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今年八十一岁。她早在二十年前头发就已经全白了,那满头的银发漂亮极了,看起来比演员白杨的头发似乎更有内涵。
姥姥很豁达,一般鸡毛蒜皮之事全不认真的放在心上,但也永远不会忘记。姥姥的记性比我要好的多,她不但能准确地说出我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去的,天气如何,带的什么,就连我穿的衣服式样甚至我的脸色是否红润,都记得一清二楚。我若不经意地嘀咕一句:“今天几号了?”她不但能立马说出准确的阴历阳历,有时还顺带捎带出“历史上的今天”。别看她老人家年龄大,那耳朵可是一点点都不背,谁若小声地说句:“这老太太饭量还不错!”她马上会笑*地接上一句:“不敢吃太饱,大闺女说了,吃多了不好消化。”

老人家虽然身体硬朗,腿脚也好,遣憾的是从年青时就是个近视眼。我们有时去看她的时候逗她,不说话也不笑,径直坐在她身边不吭声,老太太就纳了闷:“你是谁,你走走不走了坐这弄啥子?”我们就憋住了笑,死不吭气。老太太着了急:“你紧坐这弄啥子?可别拿俺东西,俺家啥也没得,连鸡都不下蛋!”等到我们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就一下子就能听出是谁的声音,一把搂过来这心那肉地笑个不止。

这倒还不是太好笑,姥姥以前甚至还因为眼近视和邻居老太太发生过战争:那是数年前的一个午后,邻居老太太在姥姥家的菜园子旁边拔野菜。那时农村老太太一般都穿黑大褂,姥姥坐在院子里打嗑睡,朦胧中发现了情况:“菜园子里有猪!”老人急了,大声吆喝几句。偏偏邻居老太太耳背,就是不搭理。我姥姥急了,起来拾了两块大泥巴头子,啾准,“嗖”地扔了出去:“打你个遭瘟的!”没喵准,再来一次,嘿,别说,这下可打着了,只听“嗷”的一声,姥姥笑了:“砸死你!”邻居老太太不干了,立起身子,使劲骂了起来:“这谁要死了,我又没惹你,咋拿这么大的泥巴头子把我头打个包?”姥姥一听,坏了,打错了不是!她挨了骂也不敢吭气,憋住笑装睡。人家挨打了不能说一句就算了呀,捂着头,一句接一句地骂。姥姥听着听着可就火了:骂句把两句算了,你还骂上瘾了呢。不行,得想个法子还过去!正巧我姥姥家的一只老母鸡迈着八字步过来凑热闹,老人可找着出气桶了,一脚踢过去:“死鸡!今天又把蛋下哪去了?你不在屋里下蛋跑外头想遭雷劈呀……”如此等等。那老太太骂一句,姥姥还一句,声音比她还要大,直到人家住口姥姥才也罢休了。

还有一次,姥姥自己洗了衣服后把洗衣膏放在树下忘了拿屋里去,干完活发现树下一只白乎乎的小东西,料想是自己喂的兔子跑了出来,便悄悄地张开手慢慢前去,一下子给按住了。“谁知是一袋洗衣膏!”每次说到这事姥姥总是笑得喘不过来气。笑是笑,也有老人为眼睛伤心的时候:“你姥爷费喏大的事做了个新葫芦瓢放在大桌子上,也不跟俺吭一声,我还当是咱家大黄猫爬桌上偷东西吃呢,一棍子打下去,葫芦瓢砸了个稀八烂,多可惜!看我这鬼眼,要它弄啥子!”

姥姥年轻时也吃了很多苦,现在她觉得自己简直象是生活在天堂里一样,常常说:“孩儿,你说,现在要米有米,要面有面,要钱有钱,咋不是在云彩眼子里过!我是真有福啊!”

姥姥现在上了年纪,对生活没有很高的奢求,就是爱吃点肉。因为只有一颗牙了,味觉也比较差,肉一定要煮得咸咸的、烂烂的。看姥姥吃饭那可真是享受,她一边咂吧有声,一边眉开眼笑,吃完后还要认真地吮指头,明明是简单的饭菜硬是被她老人家吃出个山珍海味来。我曾告诉我姨,不要让她吃肉太多,毕竟年岁大了,胃吃坏了难治。但我姨说:“不行,不让她吃就要生气,气了就要分开过,还说,‘我年轻时别说吃肉了,看人家吃都看不着,都这把年龄了,今个吃着明个吃得着吃不着还难说呢。现在吃一口赚一口,不给我吃,我就不跟你过,反正我不缺钱也烧得动,俺自己烧!’”没办法,随她去吧,只是把山楂片之类帮助消化的食物和药准备一些。还别说,姥姥可是从来没有吃坏过胃,只是血压高一些。

自从我爸妈去了深圳,给姥姥买用品送钱的事就由我承担了。我没有舅舅,姥姥现在和五姨同住,我妈妈在我五姨院子里给她盖了两间平房。前几年老人还坚决不去,说是自己自在惯了,不想太吵,过了八十岁后自己感觉生活吃力了才不得不搬去住。五姨家就我五姨一人,其它人全都出门打工去了,这样母女俩住一块相互有个照应,我们也放心多了。

我是真的祝愿我姥姥永远开心长寿,可以给老人尽孝心是多么幸福的事啊。我从小由姥姥带,受到姥姥、姥爷百般疼爱。我生下就有病,又没奶吃,哥哥才三岁,妈妈在奶奶家又受气又要干很重的活,爸爸那时在铁路上不能帮家里一点忙。我又病又饿,眼看活不成。姥姥进城来看到小猫似的我,心疼得掉了泪,二话没说就把我揣在怀里带了回去。为给我拿牛奶,姥姥可以夜行几十里进城不误早上出工(那时是集体)。那个时候农村很穷,也没有什么喂的,只能让我姥爷打鱼卖了买馍,嚼烂后喂我,加上从城里拿来的牛奶,我好歹也活了下来。我姥爷六十岁就得脑溢血去世了,我只有一个姥姥好孝顺,我爱我姥姥胜过一切,只要我姥姥需要,我可以献给她我的生命,我不允许她受到半点委屈,愿佛保佑姥姥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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