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季盛夏的狂欢,整个夏天的奔放与美丽在六月间同时开放。奔放,是*之中的阳光洗礼。天空依旧很蓝,间或还有白云成片飘过;虽不猛烈却灿烂无比的太阳毫不保留地将大地烘托得一片明亮。阳光下是浓绿的叶子,强壮的枝干,伸展着它那自由的绿荫,供给想要休息的人们一片阴凉。这个绚烂又沉默的夏天,不管世间发生何事,依旧顺着它那笔直的时间轴,按照亘古的规则,一直走下去。
正午时分,她从家门里出来,手里拿着伞和书包,想要在行走时减少一些紫外线的照射,正午正是太阳最毒的时间。她是今年就要毕业的那一届学生,人们习惯把他们叫作准XX,即马上会*的学界。她是准高一,正要经历中考的那一批孩子。所幸的是,市里新出台的直升政策让她得以提前*高中学习,没有压力,没有中考。这个六月末,她就要离开母校,前往高中。

她是从小就很优秀的那一类女孩,乖巧,懂事,长的却也干净,因此十分受到男生的追捧。从小学开始,在她的周围就会传出一些八卦绯闻。也许在那个最单纯的年龄段,她也确实开始喜欢过一个男生。因为她与他的频繁交往和对话,同学之间便传的越来越大,最后实不得以,留下一个尴尬的结局,双方都不好意思再见面,即使见面,也只是擦肩而过罢了。她对那一段往事,一直采取着闭而不谈的态度,原因是什么,也仅是猜测而已,外界无从得知。

外面太热。

她锁好门,慢慢朝楼梯下走去,楼道并不拥挤,她却走的小心翼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害怕一不小心脚下踏空。

到了楼梯口,她望一眼外面明晃晃的太阳,把伞撑靠,想把伞柄斜靠在自己的肩上再走出去,却看见太阳伞之后站立着一个人,是一个邻班的男生,个子不高,知道他的名字,也认识过她,只是不太有过接触。

她皱皱眉,心想他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干什么,张了张口,但还是没有说出来。等他自己开口吧,她想。

男生并没有向她打招呼,但明显是守在这里等她。他似乎非常犹豫,不停地搓着双手,本就已经被汗水浸透的脸庞涨得通红,在夏日的阳光下,如同一只有着黑色毛发的西红柿。她看到男生的表情,再次有些惊异,便问他,你干什么?

我喜欢你!

男生的话从嘴里脱口而出,显得有些答非所问,他立刻转身跑开,留下她一个人继续站在那里。

她的脑子微微有些混乱,甚至不确定刚才是否出现了幻听,多么短暂,是那个人说的吗?他说的,确实是那四个字吗?

“我喜欢你。”

她收敛起迷茫的表情,脚步恍惚地往前走去,雨伞没有打,在见面的时候收了回去,而现在早已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了。男生的出现以及他所说的话,把她原本淡定自由的心情破坏一空,如同往一池平静的水里扔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一圈圈涟漪。

家离学校的路并不近,足有二十多分钟的步程,她仍向前机械似地走去,却开始在头脑中检索有关他的记忆,不能让自己接受地不明不白。

记忆的影碟开始了回放,初中,小学,幼儿园。对,就在这里,幼儿园,胶片中有他的身影,那个小小瘦瘦的男孩。

可是,他们并不熟悉呀,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过,他没有帮她抬过沙子,也没有和她一起堆过积木,仅仅是存在这样的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罢了,有什么交集呢?

她继续往下想,回顾与他的见面与交谈,从小学开始。

是了,是在小学里了吧。那个时候他们被分到一个班,曾在一起做过同桌。还记得那是8年前的日子,刚上一年级的校园生活。她很老实,每天用功学习,上课不做其他任何无关的事。可他却不一样,仍然保留着孩子淘气的天性,不是抓弄她的辫子,就是在她回答问题的时候悄悄在凳子上放上什么东西,好让她在坐下来的时候吓一大跳。多么有趣啊,怎么就忘了呢?体育课时他总是把抢来的球扔到她这里,她被砸了一下,气愤地回头找球的主人,终于看见他在背后得意的笑容,为又一个小把戏的胜利而高兴,依旧是个孩子。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老师把他俩的位子调开,给他安排了一位更加安静的同桌。那个女孩,也就是她现在最好的朋友。他们不再在一起了,这倒让她松了一口气,因为不会再有人揪她的头发,扔给她球了,她可以安心地上课,不再受到他淘气的打扰。她暗地里放心,于是更加专心地学习,把一切都打理的很好。

转眼过去三年,四年级的时候学校进行重新分班,在她认为,很不幸的,又与这个调皮了三年的男生分在了一起。他笑嘻嘻地与她打招呼,在报名时跑过来与她站在一起,又想扯她的辫子。可是辫子没有了,她在夏天里把发型改成了整齐的学生头,但这毫不影响她在外人审美上的长处,她仍然是那么干净秀气,一点也没有变。他看到她的发型,抓抓自己的头发,突然笑了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女孩子的青春期,她像竹笋一样越长越高,可他却保持着矮矮的身材。男孩发育晚吧,她也不在意,因为彼此不是重要的人。更重要的是,她喜欢上了一个男生,那个和她在一起并排当班长的搭档,她的世界里,有了新的太阳。

他也沉默下去了,成绩并不出色,人也不够突出,于是在她的记忆里,有了这一段的空白,三年的空白,没有被时间填满。

实际上,她也不曾关心过这段记忆的孔雀,她总是有其他重要的事去思考,成绩,未来,足以填补记忆的空虚。在她看来毫不重要的东西,不需要她贡献自己的脑细胞。

那么,还有什么了呢?

紧接着初中又三年,他到了邻班,越发生疏起来。而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班长,一切都是那么突出。可笑的是,她又喜欢上了班里的另外一个男生,尽管那个男生不爱自己,但她仍然坚持每年送他生日礼物,彼此心照不宣的状态,持续到现在。

现在,她要先他们离开,扔下中考的包袱奔赴新的殿堂,满心的轻松与欢喜,可是再次遭遇插曲,那个从幼儿园开始就并不在意的男生,默默喜欢了自己9年。

她在路上边走边想,突然就觉得自己很可笑,所有的一切,人总是要到最后一刻,离别时才会告诉你真相,却全然不顾你的惊鄂与诧异。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他要抓住机会。

她没法再理清脑海中混乱的思绪,记忆的胶片不知何时被拨乱了方阵,她快步向学校走去,暂时把刚才发生的事放在了一边。

第二天是她的生日,妈妈一大早遍把电话交给她,对她说,一个男生。

她立刻意识到是他,抬头望了一眼妈*脸。她知道,爸妈从小就反对她把心放在学习之外的事情上,这一次,二老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她接了电话,对妈妈说我先下去,回来再告诉你。拿起钱包,下了楼梯。她想了很久,该怎样解决,而这一次,非解决不可。

他跟在她的身后,低着脑袋,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她往早餐店走去。

吃饭了吗?

没有,我们一起吃吧?

不用了,我带回去。

她拎着白色的塑料袋子,终于开始讲话,她说,谢谢你,可是我们俩根本不可能,我有我的生活,也不能辜负父母的期望。我们还在春天,就不要去做秋天的事……

他静静地听着,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她走到小区门口,互道了再见,于是他看着她转身离去,然后自己也离开了大门。

也许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但他仍然等待着,倾听着,他想在她离开之间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亲自接受她的态度,哪怕是拒绝,也没有遗憾。

他跑得再也没有了踪影。

楼道上,她的眼睛有些发酸,她又想起了朋友不久前曾对她说的话:

有时候,说出来就是一种幸福。可是你喜欢过的人,永远只有悲凉的结局;而那些不曾记得的人们,却一直一直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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