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又大又圆的明月,如一颗巨大的夜明珠般,悬在夜空的正中。此时,已近午夜。山上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一、两声的野鸟哀蹄声。但很快,就又重归于沉寂。
山顶有一片树林,不密,但每棵树都很粗。月光笼罩下的林子,显得格外的幽静。

就在这一片静谧中,我一身黑衣,缓缓的在林中穿行。没有目地,我只知路的尽头,是万丈深渊。我的身影缓慢而孤单的在林中飘移。

我正沉浸在自己怅茫的心绪中,忽然,一丝笛声飘入耳中。我愣了愣,迷惘的向前看去,但什么都没看到。凝神细听,那忧伤的笛声却似一缕魅音,使我有些恍惚。

辨明方向,我慢慢的顺着笛声寻去。

崖边,一块巨大而平整的岩石上,端坐着一位白衣长发的女子,笛声就是从她那儿传来的。她面前,还放着两个空酒瓶,和三只酒杯。

我看着月光下的这一幕,几乎以为那是山之幽灵,在以笛声诱惑过路之人。我静静的站在原地,眩惑的看着那优美的身影,倾听着那忧伤的笛声。一时间,恍然如梦。

突然,笛声停下来了。只听那女子低低的吟唱着——思念情,深藏难诉。面带笑,难掩孤独。相思几度寒暑,长夜梦渐碎渐枯。

天尽头,是爱的路。云尽处,是爱归宿。对面难得相见,别后心越思越苦……

忧伤的歌声,轻轻的在月光笼罩下的崖顶回旋飘荡。她唱的歌,正是她刚才用笛子吹奏的曲子。她的歌声越来越低,终于消失于悠悠的夜风中。

她轻叹着,拿起石上放着的酒杯,喝光了三只杯子中的酒。接着,将两只空酒瓶,和三只空酒杯向前抛出去。

随着五条优美而晶莹的抛物线,五只玻璃制品飘落悬崖。没有玻璃碎裂的声音,但我知道,它们一定已经是粉身碎骨。

“我的相思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永别了,我最爱的人!”

她幽幽的说着,将摆于面前的几件东西收在一个旧帆布书包中,挎在肩上,缓缓的站起身来。她纤瘦而曲线优美的身子,轻轻摇摆着向前走去。她几乎是足不沾尘的。看样子,她已喝醉了。她走向崖边,似乎每走一步,都会掉落深渊。

我猛然意识到,她,是要跳崖!来不及细想,我快步跑过去,跳上岩石,一边喊道:“不要!”

我喊声未落,她已振臂跃起。我疾伸双臂,刚好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已离开地面的身子,硬生生的拖了回来。我用力一扭腰,和她双双倒在地上。抱着她在岩石上滚了几下,远离了危险地带。

“放开我!”她惊慌的喊着。挣扎着的身子却软软的毫无力道。

她身上有着浓浓的酒香,看样子,她醉得不轻。

我当然不能放手,任她捶打着,和她纠缠在一起。良久,她终于停下不动了。

月光下,我们喘着粗气,互相打量着。一瞬间,我们都愣住了。

“你……”我们同时喊了一声,又同时住了口。

又过了片刻,我先回过神来,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但一只手仍紧紧的抓着她。她也慢慢的站起来,我们继续对视着。

“唉!”我没来由的叹口气。低声说:“姑娘,跟我离开这儿好吗?”

她茫然的点点头,顺从的随我跳下岩石,走进树林。我们牵着手穿过林子,林外停着一辆黑色、威武的大摩托车。我把钥匙*去,然后骑上,让她坐在后面。

“抱着我的腰做好。”我柔声说。

她顺从的抱住了我的腰,身子软软的靠在了我的背上,喃喃低语道:“你真像我的哥哥。”

“那你就当我是你的哥哥吧。现在,哥哥要带妹妹回家了。”我柔声说着,发动了摩托。她没有说话,但我知道,她在流泪。虽然林子的另一边是万丈深渊,但这边却是长长的漫坡。我小心的驾驶着摩托溜下山去,沿着回城的路,向市里驰去。驰行了了将近一个小时,我在一个书屋前停下摩托。

“蓝月书屋”,这是我的栖身之所。

在书桌的两边坐好,我们在灯光下再次彼此打量着。便愈加惊讶。良久,我们不约而同的叹口气。

“没想到,世上竟会有一位长得和我一摸一样的女子。你真美!也真幸运,能生为女子!”

我打破沉默,对她说。

她静静的看着我,幽幽的说道:“美,带来的往往是伤害和痛苦。我倒宁愿自己丑一些,更丑一些!”

“不错。”我颇有同感的点点头,换了话题。

“我姓石,石剑君。你呢?”

“岳霞。”她低声说着,目光落在桌子上的一个水杯上面,那杯中散发着浓郁的酒香。

“还想喝吗?”我问。随手将一只空杯倒上酒,递给她。

她轻啜一口,神态迷茫的看着杯中澄澈的液体。

我边喝酒边想着心事。看了看她,似乎满腹愁郁的样子。

“说说吧,也许我能帮上你什么?”我说道。

岳霞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我这张与她一摸一样的脸,使她毫不设防。边喝酒,她边低声诉说。将自己的所有爱恨情仇都说了出来。

“……我的心里,同时装着他们两个。但是,我不能接受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逃避了两年,也忍受了两年的相思折磨。我无法再忍受,这种伤心蚀骨的相思,使我进退无路……”

她结束了她的故事,继续喝着酒。

听罢她的诉说,我不禁为她多灾多难的经历而震惊。不由感叹道:“虽然命运给了你那么多的折磨,但是你多幸运,有两个如此深爱你的好男孩。不要再逃避了,回到他们的身边吧。你不能两个都要,但无论你选择了谁,都将会拥有一生的幸福。”

她轻轻摇摇头,神情更加茫然了。不再说话,她只是不停的喝酒。看样子,她有天生的好酒量。我这劣质的高度酒,也不能使她沉醉。

“听听我的故事好吗?”我说道。

不等她回答,我开始了我的诉说。

二十年前,我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遇难。六岁的我,无依无靠的,被送进了孤儿院。与母亲酷似、甚至更胜一筹的外貌,使那里的孩子们都把我当成了女孩。当他们发现我是男孩后,无数的嘲笑铺天盖地而来。他们联合起来孤立我、疏远我。于是,我变得越来越孤僻,沉默寡言而不合群。

八岁那年,孤儿院来了一个叫幸儿的女孩。她小我一岁,父亲因炒股破产而自杀。母亲受不了清苦又负债的生活,抛下她,远嫁他乡,一去无踪。

幸儿长相甜美,活泼伶俐。很快,她就获得了大家的好感和喜爱。但我,对她从不留意。然而,八年后的一个春节联欢会,却改变了我的一切。

那夜,我用吉他自弹自唱了一首自己作曲填词的歌。这首歌,获得了大家一致的称赞。沉浸在掌声中的我,第一次有了开心的笑容。我的笑容却使举座皆惊,每个人都惊讶于我的“美丽”。我不由苦笑。

第二天,一封“天外来信”却使我惊慌失措,而又窃喜不已。信是幸儿写的。信中,她极力的称赞我的歌儿唱得好,吉他弹得好。更对我比女人还美的容貌极力赞美。

我深深的感动了,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她的“爱”。我们开始了一段秘密恋情。

两年后,举行了成年礼后,我被获准离开孤儿院,独立生活。为了和我在一起,幸儿留下书信给院长,与我一起私奔了。

我们像两只出笼的小鸟一样,快快乐乐的去找房子,找工作。她在一个酒店做了服务员,我做了推销员。我们租了一所简陋的房子,开始了同居生活。

幸儿的工作只做了三个多月,她嫌工作太辛苦而辞职。我心疼她,便不让她再去找工作。自己没日没夜的拼命工作赚钱。每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看到她甜美的笑靨和热腾腾的饭菜,我的心里比蜜还甜。我们守着彼此,快乐的生活着,不知不觉的过去了一年多。幸儿不知从何时开始慢慢的变了,变得爱打扮。而留在家中的时候却越来越少。但我一心忙于工作,并未过多留意她,只以为她是耐不住寂寞,而出去交友游玩。当我连续多日,回到家中却只有冷锅冷灶,而且难得见她一面的时候,我才终于发现了幸儿的变化。她变了,变得更美、更快乐。但那快乐却不是因为我。因为每次当我问到她的去向,她都会不耐烦地打断我,甚至找茬与我争吵。我以为她是嫌我赚钱太少,于是更加拼命的工作。

转眼间,离开孤儿院已经两年多了。

一天,我工作到很晚才回家,推开家门,我意外的发现,幸儿不仅在家,而且饭桌上摆满了我爱吃的饭菜,和一瓶红酒。

来不及惊讶,我便沉醉于幸儿的柔情似水中。

酒至半酣,我不想再喝,刚推开杯子,幸儿突然将一张纸放在我面前。我不解的拿起来看着。登时狂喜之情溢满胸怀。

那是一张化验单。她怀孕了!我欣喜的跳起来拥住她。

“幸儿,幸儿,我要当爸爸了。我太幸福了,我们结婚吧!”

我被酒精和喜悦冲昏了头脑,没看到她满脸的阴霾。

“君,对不起!这孩子,不是你的。”

她的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般将我惊醒。我不相信的傻笑着。“幸儿,净开玩笑,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她从坤包中找出一张照片,举到我面前。那是她和一个男人的合照。那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相貌英俊、神情高傲。一看而知,是个有身份的人。

我懵了,缠着她不停的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幸儿不耐烦了,突然爆发的吼道:“因为他有钱,因为他有地位,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能给我我想要的一切。而你,什么都不能给我。”

她抓起一面镜子,举在我面前,接着说道:“你看看你自己,长得比我还要美百倍,哪里像个男人?我甚至不敢和你一起出门,因为别人会当我是拉拉……”

无数的辱骂和诅咒铺天盖地的灌入我的耳中。我傻了,呆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的确,镜中的我,明眸皓齿、丹唇如画。明明是一个绝色美人。

我几疑是梦,拼命的告诉自己:“我在做梦,我在做梦,快醒来!”

然而她的辱骂声不绝于耳。我突然之间崩溃了,夺过镜子扔在地上,随即拾起一块锋利的镜片对准自己的脸,大吼道:“既然你讨厌我这张脸,那我就毁了它!”

幸儿突然住了口,恐惧的看着我。我刚要用力割下去,她却抓住了镜片。一瞬间,她泪流满面,哽咽着说:“君,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要伤害你。毕竟你是这几年里我唯一真心爱着的人。可我真的不想再过这种清苦的日子了。如果你真心爱我,就成全了我吧,我会感激你一生一世的。”

她手上的血顺着镜片流到了我的手上,我悲伤的看着她,却无言以对。

我放她走了。然而第二天酒醒后,我立刻后悔了。我出门去到处疯狂的找她。但我这时候才发现,我连她认识什么人都不知道,连她常去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认识她的人,那人只知道她找的那个男人来自另一个城市。其余一无所知。

我陷入痛苦的深渊中无力自拔,每日与酒为伴。因为常喝醉,我的工作丢了。我不得不做些零工,以维系自己的生命。

醉眼,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