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秀见到净心三人自是一番热情招呼,她虽然一直不能算作三仙教徒众,甚至可以说是被骗来的,不过对目前的生活很是满意,内心有点感激三仙教的成全。
众人寒暄过后,曲江急着请谭芮为胡灵儿详细诊治。

谭芮仔细探查半个多小时后奇怪道:“看她体内没什么问题啊!怎会虚弱到如此程度?太奇怪了!”谭芮不住摇头,围着胡灵儿转了几圈终于放弃道:“看来是我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她到底怎么了。”

曲江虽然一直不信仙道,但对谭芮的医术从来都非常信任,此刻见她也搞不清楚胡灵儿的状况,心下越发焦急,眉头紧锁便想赶紧赶回家中取那枚“造化丹”给胡灵儿服下。不过孙航宇还没送来滑雪板,只能慢慢等待了。想起净心二人的伤势,曲江关心道:“净心道长她们的伤势我能帮上什么嘛?”

谭芮摇头告诉曲江,净心二人是走火入魔,要找个清静的地方潜修,可三仙教大难过后她们竟再无安身的所在,只好来寻求曲江的帮助,只需让他们在村中居住便可。这些当然不是问题,曲江自家倒没什么地方可住了,不过杨富贵当初买的大院现在正空闲着,或买或借的想来不是什么问题,便一口答应下来。想起旅馆里谭芮提到给自己留过书信,曲江耐不住问道:“你说当初走到时候给我留了信?”

谭芮意识到那封信应该没落到曲江手里,皱眉道:“不错,我们是想告诉你教中发生了大事,来不及与你道别,还希望你能帮我们照顾那二十几个弟子。那信就放在我房间的桌子上,应该很显眼的。”

曲江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形,那时人很多场面也有些乱,或许真的落下了,后来更是封了山庄,这事情怕是自己疏忽了。明白三仙教不是不辞而别,曲江心里舒坦许多,看看天近中午,便忙着要准备午饭,却被小秀抢先忙去了。这大雪倒是冷了店铺的生意,一上午也没一个来买货的。

小秀忙着做饭去了,剩下几人中又大半是病人,气氛一时安静非常。曲江略感不适,想了一下问道:“谭姐,你说到底有没有神仙?”

曲江被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困惑良久,像挨了枪子都也自动痊愈这样的邪门事情都发生了,可又找不到明白人打听一下,如今逮到谭芮便把心里的疑问提出。

谭芮诧异,曲江修为很精深,可是从来对修仙不感兴趣的,整日把修行荒废到种菜养鸡这些琐事上,当日在村里时净心等人无数次引导他修炼都被拒绝,看今天的劲头好像活络起来。沉思片刻答道:“应该是有的,各大门派典籍都曾有多位前辈羽化飞仙的记载,不过近千年来却每况愈下,竟然没有通过‘化形天劫’的记载。因此世上之人渐渐不再相信仙道,认为典籍内容多属杜撰,可是师尊通过几十年的勤修苦练终于遭遇到了这传说中的‘化形天劫’,并且顺利通过,这样看来典籍所记载的必定是真实的。何况胡妹妹不是也经过‘化形天劫’嘛?既然‘化形天劫’是真实存在,那典籍所载怎么会是杜撰?”

曲江犹豫半晌问道:“可不可以借我看看你们的那些典籍?”

曲江一心探寻究竟,可惜三仙教山门被毁,藏经阁遭了大火,一切典籍均告失踪,谭芮等人就是想借予他也无能为力。一旁胡灵儿露出喜色道:“哥哥,不用看那些典籍的,我告诉你,修仙一定是可行的,我亲眼看过几位长辈对抗天劫,可惜功败垂成。”

曲江练成秘技,也相信一些奇怪的法术,可对于成仙、长生这些东西一直不肯相信,也难怪,从小便接受学校教育,科学这玩意儿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若不是经历枪击事件他还是会坚定不移的拒绝相信修仙的。不过此刻心思活络起来,问道:“那长生不死呢?怎么做到啊?”

谭芮看看胡灵儿,见她没有回答的迹象乃道:“长生不死只是传说,据说连神仙也做不到长生不死的,不过修习得法延长个几十年寿命倒是可以的。”

曲江疑道:“那为什么这方法没流传开?即使道门各派敝帚自珍也应该有不少人上门求访啊,怎么没见多少人百多岁的人?”听过谭芮的解释曲江方恍然大悟,说是延寿几十年其实不仅没真的延寿,恐怕还短上一些年。想想看,假设一个人能活百年,经过三四十年不问世事的闭门苦修让他增寿二十,如此用三四十年来换这二十年,这一进一出反倒相当于折了一二十年的寿命,这样蚀本的生意谁肯做?

再听过谭芮的一阵长篇大论后,曲江终于对修仙有了些许了解,所谓修仙就是增强自身的力量,力量增长到一定的时候就会与天地间一些神秘力量发生感应,这就是所谓的“天劫”,只是曲江弄不明白为什么度过最后的“九转天劫”的都飞升了,竟然一个都没有留在地面上。“难道变成神仙后密度变小了?像氢气球一样自动飞起来?”曲江暗为自己的想法好笑。

正在这时,大门一响,孙航宇扛着滑雪板走来进来,就在门口用力抖抖身上的雪,看到屋中的谭芮等人也没在意,朝曲江道:“曲大哥,滑雪板买来了。”说着将滑雪板放在墙边,走到曲江身边道:“你还是等雪停了再搭车回去吧!”

曲江很是不喜欢此人,尤其是他看胡灵儿时瞬间闪过的眼神,令曲江大为厌恶。这时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曲江道:“我们过会儿就走,这里也不需再麻烦你了,回去替我谢谢老赵。”

逐客的意思很明显,孙航宇讪笑几声推门而去。

谭芮听到曲江要滑雪回村大为惊奇,却没怎么劝说,明了依照曲江的修为路途上也不会出什么危险,只是劝诫留下胡灵儿,担心以胡灵儿现在的情形能否耐住这漫天风雪。

胡灵儿只是不依,又在谭芮耳边悄悄耳语几句,谭芮脸色大变,喜道:“真的?”

胡灵儿得意地点头道:“你说这事情是不是越早越好?”

曲江奔向在谭芮的劝说下留下胡灵儿,不过看情形倒是谭芮被胡灵儿劝动了心思。无奈之下,让小秀找齐防寒的衣物,众人吃过午饭便把胡灵儿紧紧包裹起来,携上滑雪用具出门。

马路上车辆稀少,他们费了极大力气才花高价雇到一辆车,直奔市郊而去。出了收费口,那车便放下曲江二人掉头回返。

曲江再次检视胡灵儿的衣物,为她戴好棉帽和口罩,郑重说道:“路上可不许睡觉!”

胡灵儿隔着口罩声音有点发闷,但语气十分快活道:“好啦,都记住了,哥哥好罗唆喔!”

确认胡灵儿周身都非常严密后,踏上滑雪板试着滑了几圈。这正规的滑雪板即宽又长,很不同于曲江自制的那种窄窄的竹片,好在他基础很好,略微滑几下就很好地适应了。曲江回到胡灵儿身边,俯下身将她背负起来,用事先准备好的带子把她与自己捆扎在一起。大吼一声:“灵儿,我们出发了!”说完拉下防风眼镜,两根长长的滑雪杖轻轻点地,双脚用力,人影瞬间便飞了出去。

胡灵儿身体很轻灵,这时裹上厚厚的羽绒服就有点臃肿了,贴在曲江背上,倒像是曲江背了个大大的包袱。不过重量倒是没增加多少,只是稍稍影响曲江双臂的摆动。

路上空寂,目光所及没有一辆车,这正好给了曲江发挥的空间,他滑行的速度非常快,完全凭藉体力滑行十几公里后,觉得长久下来怕坚持不住,暗中运气于手臂和腿上,如此果然轻松不少。再次滑行一段时间,眼见公路从这里转弯,开始绕山而行,曲江大略判断一下方向,跳到一旁撇下公路向山沟方向冲去。

即便平时在沟塘中也是积雪没腰,这一场大风雪更令山沟凭空增加一米多的高度,低矮的灌木早已不见踪迹,给曲江他们平添许多安全。借着俯冲的力量,曲江不断加速,很快冲过了这一段山沟,绕山而行的公路出现在沟口,曲江一跃冲上公路。下面的路途曲江不敢再离开公路了,毕竟道路不熟,若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在群山里。

随着道路向大山深处延伸,起伏程度越来越大,曲江担心身后的胡灵儿状况,在避开风向时,不停与她说话。胡灵儿身体虚弱,即便在曲江耳边回答也显得声音微弱,还好精神头不错,让曲江放心不少。

当曲江看到公路在远处山坡消失时心中大喜,这条大岭他是认识名字叫做老爷岭,翻过去就到了县城的地界,以后的路况就比较熟悉了,他大可以翻山抄近路尽快赶回村里。

老爷岭是这条路上最高的一道岭,却不是最陡峭的山岭,相反它的坡度还算缓和,但是上坡的路程却是最长的,从坡底到顶端足足有十公里,这样长的路程对曲江是个不小的挑战。曲江停下来紧了紧腰间的带子,略歪头大声喊道:“灵儿,就快到家了,没睡着吧?”

胡灵儿扭扭身躯说道:“没!可是好难受啊,早知道就不跟来了……”

曲江哑然,早告诉过了,可她什么时候听话过?却也担心捆绑得久了令她受到伤害,恰巧路旁巨石边上能避风雪,忙挪过去,半蹲下身子解开扣带。曲江扶着胡灵儿原地踱了几步,让她稍稍缓解同一姿势呆久了造成的疲劳。

十多分钟后,曲江重新背好胡灵儿,打起精神向老爷岭发起冲击。这种长距离的上坡,一般要尽量分摊体力,不可以让体力在初期消耗过大,否则在冲顶时一定会体力不支,可曲江依仗内力开始便发起冲刺,迎着狂风奋力前行。他这内力倒真有神效,全力冲刺也没能消耗多少体力。眼见到达坡顶之时,曲江双臂更加用力,突然,一声脆响,他右手的滑雪杖禁不住力量从中折断。曲江身体晃了一下,又尽力稳住,拐到路边站好。

“哥,怎么了?”曲江背上的胡灵儿发觉异常忙出声询问。

曲江边解开扣带放下胡灵儿边说道:“滑雪杖断了,你先站一会儿,我回去看看。”待扶着胡灵儿到路边站稳后,曲江回到半截滑雪杖处。

那半截滑雪杖依旧钉在雪地上,曲江拉开防风眼镜拔出那半截滑雪杖仔细观察断口。按说这种专业滑雪杖韧性极强,万万不会轻易折断的。果不其然,曲江在断口处发现了问题,断口不是均匀断裂的,其中一侧略显光滑,痕迹也有些不同,仿佛早已开裂。稍稍思索片刻,曲江暗骂无良奸商,滑雪杖不同与普通产品,这样的劣质产品绝对会害人性命,这种人应该抓到一个杀掉一个才是。

不过生闷气解决不了问题,接下来还有很远的路程,单凭一只滑雪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再说还不知道另外一根是不是也是如此质量呢。想到这里赶紧检查手中完好的那根,彻底检查一遍才安下心来,至少表面没发现任何裂纹。拾起地上的半截杖,曲江滑回胡灵儿身边。

“哥,怎么会断了?剩一根能行吗?”胡灵儿从来没有滑过雪,想象中这个杖应该很有用,不知道缺失一根会不会有影响。

曲江摇摇头,回答道:“可能是碰到假冒伪劣产品了。一根可不行,还有不短的路呢,不过也不用着急,我再想想办法。”

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一个替代品,曲江四下打量,希望能找到合适的物品,可惜周围光秃秃一片,连棵树都没有。没有办法,曲江脱下滑雪板,朝胡灵儿道:“翻过这道岭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先过去再说。”

岭上风大,曲江的声音随着狂风飘忽,胡灵儿听到后感觉有点好笑,抿嘴点头。曲江背起胡灵儿重新绑好,再取了滑雪板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坡顶走去。

老爷领实际是山脊的一处豁口,相较两旁的山峰矮了很多,高耸的山脊阻挡了北风前行的方向,于是这道豁口便成了狂风宣泄的通道,在这里要比坡底的风力大上学多。曲江迎风而行自然吃力许多,好在狂风将地面松软的积雪拂去,令他行走时不至于陷进雪里,便是这样曲江花了十几分钟才爬上坡顶。

到了坡顶的曲江顾不得休息,穿好滑雪板,豪气道:“灵儿,我们来个高山速降。哈哈……”

不等胡灵儿反应,曲江脚上一蹬,依着山势而下。

老爷岭的北侧可是比南侧陡峭许多,巨大的坡度让曲江滑行的速度达到极致。狂风夹杂碎雪迎面扑向曲江的面部,在这样的高速下,风的威力倍增,如同无数把小刀切向他的脸部,强壮如曲江也感到微微的疼痛。不过由于身后藏着胡灵儿,曲江可不敢弓腰俯身,唯恐虚弱的胡灵儿受到伤害,他唯有屈膝应抗风雪。

掠下老爷岭,公路的起伏程度稍缓,前冲的速度消耗殆尽,曲江停到路边,放下胡灵儿后奔向一片油松林。油松长势缓慢,这一片油松虽然长得不算高大,不过也都有近二十年的树龄了。曲江挑选后折了两根主干,去掉头尾和分支勉强形成了两根木棍。这种树有油脂的保护便是在严寒中也不改坚韧的本色,倒是最好的滑雪杖替代品。

新的滑雪杖虽然不及那专业的就手,不过也足够曲江使用,有了这些的帮助,他很快便脱离公路,依着山势向村子方向飞去。

翻山越岭虽然比走公路难行,但究竟是近了许多,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两人已经冲到那坍塌的老鼠洞口。这时雪势稍缓,山脚下的灯火依稀可变。曲江长出一口气道:“灵儿,我们到家了……灵儿?说话!”

曲江半晌没听到胡灵儿回话,惊得大叫。伸手便要解开扣带,这时突绝身后胡灵儿扭动几下,才略放下心来,问道:“灵儿,你怎么样了?”

胡灵儿慵懒的声音传来:“好困!哥,我要睡觉。”

曲江见胡灵儿没事彻底放下心来,停下解扣带的动作,安慰道:“马上就到家了,到家再睡!”

不再等胡灵儿回答,曲江用力滑行,没一会儿工夫便进了村子。眼见行近小院时,曲江发现不对,小柳莹家的茅草房禁不住暴雪的洗礼已经倒塌了。曲江大急,冲着靠近小柳莹家的门口,放下胡灵儿让她扶着大门站好。他自己则解开滑雪板冲进门里。

院子里的雪地上依稀可变一堆杂乱的脚印,屋子的顶棚彻底垮塌,凌乱不堪,顶棚靠中央处被扒开一个大洞,风雪中已经看不到什么。不过曲江的心却放下了,因为他在屋顶上发现了一双小脚丫的印记,是一双赤着的小脚丫,看样子小柳莹娘俩在房屋倒塌后逃了出去,只是不知两人现在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胡灵儿关切道:“莹莹怎么样?”

曲江回到大门口,微笑道:“没事,都逃出去了。现在可能暂时在谁家住下了。”说着收拾好滑雪板,一手夹了,另一只手抱起胡灵儿回到自己的小院。

院子里铲出了两条小路,一条是从大门口到房门,另一条则是从房门到鸡舍。小路上又落了一层雪花,看来是父亲来过了,曲江暗想。

进到屋里,曲江把胡灵儿放到椅子上,只帮她除了口罩便急急从柜子里取出仅有的一颗“造化丹”。

胡灵儿噘嘴道:“原来你藏在这里了!哼,小气哥哥。”

曲江把药丸送到胡灵儿的嘴里,佯气道:“不藏起来看你这次怎么办?”

胡灵儿有这药丸的配方,但始终炼制不成,还浪费掉不少“玉芝”,后来就不停地磨着曲江,让他再行炼制,可一直没能得逞,不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曲江已经炼制出一枚。药丸入口即化,胡灵儿只说一句“哥哥帮我吹笛。”便静坐运功。

曲江不敢怠慢连忙取出竹笛,略平复下心绪运功吹奏。此番吹奏大异于往常,曲江只觉得内力活跃许多,细微处变化很大,却又说不出到底如何不同。耐心吹奏完成,曲江发现内力竟有些许提升,这可是以前所没有的,琢磨不出头绪,他只有摇头放弃,抬头看看胡灵儿,见她依旧运功不息,便再次吹奏起来。

待曲江吹奏了三遍后,胡灵儿终于从坐息中醒来,脸色重新恢复到白里透红的状态。胡灵儿身体恢复便再也穿不住一身厚厚的羽绒服,三两下脱去一身碍事的衣服,朝曲江笑道:“哥哥,我好了……,我们去滑雪吧!”

曲江被胡灵儿的娇憨逗得一乐,笑骂道:“大晚上滑什么雪,给我老实呆几天,等你彻底好了咱么再去滑雪。”

胡灵儿一噘嘴,随即一笑,跳到曲江怀里道:“你看,这不是全好了嘛?”

曲江笑着拍拍她的屁股道:“好一点就淘气啊!”入手一片柔软,曲江忽然想起那个旖梦,不禁满脸通红推开胡灵儿。

胡灵儿大眼睛眨了几下,笑嘻嘻问道:“哥哥,你的脸怎么这样红啊?嘻嘻……”

担心被胡灵儿发现心中的秘密,曲江佯做沉下脸道:“跟我回家去!”说完回身便向外走去,胡灵儿也不答话,跟在旁边饶有兴致地左右观察曲江的表情,让曲江尴尬不已,只好加快速度奔向家里。

在曲江特意加快速度下,片刻之后两人就到了家里。进屋后曲江就愣住了,小柳莹红着眼睛伏在曲妈妈的怀里。小柳莹见到曲江和胡灵儿立刻哭着扑了过来,蹿到曲江怀里哽咽着说道:“江叔叔,我妈妈……她……呜呜……”

曲妈妈看到曲江,惊问道:“这么大的雪你们怎么回来的?快进屋里来!”

曲妈妈这句倒不是真的要问他们,不过惊奇而已。曲江抱着小柳莹问道:“出什么事情了?回来时看到二嫂家房子塌了。二嫂呢?”

曲妈妈拉着胡灵儿坐到炕上,叹口气说道:“造孽啊!这么大的雪,那小土房哪里禁得住,中午你爸爸去喂鸡时发现房子倒了,赶紧喊了人把娘俩弄出来……”

大雪弄塌二嫂家房顶的瞬间,她死命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女儿,结果房梁落下正巧砸在她头上。村民抬出来时血迹已经凝固,呼吸和心跳都很微弱,村里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与曲父一起冒雪将她送往乡卫生院。

曲妈妈抚摸着胡灵儿的小手继续说道:“……他们是套了家里的牛车去的,看光景早该到了,唉!不知道现在咋样了!”

自家牛车的速度曲江还是相信的,若是中午走的,即便这么大的雪也该早就到了,如今只有耐心等待消息。曲江抱着小柳莹坐到炕上,哄道:“小莹莹不要害怕,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也许过一会就会回来。别让妈妈看到你这小花猫的样子啊……”

这会儿曲妈妈突然站起身道:“你们还没吃晚饭吧!我给你们热热。”说着走向外屋,胡灵儿连忙跟了出去,余下曲江耐心哄着小柳莹。

不大工夫饭菜就已经热好,称这会儿曲江问道:“妈,那别人家没事吧?”

曲妈妈端了饭菜上来,放好后说道:“别人家倒没多少事情,就是青青家猪圈倒了,好好今年还没抓猪崽,不然还得赔点。”

一个空猪圈塌了便塌了吧,在农村劳力是不值钱的,有功夫时帮着重新盖个便是,曲江倒没放在心上。见饭菜摆上来,正好饿得发慌,曲江抱着小柳莹凑到桌子边上,和声道:“小莹莹,来……”

正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曲江隐约还能分辨出父亲驱赶牲口的声音,赶紧放下小柳莹急急冲了出去。

大门口处曲父正赶着牛车准备进院,见到曲江一愣,接着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曲江看看空空的大车,说道:“刚回来,二嫂怎么样?”

入夜了,风势略小,雪片不再像冒烟一样,不过看架势不像能转小。曲父拍打下身上的落雪,任由曲江牵了牛车走向院内,叹口气道:“还没等到地方就咽气了,现在停在她家的院子里呢。正好你回来了,待会跟我过去忙活忙活。唉,柳莹这孩子……,牛先喂着,待会还要去三道沟告诉柳莹的姥姥家。”

听完父亲的话曲江一震,这柳家属于外来户,人丁一直不旺,前些年小柳莹更是去了爷爷奶奶,如今又失去父母,一下子就变成孤儿了,说起来真够可怜的。曲江解开牛,放了草料由着老牛吃。

两人进屋后没敢跟小柳莹说实话,只是骗她说妈妈住进医院,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让她在曲江先呆上几天。天真的小柳莹自然相信了,兴致勃勃地与大家一起吃饭。

匆匆吃完晚饭,曲父偷偷告诉了曲妈妈情况后,便将喂好了的牛再度套上,与曲江一同出门。曲父原本打算一个人去三道沟的,可曲江担心这大雪天路上有什么意外,执意与父亲同往。

三道沟与大柳树相距不远,村民间多数互相认识,曲江父子驾轻就熟一路平安赶到柳莹姥姥家。这是一户砖瓦结构的大屋,院落也很大,屋子里跟其他人家一样烛光摇曳,看来是风雪刮断了电线。

大门是拴着的,曲江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叫开门,开门的是柳莹的小姨,原是认识曲江的。她见了曲江二人很是惊讶一下,忙让了两人进屋。屋子里的人还在吃饭,只见一个年纪不大的男人正在自斟自饮,其他人都已经吃完,老太太和一个妇女哄着个三四岁的男孩。这些人曲江大多认识,便是柳莹的姥姥、舅舅,那妇女和男孩想来就是柳莹的舅妈和小表弟了。

柳莹的舅舅见到曲江二人倒很是热情,极力邀请两人一起喝一杯。待明白两人来意后皱眉愣了一下,与家人商量一下才由他跟着曲江一同来到柳莹家。

柳莹家已经聚拢了很多人,村长也来了,见到曲江回来连忙让他去扯电。灯具和电线都准备妥贴了,只等曲江开了门接线。

夜了,风势愈发微弱,漫天雪花柔和许多,落在身上也轻飘飘的。两只灯泡功率不大,但足以照清院内的情况

曲江回到柳莹家时众人正在争吵,只听柳莹的舅舅喊道:“……不管怎么说,我妹子和柳莹还是你们村的人,这大雪压死人你们政府总要给个说法吧?”

村长急道:“这话怎么说的,这是天灾,我们出人出力的你还想咋地?是不是给你个金山才满意啊?怎么着?活着的时候拿妹子换大屋,这去了也还想着捞一票?别以为没人知道你那点破事……”

柳莹舅舅变色道:“啥叫拿妹子换大屋?今天你给我说清楚,妹子嫁人我要点彩礼还出错了不成?还跟你说了,今天你要不跟我说清楚我就跟你没完。当村长就能随便往人脑袋上扣屎盆子?”

嫁女儿收彩礼在农村也不是什么希罕事,不过当初柳莹舅舅做的确实过了,这穷乡僻壤的各人哪有什么钱?硬要柳家给盖个大屋才肯嫁女儿,弄得柳莹妈妈险些跟家人翻脸,还是柳莹爸爸东拼西借了钱才算娶回来,以致于后来一家人的日子苦不堪言,两个村子的乡亲们背后都戳柳莹舅舅的脊梁骨。此刻众乡亲借此机会纷纷大骂柳莹舅舅不是东西,可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是不肯出这安葬妹子的钱。

曲江看着憋气,暗自为小柳莹担心不已,这小姑娘不仅没了父母还摊上这样个舅舅将来可如何是好。

众人指责声中柳莹的舅舅还越发来劲,这院子和田地都得归他不可,口口声声是为小柳莹接收家产。看着他越来越嚣张,乡亲们气得不行,有人说出柳家的借债他也要承担,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翻腾出这些年来柳家所欠的债务,基本都是柳莹爸爸为了彩礼借的钱,这些年一家人日子虽苦但凭着吃苦耐劳的精神也还上不少,若不是柳莹爸爸突然去了,怕是都已经还清了。

柳莹舅舅兀自嚷嚷着:“那是他柳家欠下的,与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找柳家人去。”

这般死皮赖脸惹得年轻人怒火,纷纷要动人,几个上年纪的乡亲象征意义地拦阻一下便不再管了。结果柳莹舅舅结结实实挨了两下,嚎叫着破开人群跑了,跑得稍远才略停叫道:“你们谋人家柳家的家产,等我告你们去……”他见众人作势欲追,忙跌跌撞撞地跑掉了。见他那嘴脸大家不禁哈哈大笑,可待他跑远众人才醒悟过来,这人可是柳莹唯一的亲戚了,如今这柳莹妈妈的丧事该怎么办呢?大家纷纷望向村长。

村长也是头疼,办丧事总要花销,谁出?还有小柳莹才几岁,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往后谁管啊?村长挠挠头,左右瞧瞧就把主意打到曲家头上,冲曲父说道:“老曲啊,你看这事咋办?”

曲父皱眉道:“你是村长,当然你来拿个章程才是。”

村长尴尬瞅瞅周围盼着有人能帮个腔,可任谁碰上他的眼神便悄悄扭头躲开,深恐沾上。村长无奈笑笑道:“老曲啊,你也知道咱们村里穷,拿不出啥钱来,可柳家这情形咋也得管不是?你看……”

曲父深深盯了村长一眼道:“钱我们可以出,可是话要说清楚,村里穷?那二十万哪儿去了?那可是集体的钱,容不得什么人乱花,这眼瞅换届了,有些事情也不用我多说了。”

这些日子来哄传村里的二十万已经花的差不多了,据说相当一部分被村长交到乡里补什么款项去了,剩下的也被村干部巧立名目瓜分干净。这传言到底从何而来已经追究不到,不过大家都相信空穴来风事出有因,因此乡亲门不时与村干部唇枪舌剑地交涉,不过村里至今没公布那二十万到底如何了,也难怪大家怀疑。

村长急道:“你别空口白牙诬赖好人,我可是清清白白从来没贪污过村里一分钱,所有的帐都有据可查,不要什么人遭个谣都信。”

村长有些发急,却没敢进一步反驳,不知是不是真的做下什么亏心的事情。

曲父望望众人,发现大家都是盯着村长,心知不是讨论此事的时候,叫过曲江道:“回家拿点钱给二爷,让他张罗吧!”

这个二爷年岁倒不算很大,只比曲父大上十来岁的样子,不过辈份甚高,平日里尤其喜欢张罗事情,红白喜事总少不了他老人家的身影,对各种习俗门清的很。此刻这位二爷也在人群中,听到曲父这么说,连忙来到曲江身边,笑呵呵道:“我早看出阿江有出息,瞧这两年小日子过的,硬是要得。”

曲江应了父亲一声,转身对二爷说道:“二爷,您看这得多少?我好回去取钱。”

二爷冲曲父竖竖大拇指赞道:“瞧瞧阿江,一看就是做大事的材料。”说完才回曲江道:“我估摸着有两千块大概差不多了。”

两千块对现在的曲江当然不算什么,但对这样的穷村而言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在场的人里大多数家中全部存款也没有这个数。

曲江只是应一声,便扭头出大门而去。到家中时小柳莹已经睡着,泪水犹挂在面上,曲江见状心中更加怜惜,暗下决心定要好生回护这小姑娘。

曲江与妈妈说出详情自又引出一阵悲戚,胡灵儿也很是同情小柳莹,毕竟两人平常总在一起玩耍嬉戏,见曲江走后便忍不住与曲妈妈道:“莹莹的舅舅那么混帐,干脆我们收留她得了,妈,你说好不好啊?”

曲妈妈略显犹豫,胡灵儿和小秀那是没什么亲人,收便收了,这柳莹可是还有姥姥家人的,不过看着确实可怜,不由心动道:“还是等你爸爸回来问问他吧!”

略上年纪的老人便更加喜欢孩子,曲妈妈看着柳莹不禁打心里喜欢,暗想若是曲江有了孩子该有多好,如今不用发愁钱财,那不是可以一直在家里带孙子?可惜这柳莹毕竟不是自家的孙女,想着曲江也二十好几了,却因为青青还没能让她抱上孙子,不由暗中着急。看看胡灵儿问道:“阿江和青青还通着信呢?”

胡灵儿蹦到炕上为曲妈妈按着肩膀道:“我也不知道,应该还是那样吧!”

曲妈妈嗔笑道:“你这孩子,蹦来蹦去的晃的妈妈眼晕,也不知道文静点,将来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胡灵儿笑道:“那正好不嫁啊,我就一直陪着妈妈和哥哥呗!还有小妹。”

别看胡灵儿媚惑天生,可心里有时就像个孩子,爱憎分明,到曲家久了更是全心爱上了这个家,对曲妈妈孺慕、对小妹回护、对曲江爱慕,只是对曲父那张严肃的面孔有点害怕,因此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曲妈妈笑道:“咋可能呢?你哥哥也是要结婚的,除非你嫁给他,妈倒是愿意,只怕你们不肯呢。”

胡灵儿躲在曲妈妈的身后,嘴角上翘露出甜甜的笑意,迟迟不肯开口,手上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曲妈妈的肩头,却不知她的一切举动都被镜子映到曲妈妈的眼中。曲妈妈心中叹息道:“这么好的姑娘,可阿江偏偏要喜欢那个青青,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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