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笔来的,谁知真正深入这个题目就发现,人间失败的友情远远多于成功的友情。但是,大家都不想承认这一点,因此大半辈子都在防范着友情的破碎。结果,应该破碎的友情常常被捆扎、黏合着,而不该破碎的友情反而被捏碎了。
人之为人,还应该保持对友情的向往,并以终生的寻求来实践这种向往。但是,这种寻求,其实是去除人们对友情的层层加添-实利性加添,计谋性加添,预期性加添,使友情回归纯净的高贵。

能真正达到这个境界的,少而又少,连作为千古友情佳话的俞伯牙和钟子期,李白和杜甫,细想起来也没有完全达到。但是,我们还是要让这个境界永远漂浮在眼前,否则,人类就会在各自孤独中一起枯萎。对于世间友情的悲剧性期待,我想借楚楚的一段话来概括:“真想为你好好活着,但我,疲惫已极。在我生命终结前,你没有抵达。只为最后看你一眼,我才飘落在这里。”

期盼,历来比期盼的对象更重要。正如我多次说过的,思乡比家乡更重要。思乡是一种精神追求、梦幻投入,而家乡则是一种“物是人非”的粗粝状态。同样,人类对友情的期盼是在体验着一种缥缈不定的生命哲学,而真正来到身边的“友情”却是那么的偶然。

世间友情从来就不可能是全方位吻合的,只要友情双方都是自主的真人;世间友情也不会是始终保持在同一个精神水平之上的,只要友情双方都是承担多方角色又时时变化着的活人;世间友情更不会是长久相守永不厌倦的,只要友情双方都是有求新、好奇的自然**的正常人。

因此,世间友情只是欣喜擦边,只是偶然相逢,只是心意聚合,只是局部重叠,只是体谅相助,只是因缘互尊。这么说有点儿扫兴,但与真实更加接近。

我看到,被最密集的“朋友”所簇拥的,总是友情的孤儿;最坚固的结盟,大多是由于利益;最决绝的分离,大多是由于情感;最容易和解的,是百年血战;最不能消解的,是半句龃龉;最早到临终床前的,总是小人;最后被告知噩耗的,总是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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