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去外院打水。”绿叶不知姨娘问这话是何意。眼珠咕噜噜转了一圈,低着头眼角忍不住微挑着偷眼瞧林采兮。

林采兮不露痕迹笑了笑,眼珠也转了几转,在原地迈了一步,又低声问道,“既然郡主不在房里,绿叶,那你打水又要做什么呢?”

绿叶楞了一下,头垂的更低了,但也只是片刻功夫,便接着回道,“我打水是想擦洗房里的这些物什上的灰尘,郡主不在,我也不能偷懒的。”

林采兮笑着赞道,“绿叶,真是个好侍女。”接着她转头对向老夫人,欠身道,“娘,我要问的都问完了。”

老夫人看一眼林采兮,怎会不知她的意思,绿叶的回答摆明了是在撒谎。绿叶是郡主的贴身侍婢,擦洗物什这样的活根本用不着她动手,况且收拾房间这样的事,怎么会等到下午才做?再说了,郡主出门,岂有不带着贴身侍女的道理?

老夫人斜眼瞟着跪在地上头已经快低到怀里去的绿叶,心底浮上一个疑问,是郡主指使她这么做的么?如果不是郡主,一个小小的丫头又怎会有如此大的胆子做这些事?老夫人心里这么想着,两眼微微眯起来,甚至看也没看郡主一眼,只细细打量着绿叶。

房里一片静寂,所有人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在这么安静的环境里弄出一点点声响而把老夫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来,老夫人却忽然身子一颤,摇了几摇,险些摔倒。

兰香忙上前扶住,惊叫一声,“老夫人,您怎么了?”

朱梓峻两兄弟也忙起身上前,异口同声的惊呼,“娘。”

老夫人面色疲惫,一手抚在额头上,声音低如蚊蝇,“我头上疼的很。”

朱梓峻两手搀住老夫人,急切的道,“娘。我这就让人去叫万大夫。”

老夫人摆摆手,几乎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无精打采的道,“老毛病了,兰香,先扶我回去吧。”

梦烟也跟过来站在老夫人身侧,脸上满是关切之意。老夫人看她一眼,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郡主,老身身子骨不争气,今天这事儿还是交给梓沫问吧,我先回去歇歇,郡主若有其他事的话,再让人去叫我。”说着把头转向朱梓沫,“梓沫,今天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一定要给郡主一个交代。”

梦烟来不及再多说话,只是点头应道,“老夫人身体不好。还是早点歇着**吧。”

老夫人对梦烟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轻笑,转过身又对朱梓峻道,“梓峻,你扶我回去吧。”

只这么一会的功夫,老夫人却似衰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恰似平静的水面上被风吹出的一道道涟漪,此起彼伏,只是水面上的涟漪一会的功夫便会消失不见,而老夫人脸上岁月留下的痕迹又用什么来抚平呢!在每一道涟漪里都藏着数不尽的沧桑,她身子靠在朱梓峻强有力的手臂上,心中翻腾不已,但愿梦烟郡主只是年纪太小太喜欢朱梓峻,心里才容不下别人。

梦烟微张着嘴,看着老夫人离去的背影,一股委屈的在胸内升腾,老夫人就这么走了,方才居然尊称她为郡主,究竟是什么意思?她还指望着老夫人给她主持公道哪,老夫人这一走算怎么回事?

此时房内只剩下朱梓沫梦烟郡主林采兮还有几个丫头,朱梓沫脸上也挂上了几丝怒意,他没想到梦烟为了得到朱梓峻竟然到了这种不择手段的地步,如果说上次马车之事是偶然,那么这次就是刻意而为之了。

老夫人的意思他明白,把这事交给他处理,又特意将二哥叫走,为的就是给梦烟一个面子,也是让他权衡处理,既要处理得当又要不得罪乐锐王爷。

他看一眼林采兮。脸上露出一丝赞许,林采兮或许早就知晓真相,但她依旧保持着镇静仿若无事,最关键时刻也只是点到为止,并不将人置于死地,她不当场揭穿梦烟,是不想老夫人为难,更不想老夫人难堪。她能有这份心已是难得的孝顺。

梦烟正气鼓鼓的坐在一旁,怒视着朱梓沫,咬牙切齿又带着不无挪揄的语气道,“老夫人交给你来处理,你还不秉公处理啊。”

朱梓沫看看梦烟轻轻摇下头,面上露出一许无奈的惋惜,又转过头看看林采兮,道,“林姨娘,你先带着她们都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林采兮缓缓起身,朝朱梓沫欠欠身,微微一笑,“多谢四少爷。”

林采兮刚要抬脚朝外走,梦烟便疾步追上来挡住她的路,“林采兮。这事因你而起,事情还没完你说走就走了?”又转过头盯着朱梓沫,一脸的怒气,“老夫人让你给我一个交代,你就是这么给我交代的?你连问也不问就让她走?”

朱梓沫看她一眼,鼻尖上翘,语气也变的重了一点“梦烟,你还不明白么?”

“我明白什么?”

朱梓沫轻叹一声,两眼直盯着梦烟,想从她乌黑闪亮的眸子里寻一些幼时单纯稚嫩的善意来,可看到的却是熊熊燃烧着的怒火。这个就叫做物是人非么?他低低问道,“你非要我***说出来?”

梦烟不明白他的意思,已然狠狠道,“有什么话,你尽管明着说出来。”

朱梓沫再也忍耐不住,霍然起身,锐利的目光射在梦烟脸上,“梦烟,这事明明是你自己做的,你打碎花瓶,又诬赖给林姨娘。到了现在,你还不知悔改,还要继续强硬着诬陷别人么?”

梦烟惊呆了,一双大眼瞪得像两只铜铃,她紧紧盯着朱梓沫,脑海里一片空白,连思考的空挡都没有了,等她回过神来,林采兮已走出房门,她也顾不得再去阻拦,瞪着朱梓沫咬牙问道,“朱梓沫,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朱梓沫脸上露出一抹浓重的失望,他实在不能理解梦烟的誓死不承认,大家都看透的事,为什么她还要故作不知?是她自认聪明还是把别人都当成了傻瓜?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吼道,“梦烟,够了,你觉得有意思吗?再胡闹下去,我真要告诉义父了。”

梦烟也变的更加恼怒,这件事就似一把尖刀狠狠地戳在她的心上,而朱梓沫的话又恰似这把尖刀戳进去后又搅了几搅,令她疼痛难忍,“朱梓沫,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胡闹了?老夫人让你给我主持公道,你却反过来说是我诬赖林姨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朱梓沫也跟着愤怒了。一连串的质问脱口而出,“梦烟,你也不想想,你屋里的这些东西需要绿叶动手擦洗么?还有,擦洗物什这种事哪个府里是下午准备的?绿叶是你的贴身侍婢,你出门不带着她还带谁?”

梦烟被问的一时说不出来,连着倒退几步,好像和他拉开距离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身形微颤,喃喃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那你说你下午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带着绿叶去?”朱梓沫的语气依然咄咄逼人

梦烟又被问住了,一手扶住桌角,身体抖了几抖,眼眶里泪珠打转,她紧紧咬住嘴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瞧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朱梓沫心里不由得一软,强自平静了下情绪,语气也婉转了许多,“梦烟,我早就跟你说过,朱府不适合你,二哥更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是乐锐王府的郡主,难道你还不明白自己的身份么?义父虽然不介意你所嫁之人的身份如何,但义父却决不允许你嫁给一个已经娶了一房姨娘的男人。”

“我会让梓峻休了她。”梦烟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听见朱梓沫的话,心里想的便脱口而出。

朱梓沫刚刚平息下的怒火又升上来,声音也跟着大了许多,“所以你就设计陷害林姨娘,想让二哥,娘,都误会她将她赶出府去,对不对?”

梦烟这才醒悟到自己说了什么话,忙猛烈的摇着脑袋想再为自己辩解几句,可以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她想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而她也突然明白了老夫人方才态度的突然转变,原来是因为绿叶说的话,她忽然转头去看仍跪在地上的绿叶,骤然扑过去,“绿叶,绿叶,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打碎了花瓶,到底是谁?你说是林采兮,林采兮,为什么他们都认为是我,为什么?为什么?”

绿叶吓得脸色苍白,睁大眼瞪着郡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梦烟却疯了一般的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挥过去,绿叶脸上登时显出五个明显的红印子。绿叶用手捂住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呆呆的看着郡主,硬是忍着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朱梓沫一把抓住梦烟手腕,冷冷道,“梦烟,你还不知认错,到现在你还拿个丫头撒气,你……你太过分了。绿叶,还不快走?”

绿叶此时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眼泪扑搭扑搭落到地上,听到朱梓沫的话,却是动也未动,低声道,“四少爷,这事儿跟郡主没有关系,我是真的看见林姨娘在房前逗留半日,这花瓶应该是她带来的人打碎的。”

好一个忠贞的奴婢,朱梓沫无限同情的看一眼绿叶,又看一眼气的脸色铁青的梦烟,用力将她的手腕一甩,冷声道,“好自为之吧。”说了这一句,便甩甩衣袖转身走出门去。

梦烟呆呆站在房里,她仍是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绿叶仍跪在地上低声哭泣,眼神涣散,抽泣声已有些沙哑。

梦烟悄然转身,在椅上坐下来,抬起头,两眼望着屋顶,竭力将心里的怒火压下去,换上一副平静的语气问绿叶,“绿叶,你告诉我,花瓶到底是不是你打碎的?”

绿叶眼里的泪哗啦啦又落下来,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哭道,“郡主,如果是奴婢,您现在就把我赶出去好了,郡主,真的不是我。”

“那你端着盆子出去做什么?”

“我……”绿叶嗫嚅道,“我从门缝里看见林姨娘带人走过来,并不知道她们是要做什么的,我看见林姨娘手上拿着东西,还以为她们是要去峻园,便想出来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于是我就端着盆子故意出来跟林姨娘行礼,随后就躲在外院门口瞧着她们,见她们转身去了别处,并没去峻园。”

梦烟秀眉紧锁,点漆黑眸闪着亮光,“这么说你一直看着她们从房前走过去?然后你就返回房里来?”

绿叶摇摇头,“我见她们没去峻园,正要回房,正好看到跳豆从外面进来,我便上前同他说了几句话,打听了几句二少爷的事,又怕引起他怀疑,便到井边打了盆水回来。”

梦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又问,“这之间你再没看到有人到房前来?”

绿叶想了想又道,“没有,我跟跳豆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也没走太远。”

“那你方才为什么不说碰见跳豆的事?”

“我怕引起二少爷的误会,怕朱府的人笑话您。”膝盖传上来一阵钻心疼痛,绿叶稍稍直了直身子,借直身子之际,将膝盖稍微动了动,接着便斜着身子半跪半坐在地上。

梦烟蹙下眉,陷入一片沉思之中。

从梦烟房里出来,林采兮再也没了心情继续查房,便吩咐菊焉带着几个婆子去查看,自己则带着珠儿先回了轩园。

对于今天的事,她有一点想不透,聪明的梦烟郡主怎会用这种小把戏来诬陷她?这件事明摆着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点好处儿都得不到的。倘若她真是想害自己,法子多的是,何苦在这个节骨眼上用这种法子自找麻烦?

冷冽的风吹在脸上,林采兮轻叹口气,不知道经了这件事之后老夫人会有什么想法。

静安园,老夫人斜身靠在床上,瞧一眼坐在床边的朱梓峻,心下稍有犹豫,但仍是问道,“梓峻,你跟娘说句实话,你觉得梦烟郡主怎么样?”

老夫人问的直接,朱梓峻便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原本就想找个时间同老夫人说说这件事,既然老夫人当面提起,他更是不隐瞒心里的真实想法,“娘,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娘,我对梦烟郡主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原来我同梓沫一样只当她是妹妹。”朱梓峻顿了顿,冷笑了一声,“而现在,恐怕连兄妹之情都没有了。”

老夫人也明白儿子话里的意思,梦烟今天所做之事确实出乎她意料之外,也让她的心思有了些许动摇,但她还仍不停地给梦烟寻找理由,“梓峻,梦烟还小,又是个郡主,做事难免有些莽撞蛮横。”

朱梓峻不好直接反驳长辈的话,只得以提醒的语气道,“倘若因为年纪小倒还罢了,如果她心里每天装着害人的念头,这可就不是好事了。”

老夫人遂低了头不再说话,良久才缓缓将头抬起,温声道,“梓峻,我希望你能再给梦烟一个机会,她还小,以后她懂事的。”

“娘,做人的机会不是我给她的,上天给我们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公平的,能不能把握住只能看她自己。”

朱梓峻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把目光调向一侧,两眼望着窗外,稍稍沉吟才道,“而感情上,机会也是她自己争取的,但不是从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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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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