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豪跟张杰进入病房之内,康家三个人则在外面候着,他们怕进去之后老爷子会觉得面上不好看,透过玻璃看到张哲豪站在老人床前,轻声的说着什么,康老的神情略微有了些起色,嘴唇合了合,似乎吐出几个音阶,张哲豪俯身去听,却是断断续续的几个字,“老看开对不起你们,孩子让我看看。”
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原本磕磕巴巴的音阶到最后却成了连续的语句,大意就是老了以后,全都看开了,意气之争,却对不起了女儿女婿,想要看看张杰。

护士在旁边按照康老的意思将他扶坐起来,老爷子说话也顺溜了,面色略微有了红润之色,打量了打量张杰,似乎很是满意,数年没见了,听闻这个外孙还是很不错的,“小杰啊!姥爷是不成了,以后想干什么?”

望着眼前形容枯槁的老人,张杰内心已然拨浪滔天,“姥爷,我刚考了公务员,以后也想像您一样从政。”

“像我,这么失败,不过也好,别像你大舅他们,老张家的后人应该不会这么没有风骨,罢了,让他们拿我的电话拨个号码。”康老大口的喘了几口气。

护士看着涌进来的康志雄、康艳萍和康洪瑞,担忧的说道,“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三个儿女半跪在床前,张哲豪跟张杰自动的退到后面,望着前面的一家人,老人却依旧固执的看着张杰,颤巍巍的右手往前伸了伸,那意思是在要电话,康老的电话是中央专门为他配置的,可以拨打一些特殊电话,那些电话用普通民用电话是没法拨打的。

康洪瑞递过来电话,康老却让康艳萍接了过去,康老吐出了几个号码,却让康志雄和康洪瑞一愣,这个号码他们虽然没有打过,但是也知道代表着什么,那是一号首长办公室的电话,康人杰出事的时候康老都没有拨这个号码,如今这是要干什么?

“爸,您这是要?”康洪瑞问道。

康老却仍然是摆摆手,示意康艳萍拨打过去,几声之后,电话接通了,“中央办公厅首长办公室。”

“我是康老的女儿,是我爸爸让我拨打的这个号码的,请您稍等。”康艳萍说着,把电话放到了康老耳边。

“跟XXX同志说,人杰的事情不用顾忌我,志雄和洪瑞若是也有事情,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过第三代人,就不要牵扯了吧,我有个外孙,还请XXX同志念在我工作这么多年得份上,照顾一二。”康老又咳嗽了几声,声音带有深深的疲惫。

“请康老放心,您的话我们一定转告最高首长。”电话的另一端一个深沉的声音答道。

挂掉电话,康志雄和康洪瑞的眼神都很错愕,只有康艳萍的目光中是激动和喜悦,这说明康老在临终之前,是放下了与张老的意气之争,两个相差二十岁得老人之间的无声争斗以一个共同的后人为结点了,没有所谓的胜利者,只不过康老还有遗憾,那就是孙子的不争气。

康志雄和康洪瑞的错愕在于没有想到父亲竟然知道了些什么,竟然提前跟一号首长说了若是有事处理自己二人而给第三代人一个机会,更加错愕的是,难道父亲就这样放弃了康家第三代人的培养?要知道,虎死不倒架,即便康老去了,领导层或多或少还会念及康老的旧情,一些位置在同等条件下肯定会优先考虑康家之人,而且一些可大可小的事情也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如今康老一句话便放弃康家将来的一切依靠。

在他们眼中,张杰是外姓,虽然有康家一半血统,却不能真正的代表康家,即便是他将来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外人看他代表的可能是康家,然而康家人却不会觉得他代表的是康家,因为他不姓康。

正当大家为康老的这个电话而各怀心思的时候,护士惊呼了一声,却见康老那只握着电话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立即展开了急救措施,康家亲属都被赶了出去,在门外看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快速的跑了过来。

半个小时以后,一名全身笼罩在白色之中的大夫走了过来,从耳后的发丝能看出是一个女大夫,康志雄连忙拦住她,问道,“怎么样?”

那女大夫站定之后,伸手摘下了口罩,用很恭敬的语气对康志雄说,“不大乐观,病人需要安心静养,刚才情绪有些激动,现在睡下了。”

几个人无声的坐在门口,康志雄掏出了烟,却又放下,等了一会儿,又拿了起来,放在口中,向外面走去,康洪瑞扫了康艳萍一家三口一眼,也跟了出去,却在门口碰到了刚刚赶到的康书庆和康书元,只有康舒雅人还在美国,得第二天才能赶到。

“二哥,怎么办?爸爸那个电话什么意思?”康洪瑞也点了一根烟,站在康志雄旁边,他只是冲自己的儿子跟侄子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到病房去。

“书元,你跟书庆站在门口就行,不要进去,爷爷还在睡觉。”康志雄先对儿子跟侄子说了一句,等他们进去之后才转过头来看着康洪瑞,

“老三,你跟大哥做的这些事情,说不定爸爸都知道了,看来他老人家是装作不知道,想让我们自己主动跟他说,或者希望我们能够有自知之明,舍弃一些东西,我们太低估他了,只把他当做一个搬来摆去的木偶,可这木偶心里,明镜一样。”

康志雄吐出一个烟圈,然后又吹口气,把那个烟圈吹散了,

“我原本下次换届,应该能磨正,真正的主政一方,不过现在看来,能继续在这个位子上坐下去,都有些困难了。爸爸这个电话,想必也是有些效果的,一号应该不会动你了,大哥跟书远两个人却不会再有任何翻盘的机会了。”

“怎么不会动我了,调职是必然的,可能到某个司局去混个闲职吧,更有可能是到学校去了。”康洪瑞叹了一口气。

“这样更好,起码书庆不会受到牵连,他刚到发改委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康志雄想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姐家的这个张杰恐怕以后一飞冲天了。”

“就因为爸爸这个电话?我看这孩子也跟他爹一个性子,不适合混官场,太有责任感,做事太讲究,去年我去看我姐的时候,他竟然想去残联,为的是帮助残疾人,幼稚啊,帮组残疾人是残联那儿能解决的么?”康洪瑞说道。

“而且不懂得跟你我或者他大舅搞好关系是不是,前几天老大跟我说了,他考淮海省公安厅的选调生,填了亲属关系,结果公安厅的人把电话打到大哥秘书那里了,大哥正为怎么避祸的事情犯愁,就让秘书低调处理,不过在低调他也应该知道这事到了他大舅那里,却一个电话也没打,大哥后来问过艳萍,这孩子压根没提这个茬。”康志雄把烟一扔,

“不过也看出来了,此子绝非池中之物,恐怕将来康家也要靠他啊。”康志雄拍拍康洪瑞的肩膀,“乌云压城啊!暴风雨要来了,不知道你我能否抵御。”

当天夜里十一点,一号首长来到病房,对康老进行了探望,因为第二天就是除夕之夜,一号首长会到全国各地慰问,将没有时间来探望康老,这也是张杰第一次不是从电视中见到这位华夏的决策者,和蔼可亲的长者对康家众人一一握过手之后便离去了,一号首长在病房内单独跟康老说话的时候,并无其他人在场,投过玻璃看到,整个谈话期间康老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并没有说话,想必是一生的力气都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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