。”

江烈含笑揖礼做谢道:“太尉大人谬赞了,烈今日侥幸胜出,实乃托了先皇后之恩德,也是官家赏识,烈自知自己道行深浅,现在还有些惶恐呢。能得太尉大人如此夸赞,烈心中却是高兴至极。”

高俅见江烈对自己颇为礼敬,哈哈大笑着拍拍江烈的肩膀说道:“江侍读过谦了。唉!可惜你是个文官,和咱家搁着文武之限,不便随意来往,不然本帅定然要请你到家中好好饮上两盏,若是江侍读再肯为本帅画上两笔,那就更好了。”

江烈笑道:“太尉大人不必如此,你我同朝为官,想来这以后机会有的是。到时,烈定当为太尉大人画上几幅,也好把太尉大人的英武录下一二。”

“哈哈,好,好,咱们一言为定。”

江烈待高俅说完,冷不丁的把眼睛转向高俅身后的英武青年,笑着问道:“我见太尉身后之人器宇轩昂,英武绝伦,颇有杀伐之气,定是军中英雄。不知太尉大人可愿为烈引见?”

高俅击掌大笑道:“果然是英雄识英雄,此人正是我军中俊杰人物。他本名刘锜,乃前泸州军节度使刘仲武的第九子。此子少时便随父住在军营之中,年纪稍长就征战沙场,和夏狗厮杀,积攒了不少人头功。某家亦是听说军中有此少年俊杰,便把他调入本部,先做个阁门祗后博些功劳,想着调教个两年再放出去,定成我大宋守备猛虎。”

江烈看着刘锜,眼中直冒星星,肃容道:“果然是英雄人物,刘将军少时便能为国杀敌,拳拳报国之心,英雄虎胆之风,烈着实钦佩,此等人物,当先受烈一礼。”江烈对着刘锜深躬一礼,吓的刘锜赶紧扶住,紧张的说道:“江大人万万不可,小将乃一武夫,如何当得起大人之礼?大人折桂金明池畔人物,更兼有大功于朝廷,如此这般,可是折煞刘某了。”

刘锜可不是做作,那可是真害怕。大宋重文抑武是国策,文武之间别说超阶和同阶,就是文官比武将低上个一两阶,见面时也大多是武将先向文官行礼。江烈如今的官身可比刘锜高出了五六阶,居然对他行重礼,刘锜哪里会不惶恐。旁边还有这么多高官大臣看着,刘锜的汗都吓出来了。

江烈也感到了刘锜的惊慌,顺着刘锜的搀扶直起身子朗声言道:“刘将军此言差矣,朝廷礼制烈自知道。但烈今日之礼却不是拜将军的官身,而是拜将军这颗忠义之心,拜将军保家卫国的男儿豪气。人言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惜死,天下安矣。甘为国家民族抛头颅、洒热血的人物,就是国家的功臣,民族的英雄,莫说受江烈区区一礼,即是受万人称颂,亦是理所当然。”

“好!江侍读所言甚是,可惜此地无酒,不然单为此语,也当浮一大白。”高俅击节喝彩道。江烈的声音不低,在场的人都听的清楚,对江烈所言颇有所感,就连郑居中这个以文制武的枢密使也不住点头。

这时茂德却是把《春晖图》抱在怀中,脸上笑开了花,肚中也是笑抽了筋,暗道:“哈哈,我和那个臭小子合起伙来骗你们呢。既能得到母后的画像,又能让那郑氏吃憋,还能帮哥哥和江烈造势,何乐而不为?枉顾一般公卿大臣,全是一群马屁精加笨蛋。”茂德梦是做了,做的可不是这个,江烈主意一拿,茂德立即同意,连太子哥哥都瞒着。太子府中自然有惠恭皇后的画像,江烈又让茂德找老宫人旁敲侧击弄些资料回来佐证,图自画的朦胧,赵佶哪有不上当的理由。最关键的还是赵佶本身就喜欢这口。

赵佶不觉已中了两个小屁孩的算计,却是面带微笑的对旁边的一个面似胡人,道士装扮的中年人低声问道:“此子如何?”

那道士亦低声回道:“臣但见其一片赤子之心,却看不出深浅来。”

赵佶笑意更盛,说道:“哦,你居然都看不透?此子年纪轻轻,学问城府难道已修炼到这种程度了?不过你即说见他有一片赤子之心,那朕便可放心的用他了。”

那道士笑道:“臣虽修炼妙法,但还是凡人一个,此子才学高深又兼多艺,臣看不透也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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