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时,他才看清楚小孩的一张脸。那是一张什么脸啊!虽然五官不多不少,但形状怪异。眼睛如猿猴,占据了小脸近大半的位置,兔鼻,翘嘴,还有一对扇形的招风耳。
难怪他从来不抬头。原来如此。

“呃!你找我有事吗?”许浩说话的瞬间,野娃又低下头,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山峰,嘴巴里发出笨拙的声音:“跟……我……来……”

许浩不忍拒绝,跟着他一路来到一座山峰下。

这是一个陡峭斜坡,坡度很大,峭壁如通一把巨大的雨伞横刺里插向天空,以至于峭壁之下,终年不见雨水落雪,反而长满绿色的青草。

这些草低矮但柔软,相互交杂在一起,草根深入岩缝,顽强地在雪峰之角生长着。

许浩轻轻吐了口气,认真地说了声:“谢谢兄弟!”

听到“兄弟”这个词,野娃明显身体一紧,相对于他的一张小脸显得巨大的一对瞳孔紧缩,惶急摆手,结结巴巴道:“不……不……”

兄弟或者哥们这词在许浩的世界里非常普通,即便遇到一个陌生男子,只要彼此年龄相仿,都可以随便喊一声,“兄弟”,或者“哥们,借个火”等等。

但是在这个世界,兄弟却是个相当严谨的称呼,哪怕是普通的师兄弟都不能冠以“兄弟”的称呼,只有同胞兄弟或者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师兄弟,再或者关系超越生死的结拜兄弟等等。

在血缘和关系之外,还有个必须的条件是不可逾越的,那就是彼此的身份对等。

以许浩对这个世界不多的了解,他从高飞口中知道,这个世界除了人类,还有妖兽,有野人……他不知道这个野娃子是不是野人。

但是他知道,哪怕这个孩子就是野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高于周峰。

于是他耐心地和他交流起来。

“你是天机城的人吗?”

野娃猛地摇头。

“你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我……路上……遇到……”

“兄弟!你从哪儿来?”许浩不经意中有使用了兄弟这个词汇。

而野娃明显对这个词产生强烈反应。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神情惶急。许浩也就作罢,再也不使用兄弟一词。

期间大部分时间都是许浩在说话,野娃偶尔答一句或者一个字,惜字如金。

两人在柔软如棉的草丛中度过了一夜。许浩对他还是一无所知,比如他叫什么名字,他从哪里来,去哪里,是什么地方的人等等。但是他们的关系却逐渐拉近,至少野娃不再躲避他,偶尔甚至还会对他笑一笑。

雪停,天色渐亮,晨曦照耀在雪峰之上,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那些竖立在冰原的树林全成了白色,有的被雪整个覆罩住了,凝结成冰柱,有的已经看不清它们的本来面目,整个与大地与积雪连成一个整体。

在这冰雪封盖的大地上,唯一的生物,就是这群奇怪的队伍,蛟马和“牦牛”,以及人类。

四天后,前面的道路越来越险阻,不是爬坡便是陡坡。

拥有天然翻越雪山能力的蛟马和“牦牛”,对天机城和麒麟山的人没有影响,了不起上下坡慢点,浪费点时间。但是对徒步行走的许浩和野娃来说,上爬固然吃力辛苦,但下坡却更麻烦,他们不知道前面如刀削的雪面下,是不是有深坑。一不小心,踩进去,大半个身子都会被淹。许浩一路至少踩中了四个积雪坑,有一次差点伤了脚。

许浩走着走去,目光落到旁边的树林上,忽然心中一动,能不能做个滑雪板?这样遇到下坡时,既可以享受滑雪的美妙,还能不那么辛苦。

说干就干。许浩趁着落在大队的后面,钻入被雪封盖的树林,选了棵大腿粗的树当材料。于是他以掌劈树,用鞘包里的短刀被树干沿着中线破开,然后削出两快厚木板当滑雪板原模,两根手腕粗的树枝当雪仗。

野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也不开口问,就那么全神贯注看着他。

许浩初三中考后,父亲带他去玉龙雪山滑过雪,而且还带他去参观了滑雪板的手工制作过程。虽然他知道从原料到成品至少需要一百多道工序,而且有些工艺需要高压处理,有些工艺需要数控立体雕刻,即使是手工制作,也需要大量的专用模具。这些,他都没用,但他也没奢望制作出一副多么精美的滑雪设备,只要滑板材质结实,他削出弧度,滑板中间轻微翘起,象一张弓一样,第一步工序也就完成了。

最麻烦的是如何找出替代滑板上的固定器,以及滑雪鞋等等。

他想出了一个最古老却有效的方法,在滑雪板上凿出四个穿孔,再用结实的绳索从四个空中穿过,然后脚踩上滑板,绳索严严实实地绑在他的鞋子上。这样,一副极为粗糙的滑雪装备便产生了。

在野娃好奇的目光中,他尝试着异世的第一次滑雪之旅。

他前世的水平属于娱乐滑雪中级水平,比初级稍微强那么一点,掌握了一定的技巧,比如能堪堪完成一个马马虎虎的小回旋。

这套装备虽差,但雪场条件好,他在野娃的注目下,慢慢撑动雪仗。

滑雪设备的粗糙和他技巧的生疏,最终体现在他连连摔跤上。一旁跟随的野娃咧嘴大笑。

不过半个时辰后他便笑不出来了。许浩慢慢熟悉滑雪板和雪仗,加上雪道坡度比较缓,但有预留出一定给力的坡度,雪道又没有地形的起伏,给许浩腾出了上手的制动空间。

刚开始野娃还能悠闲地跟着他,慢慢的许浩的速度起来,两只滑雪板的后部向外推出,呈内八字状,膝盖向前顶,遇到坡度较大的雪地,他甚至夹起雪仗不用,如雪地上飞翔的小鸟。

野娃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许浩尽情地在雪地上滑行,直到他看见前面大队的身影,这才停了下来,自己给自己一个评价,挥起手臂,低喊一声:“完美!”

等着野娃赶上来,他呵呵笑问道:“如何?”

野娃看向雪橇时的眼神充满敬畏,频频点头,“很……好!喜欢!”这几天他经常陪野娃说话,他的口舌慢慢清晰连贯起来,有时甚至能说出一句完整连贯的话。

“喜欢,要不要我给你也做一个?”

野娃的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许浩看得出,他既想要,又不敢要。

许浩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滑雪板递给他,“等我。”说着钻进不远的树林里。

有了上次的制作经验,这一次的速度和精致度上都有明显的提高。因为野娃的身材较小,他按大号的儿童滑雪板给他制作了一套。

当他拿着成品滑雪板送到野娃手中时,野娃沉默着,双手却用尽全力抱着滑板和雪仗。

“来,我来教你。”许浩先帮他绑好鞋子,然后讲述一些基础知识,比如雪仗的使用方法,帮助滑行及维持身体的平衡。其次是滑雪动作和技巧,比如上身稍向前倾,两脚平均负担体重,用两只雪板的内刃卡住雪面向坡下滑行等等。

因为没有固定器,因此许浩再三提醒不要速度过大过快,特别是大坡和陡坡,一旦摔倒,没有固定器的弹脱装置,滑雪板不能脱离双脚,人很容易受伤。

野娃的接受能力相当强,而且他仿佛有天生的平衡感,瘦小的双腿双臂也有力,试滑三四次后,竟然能跟着许浩并排滑行。

许浩自然高兴有人作伴。这也算这场旅途中唯一的乐趣。

野娃更是惊喜得合不拢嘴巴,如同一个小孩子迷上了心爱的玩具。当他们追上大队,不得不解下滑雪板时,野娃眼眸里满是意犹未尽……

这一夜,他睡觉时都紧抱着滑雪板和雪仗。

三天后,一行人爬了大半天的山坡,眼前全是一道道小型下坡。许浩和野娃再也忍不住,两人滑行着向山下飞奔。

滑过大队伍时,麒麟山的内室弟子们个个惊讶地看着他们。

“这是什么?”

“啊……”

“是那个小杂役……天啦?”

“在雪地上滑行?”

“怎么可能……”

一声声惊叹响起。

许浩滑过周峰身边时,周峰正神情严肃地策马跟随着“牦牛”做护花状。听闻风声,他看到许浩,眼睛里先是不敢相信,然后死死盯着许浩的滑雪板,猜测许浩脚下的滑雪板是不是什么法器。

就在这时,他都听到驼峰上的“车厢”里传出一声轻“咦!”。

等许浩滑远,这道声音再度响起,“白姨!他们滑的是什么?”

“……不知道,我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天下还有白姨不知道的事物?”年轻的声音感觉很惊讶。

“天下之大,谁能说自己无所不在无所不晓。岩儿,你是不是感到无聊了,当初我说要骑天马,一个昼夜便可到达,你偏要感受西荒的冰原景色……”

“白姨!我要那滑雪的物件,您去买来。”

岩儿的声音刚落,车厢的窗帘打开,露出一张闭月羞花的美脸。

这名女子年约三旬,长得玉貌花颜,雪肤丰肌,头悬云堆宫髻,白玉似的额头束一条艳丽彩带,却丝毫不损她的形象,反而更添娇媚。

如果说马队的护卫,特别是三名老者给周峰一种无上敬惧之感,那么这个中年美妇则给他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像一道万丈深渊,绝凌顶峰,脚下稍有动弹,便万劫不复。

如果不是车厢内的另一个女子让他仅仅看到宫纱下的一袭嘴角,而不能自拔,打死他都不愿意靠近这个被称为“白姨”的中年美妇。

“周峰,劳驾你去和滑雪的杂役说一声,我们出十块中等灵石买他的滑雪器具。”

“我马上就去。”周峰说完策马向许浩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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