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自己怎么跑出凤府,一路跌跌撞撞地跑着,竟也还记得先去琴社取回蔚染那把断琴,然后便匆匆赶回了晓晴楼。回到蔚彤院,席地而坐,为自己倒了杯水,手没命地抖着,茶水洒了遍地都是,缓缓地抱紧自己的身子,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凉得骇人。
“爱妃,你还记得寡人吗?”多么可笑的句子,多么冷淡的语气。爱妃,多么一个嘲讽的词汇,哪一个王妃会遗忘自己的夫君。他说话时阴冷决绝的语气,孤傲冷酷的面容,现在想起来都让人不禁打个斗。也管不上蔚染今夜是否会归来了,我起身拔腿就往椒离院跑。

到了那才知晓,渐离已经离开很久了,说是去燕国见一位重要的朋友,傍晚的时候本想与我辞行,可那时我已出门。事情就是这么巧合,我苦笑地蹲坐在椒离院的门口发呆,脑海里一片混乱,试着理出一些思路,结果越理越乱。

发现手指上缠着挂线,提起来才发现买的那些药材都还在,试着平复了下心情,算着天色并不太晚,先给他送过去好了。来到枫宜院门口,见里面的灯光都暗了,四龙子身子弱,婢女们也都跟着他早睡下了,垂下头本想明日再来,却见那院门竟无上锁。推门进去,左转进到四龙子的房门口,里面的灯却亦是暗的。

犹豫了片刻,思量着既然自己还有命活着从凤府出来,秦王大概还没有杀我的打算,其间自然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等到渐离回来是来不及了,知晓我情况的人也只有四龙子,白天谈事有侍女瞧着不方便,如今月黑风高时候正宜。想都不想直接推门,本还为如何进去为难,谁料那门竟是虚掩着,按此情况看,他就像是早就知晓了我今夜必定登门拜访一般做好了安排。

他的房间极暗,大抵是怕风寒入侵,四面的窗户都封得紧。跨进门槛,小心翼翼地摸黑走了几步,伸着手探着身前的障碍物,搬开了张桌案,慢慢地摸到了四龙子的床前,方才稍微适应了黑暗,约莫看清了床上的人此刻正背朝外躺着,是否睡熟不得而知。

我喊了声他的名字,却不敢太过,怕惊醒隔壁的侍女,扯了扯他的锦被,见仍无反应便想推推他,然他睡得太过里面,我不得不脱了鞋爬上床,俯在他耳边又喊了声他的名字,他才缓缓的睁开眼睛,揉了揉眼说了声:“来了。”

昏暗的光线下,他苍白的脸容看上去更加的虚弱,推他的时候已经察觉他的体温冷得不似常人,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或许方才他根本不是睡着了,而是昏迷了过去。若是我突如其来地闯入叫醒他,他会不会从此就这样睡死了过去。

他转了个身平躺在床上,一抬眸正好迎上了我向下俯视的目光。他平静的黑眸似是在笑,那里面宛若流淌着清冽的止水,灿若明珠,黑白分明,魅惑无方。他慢慢地道:“姑娘这么晚了,闯入在下的房间,不会是为了送药那么简单吧。”

我也不隐瞒,直接问:“你对我的事知道多少。”他轻轻一笑,唇角勾过潋滟的笑,晶莹白脂的肌肤在暗夜仿佛在发光:“你说呢?”好一个四龙子,一句反问就把难题抛给了我。凭我的直觉他对我的事比起渐离应当是只多不少,不知为何这么想,但那时还是决定赌一把,于是把遇见秦王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的面色很安静,沉下细长的眼睫,像是认真地倾听,等我说完后,他过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静观其变。”对,就这四个字,静观其变。他的解释是,秦王此刻的心境未必会比我好,跑了王妃,可不是小事,他需要时间冷静下来思考,顾全大局,权衡利弊,答案三天内必定见分晓。若此刻我卷家当跑了,无疑是自寻死路,让他下了杀我的决心。

得知秦王暗中咔嚓我地可能性不大后。紧绷地弦终于松懈了下来。我疲惫地胯下身子。脖子好似扭到般酸痛不已。捶了捶疼痛地部位。舒缓舒缓筋骨。才听见身下四龙子幽幽地声音:“你还要保持这样地姿势说话吗?”我一愣。才发现方才说地唾沫横飞激动万分之时。居然骑到了四龙子地身上。而且暧昧地坐在他地腰上。脸红了一红。幸幸地爬了下来。又听见他略带好笑地说:“我无所谓。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脸红归脸红。然而还有一个生死攸关地问题令我迷惑不解。“秦王为何在凤府里出现。这跟我被强掳进凤府有关吗?”四龙子回应道:“大抵是没有关联地。许是巧合。唯一能解释地那可能就是缘分。”缘分?与秦王?我宁可不要。

忽而又想起一人。我问道:“四龙子。你可知晓一个叫弘凤兮地人?”他想了片刻。清如止水地眸光微微荡漾。怕是晓得了几分。随后语气淡淡地道:“秦王不久前召了位第一护卫。兴许是他吧。不过我还不确定。等我明日调查之后再告知你。好了。我要睡了。”说罢。挥了挥手。不用说又是送客。自打到了这。我第一十一次被灰溜溜地驱逐出来。基本上他认为没你什么事。就摆手送客。此人还真是无情。唉。

走在回蔚彤院地路上。思索着三日见分晓。秦王杀我地可能性大概比召我入宫地可能性要低。至少不会没了性命。稍微放了心。入宫就入宫罢。人就是这样无知。为了保存性命。什么爱情、自由都可以放纵不管。

回到自家院落。却见里面漆黑一片。方才出门前明明才点亮地灯。离去不过半盏茶地功夫。这就熄灭了?踏进门。忽而听闻里面有窸窣地碎响。难道是遭贼了。也不可能。晓晴楼中卧虎藏龙。光是渐离与四龙子十大名剑中地二剑坐镇就声势浩大(虽然一个成天往外跑。令一人整一个病猫)。岂是区区一个毛贼敢染指之地。壮着胆子问了声:“是谁……在那?”

片刻之后。仍无人应声。**起扫帚当剑使。瞧见黑暗中一片阴影。方要下手。却听闻蔚染冷漠地声音骤然响起:“是我。”走近了几步。才发现此际天寒地冻地蔚染竟然靠在墙角。只穿着单衣。也不生火。连忙放下扫帚过去扶他到炕上坐着。结果被他狠狠地打掉了手。手背肿得老高。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比以往微弱得多,淡淡地道:“你去睡罢,不要管我。”好心没好报,这蔚疯子,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却才记起屋里太黑他看不到,又摸索着走到桌前去点灯,灯方亮起却被什么暗器擦过倏然又灭了,身后又响起一个冷冷拔剑出鞘的声音:“进屋去,不然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这蔚染又在搞什么名堂,瞥了眼身后,他的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映着窗外飘渺的月光显得分外幽深诡异,那把剑身上流淌着寂静的波光,锋芒毕露,看起来他不像是在说笑。然而此时退却的话,之前好不容易杀住他的气势,又前功尽弃,开了先河,指不定接下来他又要对我耍什么手段。若此刻不退,没准那把剑横竖就把我给分尸了。

我不禁暗暗叫苦,这晓晴楼里怎么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存在啊!要么是阴晴不定、深不可测的四龙子;要么是臭名昭著、执剑威胁的蔚疯子;别以为高渐离好,若是在睡觉时接近他,那横竖就是死。

脑袋飞快地转了许久,最终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狠狠地一拍桌,见他也愣是被我慑了一回,心中暗爽,便开始我的大计:“蔚公子,不如我们约法三章如何?”黑暗中的人影像是微微一愣,接着收回了剑,似是在听我继续说下去。

我忙道:“蔚公子常常发火,无非是为了芝麻蒜皮之事,贱婢也自知有所过错,却不知错在何处。不如请公子提点提点,例如告知贱婢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如何,贱婢定当遵守便是。”我这话一句一个贱婢说得倒是顺溜,自是因为九年的宫女生涯不是白混过来的,曾眼见多少与自己同龄的宫女因不晓得如何变通,生生的葬送在狠毒的嫔妃手中,这蔚染的心计自不可与后妃同日而语。

他在黑暗中沉默了许久,缓缓地起身,顺着炕沿爬起坐下,嘴角溢出一丝淡淡的痛吟。又过了大约半刻,他才慢慢地开口,嗓音略微沙哑道:“好。我的要求不多,第一,夜里无论听闻有何响动不准出来;第二,不准随意动用我的东西;第三,听话行事。”

“就这么简单。”我不可思议地脱口而出,他轻声笑道:“就这样简单,却不好办到,你若是遵守好了,我便不会随意怪罪于你。”我淡然一笑:“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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