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三更求推荐,零点前更完。第三更)
“江大官人,令郎声名远播,素有神童之誉,想来是早已开蒙了的。只不过碍于书院规矩,令郎年岁也着实小了些,老夫还是要考校一下的。”堂前坐着的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对江元说道。手捋长髯,面带微笑,气定神怡,颇有名士风范。

江元赶紧叉手躬身言道:“夫子尽管考校,元自醒得。”

老者正是洹水书院的现任山长崔景崔沐阳。崔景对江元点了点头,微笑着看向站在堂下的江烈说道:“可读过书,识字若何?”

江烈回道:“在族学里,跟着夫子识的字。《千字文》、《百家姓》皆识,大经亦可读,但多有不解,还望求教于夫子。李杜诗篇,韩柳文章也读了一些。”(王安石变法改革科举后,《易官义》、《诗经》、《书经》、《周礼》、《礼记》称为大经,《论语》和《孟子》称为兼经,大经为主要考试内容。此时还没有四书之说)

崔景对江烈的回答非常满意,一个仅六岁的孩子能把话讲到这个程度,着实不凡。

“《千字文》可背得?”

“可。”

崔景没有让江烈背诵,而是让江烈默写。等到江烈站到书案处后,看见搁笔上竟放了一支改良的鹅毛笔。所谓的改良,其实就是用小布条对羽干缠绕,增加了笔杆直径,更便于握笔。而且由于是在宋大观四年发明的,所以现在此笔叫做大观笔,普及的速度比新式仕女装的风靡速度还要快。

虽然是用鹅毛笔书写,但还是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写完。崔景一边看着江烈默写的千字文,一边不住的点头,直至看完才笑着说道:“这大观笔由你所创,用来自是熟练,笔力虽弱但亦有不少可取之处,尤其是能做到每笔都一丝不苟,可见心性坚毅,有稳健之风,甚好。”

江烈自家事自家知,前世自己最缺乏的就是毅力,戒烟都戒了七八十回,没有一次成功的。要不是耐不下性子去背英文单词,他也不至于只是上了个二流的工科大学就草草毕业,沦落到社会上厮混了。重生以来,江烈对自己前世的缺点和不足做了深刻的反思,并有计划的做些针对性的训练以矫正,每日里定时定量的锻炼和坚持不懈的练字,不仅只是为了打熬筋骨,更重要的就是为了磨砺心性。

崔景把江烈默写的千字文放下,对江烈说道:“本来按照一般的惯例,考校到这里已经可以了,但老夫却很想知道你还有何本领。外面瑞雪盖地,莫如就以雪为题,你来作诗一首,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可否?”

本来江烈对拜崔景为师也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但经过这一会儿的接触,却对这个老者越来越感兴趣了。江烈感觉到这个老头身上有种异乎寻常的亲和力,对商贾出身的江元也是平和,一点架子都没有,而且眼光不凡,对待大观笔的态度就说明此老不是个迂腐之辈。

思想有了转变的江烈,也想借机试探一下对方,看看这崔老夫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眼珠一转,江烈拿定了主意,对崔景叉手施礼道:“夫子,学生虽一时间想不出诗句来,却想起了一个前朝的典故,这个典故讲的也是以雪为题作诗的事,倒也有趣的紧。”

“噢,说来听听。”崔景的兴趣被勾了起来。

“这个典故讲的是,前朝不知何年冬天,大雪下了整整三日不停,在一个小店中住了三个因为大雪阻了行程的人。这三个人一个是读书的秀才,一个是官吏,还有一个是财主。三个人一起到店门外赏雪,便相约以雪为题作诗,要一人接一句。秀才首先来了一句‘大雪如银铺地’,官吏接道‘此乃朝廷福气’,财主再接‘再下三年如何’,这时店外面的屋檐下一个衣衫褴褛冻的瑟瑟发抖的乞丐大吼着补上了最后一句‘放你娘的狗屁’!”

江烈最后一句大声脱口讲出后,连坐在旁边半天无语的江元眉头都是一阵乱跳,眼角瞥向崔景,嘴角动了动终是忍住没有说话。

崔景先是一愣,随即捧腹大笑了起来,笑罢之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言道:“好,好。虽是粗俗,却也别有趣味,吾独赏其有杜工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意境。犹以最后一句,以市井之言发民之怒,听来胸中恶气尽泄,痛快淋漓之极啊。嗯,小小年纪却有怀民之心,难得,很好。”

江烈看着面前笑容可掬的老者,心中感慨万千,不管这崔景的学问如何,仅凭这几句话,其人品德操,当称高洁。拜入此人门下,定不会辱没了自己。

江烈深深施了一礼,说道:“敬谢夫子教诲。学生孟浪,请夫子恕罪。”

崔景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微微一笑道:“你刚才讲这只是一个前朝典故,却不是你自己做的。现在还剩半炷香时间,莫要令为师失望啊。”

江烈一阵郁闷,本来想了刚才一出除了试探一下老先生,最主要的就是把这作诗的事情搅和过去,可是这位老夫子言语里虽然已经认可收下自己为徒,却偏偏对作诗一事抓着不放,怪只怪自个儿把老先生的兴趣激的太高了。

江烈来到这个时代也这么长时间了,也想借机测试一下自己是否真的融进了这个时代,索性不再去想什么后世应景的诗拿来凑数,倒要亲自做一首,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吟诗作赋的天分。皱着眉头沉吟片刻,江烈猛然抬头,徐徐念道:“玄女织银帆,天公撒白糖。遥想七月火,不惧冬夜霜。”

“啪!”

崔景的双手击在了一起,满眼尽是激赏的看着江烈说道:“好!有童真却风骨使然,得徒若此,老夫甚慰。”

崔景把话挑明,算是正式认可将江烈收入门墙。江烈赶紧整理衣服,对着崔景跪下抬首言道:“谢夫子收烈入门墙。弟子顽劣,望师尊严加管教,时时督导,弟子叩拜恩师。”

江烈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响头,行了拜师礼后,被崔景扶了起来,笑咪咪的对江烈说道:“一般来说,学子们入了书院,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后,为师才会根据他们的表现和天赋,推荐他们主修哪一科。可是为师现在却想先听听你自己的想法,愿修哪一科。”

宋科举分常科、制科和武举,武举自不待言,制科是为了招揽特殊人才,比如工程师、农业科技者之类的,由皇帝下旨,不定期举行,所以走制科之路入仕的人并不多。常科是宋科举的重头戏,分类比之唐代已减少了很多,分为明经、进士、明法、明算等科,其中犹以进士科最为受人重视,进士一等多数可官至宰相,所以宋人以进士科为宰相科。

“弟子想修进士科,但弟子有一不情之请。”

见崔景颌首,江烈叉手道:“弟子除了想跟随老师修习进士科外,还想跟周夫子学习武艺和兵法,并请老师代为说项。”

崔景对江烈的请求并没感到不快,淡淡一笑转头对江元说道:“烈儿行周岁礼时,吾并未前往,周兄却是去了的。他尝言此儿根骨奇佳,若得良师必成就不凡。我当时曾取笑道,莫不是说这良师就是指他自己。不想当日戏言,今日或可得成啊。大官人,当日烈儿左笔右剑,持玉自佩,可是真的?”

“不敢相瞒,却是如此。”

“哈哈哈,子不语怪力乱神,此事听来却也有趣。走,老夫讨个便宜,看看愿直兄得了个好徒弟要如何谢我。”

“愿直”是周侗的字,取自《论语―泰伯》“狂而不直,侗而不愿。”

被一个老头在身上摸来摸去的感觉着实不太好,即使是隔着衣服,对方还是自己心仪已久的师傅。在江烈感觉自己头皮子都快炸了的时候,周侗终于把他那双魔手收了回去。

江烈有点忐忑的观察周侗的神色,想从他的神色间看出自己是否还入得他的法眼。江烈虽然一直坚持锻炼,但却是用后世的锻炼方法,根本不知道这么锻炼出来的身体符合不符合古代高手择徒的要求,万一倒霉的练的体内哪条经脉受了伤,被周侗斥之为废柴,那就糟糕透顶了。

可是看了半天,也没从周侗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周侗沉吟了一会儿后,突然指着小校场演武台下放的几个石锁说道:“这是书院弟子平时练功用的,把它们给搬到那个台子上,能搬几个搬几个,人就站在台子下面,不许走石阶。”

江烈向那个演武台走去,心中却一阵叫苦,按他现在的身高,刚好就比台子高出一个脑袋。那几个石锁有小有大,虽说几个小点的能勉强举上去,但那个最大的,能双手抓着提起来就不错了,如何能给弄到那么高的台子上去?

“愿直兄,这……”崔景刚开口劝阻,便被周侗抬手止住,淡淡的说道:“沐阳稍安,愚兄自有分寸。”

一个,两个,江烈的小脸开始微红,三个,四个,额头开始冒出虚汗。调整一下呼吸,参考后世挺举杠铃的动作要领,先双手提过膝部,用大腿顶住,腾出一只手托到下面,双手配合着往上送,五个――六个。

江烈已是浑身大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两臂不住颤抖,双手早就被石锁和台子角刮磨的鲜血横流。崔景暗暗的咬着牙,藏在袖中紧握的双手沁满了汗水。江元仿佛淡定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在那和几块石头较劲,但颤抖的衣角已经说明他早已心疼的不行。只有周侗却是一脸镇静,除了眼中的精光越来越盛。

“呼――”

江烈把一个石锁向演武台里推进去后,长出了一口气。现在还剩最后一个,只不过江烈看了一眼就觉得想吐,实在是太大了。江烈强制压下用力过渡引起的恶心感觉,死死的强迫自己不把视线从那个最大的石锁上移开。手上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两臂早就没了感觉,惟一可持的就是昂扬的斗志。

调匀呼吸,抖动双臂,双手在脸颊上用力的拍打几下后,江烈走到石锁边。与前面不同的是,这次江烈却是背靠着演武台而站。背紧靠着台壁,身子慢慢下滑,直到双手刚好能握住石锁的锁柄。

双膀叫力,大喝一声,石锁呼的一下离开了地面。江烈紧咬着牙关,整个身子全都因为绷紧而微微颤抖起来。略微稳了稳身形,江烈双手提着石锁开始像钟摆一样左右晃动起来,幅度越来越大,单薄的身子仿佛随时都可能反被荡起来的石锁甩出去。

“嘭――”

江烈引着石锁猛然向后甩去,石锁借着刚才积累的速度,不但越过了演武台,还高高的向演武台深处飞去,飞出三尺后才轰然一声砸在演武台上。

沾满血污的小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江烈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向前比了一下,口中得意的喊了一声“耶!”双腿一软便晕了过去。

直到周侗把江烈抱起来送去救治,并保证不会有事后,崔景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嘴中喃喃道:“老天爷,八斗锁啊,烈儿莫不真是天神下凡?”

宋制一斗合9.25宋斤,合5.92千克,八斗就是47.36千克。江烈生生把两倍有余自己体重的石锁给扔飞了,虽然取了巧,但也唬的老先生忘了圣人教诲,惊呼天神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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