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虚灵幻境
银白之光如雪如月,瞬间淹没了段晨浩的身体。收藏*~网那一刻,他所有的心神都似乎融归了浩渺苍穹,变得前所未有的安详。

然后,他的眼睛猛然间睁开。方才的一切全都消失了,茂盛的森林,宁静的湖泊,冰冷的雪原,绚烂的极光,幽秘的山谷,空寂的石城,哀伤的墓碑,狰狞的魔王……那恐怖的一切在段晨浩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全都化作了他脑袋里旋转升腾的泡泡,一个个破裂、消失。

睁开眼睛,段晨浩却看到了无尽的黑暗,似乎是没有尽头的深远。忽然,有“嚓”的一声响,一个火星腾了起来,小小的火苗摇曳着,火绒被点燃了。然后是一灯如豆亮了起来,橘黄色的火光照亮了段晨浩的眼睛,也照亮了独孤寞苍老的面容。

段晨浩微微错愕,“前辈?”

独孤寞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做声,然后他剑指举起,虚空的黑暗中立刻绽开无数的冰纹,丝丝交错相射,在灯下漾出千重虚幻。冰寒剑气离段晨浩的眉心尚有三寸,剑气已经在段晨浩眉心凝起了薄冰,他如墨的修眉瞬间夹杂了晶莹的冰霜。

段晨浩长吸一口气,右手骈指一划,凌空画诀,忽然间,一道绚丽的火圈现于段晨浩头顶,随即火圈落下笼罩全身,段晨浩竟立身于透明的火影里。

“好!”独孤寞大喝一声,手势再变,冰寒剑气暴风雷霆一般从不同方位刺向了段晨浩全身。寒气如刀,灯火顿灭,可是在这一瞬间,一道空明亮丽的火圈现于段晨浩双指,然后骤然激射,在空中绵展为九尺的火弧,霜剑火云在空中相击,雪霰和火星一起飞射,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脚下的地板承受不住,一条深深的裂缝一直拉到门口,满地都是薄薄的霜,而墙壁上无数的火苗窜动着,霜上火影流溢,冰焰灼人。

剑圣默然一笑,收回了乱不可御的剑气,然后一挥手,冰光火影顿时全都消失,室内又重新明亮起来。

段晨浩站立良久,沉默不语,唯有双目之中闪现出一丝迷惑的光芒。刚刚经历了所有亲人都离他而去的凄惨画面,他已然觉得心力交瘁,方才又动真气硬接下了剑圣的冰寒之剑,段晨浩此刻已是气力中空,双脚发软。

独孤寞微微一笑,一摆手,一把椅子就滑到了段晨浩身后。独孤寞笑道:“段少侠,坐吧。”

段晨浩只觉得浑身力乏,便坐在了椅子上。然而他依旧恭谨地看着剑圣,听他道明其中的玄机。

独孤寞道:“能从老夫布下的虚灵幻境中走出来,并且一直屹立不倒,就可知少侠毅力非凡,足可担当大任。”

“虚灵幻境?”段晨浩轻声喃喃,随即想起了刚才如同亲身经历的那段可怕的梦魇——所有人都在他眼前死去,整个世界如同一个荒芜而苍凉的废墟,所有的生机和希望都化作了漫空沉沉飞舞的劫灰。刚刚回忆起那骇人的画面,段晨浩就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虽然现在他清楚地知道,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魇而已,但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却是那么清晰,几乎摧垮了他的意识。

“莫非刚刚那个梦魇便是前辈的虚灵幻境所化?”

独孤寞微笑:“不错,段少侠果然是聪颖之人,一眼便看透了各中端倪。刚刚的一切不过是我凭借意念转渡给你的虚假画面,其实在你刚刚踏进房间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我催眠,你从房门口一直走到我的面前,这几步路看似很短,实则有的人也许还未迈出步子,便已倒下。而少侠你却不畏梦境中的重重打击,坚忍不拔,最终走出了噩梦。可见少侠毅力非比常人啊。”

段晨浩谦虚地笑道:“前辈您过奖了。”

独孤寞接着道:“刚才老夫又试了少侠的武功,少侠化火云真气为无形之剑,巧妙地化解了老夫的冰魔煞剑气,武功扎实,劲力磅礴。年纪轻轻就已练到如此境界,看来少侠果真是天命之人。”

“天命之人?”段晨浩微微皱眉,他不是很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

独孤寞笑容温和地道:“老夫知道,少侠此刻必定十分迷惑,待老头子我说出各种玄机,少侠自会知晓一切。”

然后他开始仔仔细细地对段晨浩说出了有关仙羽翎、天心之城和九阙通神令的一切。

待段晨浩走出剑圣的房间,外面已经是天光微现,东方泛起鱼肚白,晨曦摇曳,朝霞渐渐强盛。这一夜,真是无比漫长啊。恍惚间,段晨浩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在这一夜经历了一生的时光,如今站在屋外的自己,正走进了另一个新生的世界。

忽然间,他再次想起了梦境之中的云纤儿,她一个人孤独地走在冰雪荒原上,看上去是那么寂寞,那么悲伤。或许她的心,长久以来一直如同那片雪原一般冷寂,而直到那道极光出现,她才看到了新生的色彩。而那道极光,其实就是他。

他知道自己即将就要远行,他想要在走之前,再去见她一面。于是他沉默着走出了玉茗山庄,没有惊动任何人。

段晨浩沿着那条寂静的松柏小路往前走,星光洒落在静谧的树丛中,蔚蓝的天幕高远无比,天河宛如微风中舒展的锦缎,吹拂在枝叶伸展的头顶。道路两旁林壑岩秀,含烟浸彩,远处笔直的小路都被朝阳染成了淡紫。四周云蒸霞蔚,映着晨光斜晖,幻出无边异彩。

忽然,他看见前方有一抹洁白如霜露的影子向自己走来,待那抹霜影移近,他才发现来人正是云纤儿。

在看到段晨浩的那一刻,云纤儿开心地笑了。然后她欢快地向段晨浩跑来,她的笑,甜得就像是一千只蝴蝶,遮住了她羞红的心,她的眼眸朦胧,就像是朦胧的月,看不清她慌乱的意。

她跑到了段晨浩身边,仰起头看着他干净的笑脸,笑着说:“晨浩哥哥,纤儿还想去找你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太好了。”然后她从怀中拿出了一本书交给了段晨浩。

“晨浩哥哥,这里面记载了《瀚海长风》里一些比较难理解的心法和招式,还有那些蒙古文字的翻译。有了它,晨浩哥哥练起《瀚海长风》里的武功就会事半功倍的,相信晨浩哥哥很快就会是天下第一了。”

段晨浩翻开书页,里面的字体娟秀整洁,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他练功时遇到的难题。虽然云纤儿聪颖灵慧,但书里有些武功确实是繁复难解,他知道云纤儿整理出这些记录,一定耗费了她不少心神。

段晨浩淡淡一笑,逐渐明亮的阳光透过层叠的枝叶照亮了他的笑脸,“纤儿,谢谢你。”

他的话是那么温暖,拥着她的心,宛如藤蔓拥着花朵。

她多么想永远享受这份温暖啊,然而短暂的时光却不允许她这么贪婪。她的眸光忽然暗淡,如同阳光永远无法触及到的月亮的另一面。

“晨浩哥哥,纤儿明天就要回雪薇宫了,以后恐怕再也看不到晨浩哥哥了。”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她霍然抬头,漆黑的眸子被泪水打湿,却更加通透,宛如琉璃。泪痕,在她绝美的容颜上,雕下了风一般的痕迹。

段晨浩静默地注视着眼前洁白的女孩,在逐渐强盛的日光中,她看上去是那么晶莹而脆弱,仿佛一片透明的雪,连心中最悲伤的秘密也无法掩藏。

明明心中翻江倒海,可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微风吹动他额前的发丝,他原本明亮的眸子隐藏在一团淡淡的阴影当中,看不到任何表情。

云纤儿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然后露出一抹甜美的微笑。在眼圈里打转的泪水被风一吹,便化作了氤氲的薄雾,在她如雪的脸颊前结下一片朦胧。

这微笑褪去了方才深深的失望、悲伤、怆痛,显得晶莹无尘,仿佛天地间第一朵坠落的雪花,带着初冬的新凉。这朵雪花缓缓飘坠在段晨浩心灵深处,无声地诉说她深切的眷恋和不舍。

“纤儿……”段晨浩只觉得心中酸涩,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其实,晨浩哥哥也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做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要离开好长时间。”

云纤儿轻轻叹息道:“就算是纤儿不走,晨浩哥哥还是要离开啊。是纤儿太自私,总是希望晨浩哥哥留在自己身边。可是晨浩哥哥是一个大侠啊,不可能只陪着纤儿一个人。晨浩哥哥有自己的事要做,所以纤儿不会成为晨浩哥哥的羁绊。晨浩哥哥放心,纤儿其实是很坚强的,即使没有晨浩哥哥在身边,纤儿也会好好的。”

虽然她的笑容是那么美丽,可是段晨浩却读懂了其中的忧伤,那是用花瓣伪装成的坚强,只为让自己放心。段晨浩注视着云纤儿,那目光是如此的温柔、悲悯,当他看着她时,就仿佛看着暴风雨中的一只蝴蝶,他要用最温柔的关怀,容纳她所有的伤痛。

“纤儿,别难过吗,晨浩哥哥只是暂时离开,等事情办完了,晨浩哥哥就会回来找纤儿。不管纤儿躲在哪里,晨浩哥哥可都能找到你的。”他的眉毛一挑,又露出了顽皮的笑,然后他伸出手指,在她的额头上宠溺地弹了一下。

“真的吗?”云纤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红润的唇仿佛雪原深处一枝梅花,绽放出心满意足的笑意。

“当然,本大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信,我们拉勾啊。”段晨浩伸出了手,眼睛里是亮晶晶的微笑,灿烂如星。他不可以让这个柔弱的女孩伤心难过,他要给与她最大限度的保护。

云纤儿温柔地捧起了他的手,她苍白的手就像是一朵雪莲,开在雪中。然后她深处了自己春笋一般莹白纤细的手指,和他的指头轻轻地点在了一起。

那一刻,正好有一滴晶莹的晨露自他们头顶的叶片滴落,滑在了他们彼此相对的指尖,那一丝有些冰凉却又柔滑的触感,宛如蜻蜓点水留下的一串涟漪,无声地散入他们的心中。

然后,云纤儿踮起脚尖,闭上眼睛,在段晨浩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温柔而甜美的吻。

段晨浩却如同一尊雕塑,顿时僵在了原地。他感觉她的唇瓣宛如雨后那一朵带着露水的樱花,轻轻地点在了他的额上。那一刻,他所有的思维都骤然停止,只是感觉到额头上一丝如雪的清凉里充满了馥郁和芬芳,然后丝丝漫溢到他的心里,融化成无限的温暖。

那个吻,轻得如同蝴蝶的翅膀,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却承载了云纤儿许多美丽的愿望和幻想。仿佛午夜的月光流淌成一抹动人的心醉,在段晨浩心中缓缓游走着。

云纤儿雪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如同鲜艳的红苹果,被阳光一照,流转出盈盈光泽。

段晨浩白净的脸上也泛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红,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就像是看着水晶碗里贮着的一抔新雪,枝头的落叶簌簌落在她身侧,宛如翻飞的绿色精灵围绕着她翩翩旋舞,而她脸上赧然的笑,娇羞得如同绿叶飘离枝头所带来的温馨的爱抚。

云纤儿抬起头,笑着说:“晨浩哥哥,纤儿也会一直等着你的。”然后,她提着裙裾转身跑开了。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投下了一块块圆形的光斑,绿荫深处,依稀闪烁着翠绿的光芒,宛如点点萤火,美丽得令人炫目。当云纤儿即将消失在小路尽头的时候,她转过身,笑着看了段晨浩最后一眼。

云纤儿几乎是一路跑回庄园的,可是她却并不觉得累,仍然沉浸在莫名的欣喜中,就如同一个小女孩,得到了美味的糖果,却不忍心拆开糖纸,马上就把糖果吃掉,而是要留下来,好好珍藏。她心中单纯的快乐,亦是如此。

当她跨进庄园的时候,宫女们正在忙碌地收拾着启程的东西。她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一架翠绿的藤萝,微微出神。

她很庆幸自己来到了杭州,遇到了她的王子。她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真正的公主,被她心爱的王子呵护在掌心里。

对于所有少女而言,公主并不只是一个尊贵的身份,也不是接受万人朝拜的那份骄傲,更不是锦衣玉食的贵族生活,而是那份被人宠爱的温暖。而云纤儿唯一欠缺的,就是那份真挚的被人爱怜的感觉。而如今,她已经拥有了,她的王子是天下最好的王子,那么英俊,那么温柔,对她那么好。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小小的幸福和甜蜜装满,菱花镜中,那个洁白的女孩不再郁郁不乐,她脸上的笑,就如窗外藤萝上淡粉色的小花,那么美丽,那么真实。

就在这时,冰婆婆推门走了近来。云纤儿见到冰婆婆的脸色有些严肃,心中不禁有些慌张。冰婆婆在她身边坐下,欲言又止,然而,她还是开口问道:“那个少年,对你是真心的吗?”

云纤儿吃了一惊,低下头,怯生生地道:“婆婆,你都知道了。”

冰婆婆叹了一口气,道:“傻丫头,其实婆婆早就知道了,只是看你特别依赖、特别喜欢那个小子,如果我说出来,怕你为此担心。婆婆从来没看见过纤儿你像这两个月这么快乐,婆婆也知道,是那个小子让我的纤儿变得快乐。”

云纤儿开心地笑道:“婆婆,您不怪纤儿吗?”

冰婆婆道:“我的好纤儿,婆婆怎么会怪你呢?只要你开心,婆婆是不会反对你和他来往的。”然而,冰婆婆的目光变得暗淡而又严肃,“只是……纤儿,你确定他对你是真心的吗?”

云纤儿用力地点了点头,“纤儿只知道,晨浩哥哥是对纤儿最好的人,他好多次都拼了性命保护纤儿,他也总是让我开心快乐,晨浩哥哥让纤儿感觉很安全、很温暖,纤儿觉得自己好幸福,可以拥有晨浩哥哥的宠爱。”

冰婆婆望着云纤儿眼中真切的光芒,无奈地叹了口气。纤儿长大了,终于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只是这个傻丫头是那么像她的母亲,如此轻易地就相信并爱上了一个人。她只知道,宫主为了当年的那份爱付出了一切,却换来永恒的伤痛。虽然当年的宫主像极了如今的纤儿,如此单纯,如此善良,然而她的骨子里却有着一种天生的骄傲和尊贵,纵然被伤害,却能醒悟,有足够的力量来承受那份深沉的痛。

可是,如果是柔弱的纤儿被伤害,她一定不会如她的母亲那般坚强,到时候,又有谁能给与她安慰和保护?

想到这,冰婆婆握住了云纤儿的手,神色更加复杂,“纤儿,你真的确定,他会一生一世对你好?”

云纤儿很笃定地点头,却没有说话。然而,她坚定的眼神已经给了冰婆婆最好的回答。

冰婆婆道:“既然如此,那婆婆就姑且信他一次。但如果有朝一日他胆敢负了纤儿,婆婆定会杀了他。”

听到冰婆婆冷冽的话,云纤儿不禁微微颤抖。“不会的,绝对不会有那一天。婆婆,晨浩哥哥是一个好人。婆婆,您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娘,否则……”

冰婆婆道:“好吧,若是宫主知道,那可是不得了,她一向不许你和宫外的人交往,况且那人还是个男子。不过,如果他胆敢欺负你,你可一定要跟婆婆说啊。雪薇宫的小宫主,可不能被别人欺负。”

云纤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娘不知道就好。

段晨浩告别云纤儿之后,一个人溜溜达达地走在回玉茗山庄的路上。虽然认识云纤儿只有短短的两个多月,但段晨浩隐约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前生就已经认识了那个温婉可爱的女孩。她若是盛开的花朵,那么他便是那金色的护花铃,默默守护着她。此去天心之城前路渺茫,是否有机会再和她相见还是未知之数,一念及此,段晨浩不觉心中涌上一股悲凉之情。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玉茗山庄。段晨浩穿过主院,一道曲水绕廊而走,他步入回廊,向着微微隆起的小山上走去。院中百花齐放,翠微摇曳,不时有飞流急冲,溅起碎珠香雾,经阳光折射,直入宝石彩幢,耀人眼目。

小山之上兰亭巧立,傍着一棵苍松,两旁山石古拙,飞沟岩壑层叠耸出,宛如一把巨大的石制折扇,上面还刻有遒劲苍莽的书法。

段晨浩拾级而上,来到亭中,却见亭子里不仅有凌芷涵,竟然还有蓝夜和欧阳缜,以及那天大战鬼僧之时忽然出手相助的司徒睿晗。

凌芷涵笑吟吟地将段晨浩拉到亭子中坐下,道:“一大早找不到你人,你跑哪去了,剑圣前辈传欧阳缜进去训话,我们现在什么都知道了。”

段晨浩昨夜被剑圣的虚灵环境所困,经历了最为惨烈的考验,那种看着好朋友一个一个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又欲救不能的感觉,简直比死都难受。但如今见好朋友们都安然无恙,又聚在了一起,他心中宽慰不少。

亭子的石桌之上,摆放着温热的山泉水和茶叶,外带一只红泥小火炉和一套精致的薄胎瓷茶具。凌芷涵优雅地烧上了泉水,以八成开的水烫了杯子和茶海,取一只紫砂小壶,掂量着撮上一点茶叶,加水加盖闷上一小会,筛去茶叶,将碧清的茶水在茶海中凉了片刻,才将茶水倒入被子里分给众人。她不愧是玉茗山庄的大小姐,精通茶道,茶还未入口,一股怡人的茶香已散入空中,众人闻之俱是心旷神怡。

玉茗山庄座落于望萝峰,离西湖不远,而身处这座小山的凉亭之中,极目远眺,就正好能看见西湖。此刻正值上午,虽然晨曦已经散去,但湖面之上依然弥漫着薄薄的雾,宛如轻盈摇曳的纱缦,为西湖秀丽端庄的芙蓉玉面增添了一份含蓄与优雅。青山翠谷如列秀屏,围湖延展。水那边,雷锋塔融在流光霁雾之中,天空中有淡淡的云,煦暖的阳光流过天空,水中的塔影和雾里的塔身连在一起,寂静的天地间充溢着浑然一体的辉煌。

段晨浩忽然觉得此般相聚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美好,仿佛天地间再没有纷争和杀戮,有的只是纯粹而温暖的友情,和一种淡然无争的宁静。或许,这就是暴风雨前难得的一份宁静,待这宁静一过,他又不得不重新面对冷雨寒风。

凌芷涵道:“段晨浩,欧阳缜已经和我们说了,我们也都知道了仙羽翎的秘密。”

欧阳缜轻酌了一口杯中的香茗,扔给段晨浩一个锦囊,道:“这是剑圣给的,你我二人各有一个,他吩咐过,待到十七月蚀之后,你我再行拆开。”

段晨浩接过锦囊,收入怀中。看到欧阳缜和司徒睿晗谈笑风生,他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笑嘻嘻地道:“我们的欧阳大帅哥,似乎和司徒姑娘很熟吗,怎么我们都从来不知道呢?”

欧阳缜白了他一眼,淡淡地笑道:“你还真是多事,凌姑娘,看来你得多管一管他。”

凌芷涵白瓷一般的脸蛋立刻变得红扑扑的,低下头小声嗔道:“他要怎样与我何干。”

段晨浩也不自在地笑了笑,对欧阳缜道:“看你平时冷得像冰山一样,原来也会开玩笑啊。”然后他转头道:“司徒姑娘,多谢你那日出手,助我们击退了鬼僧。听说司徒姑娘是蕊珠贝苑的圣女,果然是非同一般啊,既漂亮聪明,武功又高。”

司徒睿晗淡淡一笑:“段公子过奖了,其实我这次来杭州,也主要是为了仙羽翎的事情。”

段晨浩道:“此话怎讲?”

司徒睿晗道:“实不相瞒,敝派的观音圣像月夜滴泪,实乃是上天示警,家师知道武林中即将有大事发生,便前往普善禅院,请求心光大师开启映心镜进行占卜。合家师与心光大师二人之力,也只是知晓此劫和仙羽翎有关,碰巧这时又听闻江湖众帮派都接到了密函,说剑圣前辈将会在杭州出现。众所周知,剑圣前辈身系仙羽翎,因此预言中的劫难也许就会因仙羽翎而开启。因此家师特命我前来杭州,以求为武林尽一份心意。我已将此事告知凌庄主,凌庄主也将仙羽翎的秘密告诉了我。”

段晨浩了然道:“原来如此。”

司徒睿晗道:“明日便是十七月蚀之日,也是剑圣前辈开启仙羽翎封印的关键时机。近日来我明察暗访,才发现魔门之后阴世魔罗和血阴教都已暗中召集人手齐聚杭州,想来定是那天要前来夺取仙羽翎。我飞鸽传书给家师,家师便命我前来相助,并且家师已联合了普善禅院的力量,相信明日即可到达杭州,助玉茗山庄歼灭魔人。”

凌芷涵道:“多谢司徒姐姐热心相助。姐姐放心,我爹已经召集了江南各门派前来助阵,再加上姐姐这样厉害的人物,和正道执牛耳的两大门派,相信魔门绝讨不到半分便宜。”

司徒睿晗谦虚地笑道:“芷涵妹妹过奖了。”

蓝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可惜我不会武功,要不然也能帮上你们的忙了。”

欧阳缜道:“既然知道自己不会武功,就应该机灵一点,小心谨慎。倘若魔门真的来犯,我们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保护你。所以,你必须自己保护自己。”

蓝夜笑容可掬地道:“多谢欧阳兄的关心,在下一定会努力自保,绝不会拖累大家。”

段晨浩拍了一下蓝夜的肩膀,笑道:“放心,有本大侠在,就算再多是个你,本大侠也顾得过来。”他看着欧阳缜,心想,这家伙果然不是外表那般冷漠,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呢。

蓝夜道:“段兄的本事在下自然信得过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绽放了一抹欣喜的笑,“欧阳兄,在下努力钻研医书,才发现其实血咒是可以用医理来治疗的,待仙羽翎之事一了,在下便会亲自去苗疆寻找灵药仙露紫芝,有了这味药,在下便有信心可以医治好欧阳兄的身体。”

欧阳缜的眼睛霍然一亮,仿佛一片化开的冰雾,显露出晴如雨空的光彩。“多谢。”他默默地注视着杯中清茶,茶叶在温水中舒卷沉浮,美丽不可方物。他的声音也似乎不再如往常一般冷漠,而是夹杂着一种夏日独有的暖意。

月过柳梢,雾霭如纱,高楼顶空的星辰宛如夜幕中的明珠,在造物之神的操控下沿着宿命的轨迹悄然运转。楼顶的冷寒碧宛如暗夜之中永恒的神袛,只是那样无声地坐着,散发的杀气和威严令花园中的幽昙也不敢绽放。

冷寒碧忽然从楼上跳跃而下,伫立在墨黑的苍穹下,墨衣磊磊,不染尘埃,他依旧如同执掌天下的帝王,高贵、庄严、冷漠、强大。月下一株桂树扶摇飘洒,随风而动,天香沁心,笼罩着琼楼小筑。

墨池般的黑夜之中波旋暗涌,隐约有数个人影浮动,然后夜风也陡然一凛,黑暗的气息如水纹般扩散,就连月光,也无法穿透这摄人的浓黑。

那些人影仿佛是虚无的夜色凝化而成,凭虚御风,然而即使如此,他们在冷寒碧的身边依旧显得如此渺小。若是冷寒碧是广袤的夜空,他们只不过是空中虚幻的光尘。

这些人分别是鬼僧、乾钰、魅娰和木姬,还有玄魔四使的其余两人明罗和水音。另外,阴世魔罗七杀手之中的赤藏、青桑和灰穹也在其中。

冷寒碧道:“明日就是月蚀之期,能否夺取仙羽翎化解魔尊体内的魔气,就看明晚一举。望诸位好生部署,莫要失了良机。”

乾钰道:“公子请放心,属下等人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做了最精妙的部署。而且这次有血阴教这个有力的同盟,就算玉茗山庄统领江南武林,一时之间却也是鞭长莫及。”

魅娰道:“不错,况且明日魔尊便会到达杭州,魔尊君临,天下还有何人争锋。”

冷寒碧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完美的弧度,笑容宛如极北天空中永恒闪耀的星辰,沧澜而冰冷。“血阴教的目的在于三剑汇顶神功,但难保他们不会打仙羽翎的主意,对他们不可全信。为了明晚,本公子已经筹划许久。先是给各派掌门发匿名信,让他们齐聚杭州,目的就是为了让剑圣风月剑气的三位传人同时现身杭州,剑圣大限之期将至,如此一来,他只要一出现在杭州,便会在此解开仙羽翎的封印。我们则坐收渔人之利即可。只是没想到血阴教会在半路杀出来,并且杀了三剑之一的耿义通。不过就算没了耿义通,剑圣还是有妙法解开仙羽翎的封印。但后来血阴教向我们提出结盟的要求,不管怎样,有他们相助,我们便多一分胜算。”

鬼僧沉声道:“公子,有一事老僧我不得不说。那武中圣皇的徒弟段晨浩近日武功突飞猛进,此人若是不除,将来必会成为我圣门的劲敌。”

冷寒碧眼中笑意更胜,然而却也更加冰冷,杀气,宛如千山绝壁上永不融化的冰雪,在坠落的瞬间凝结成锋利的宝剑。“那个人,就交给本公子解决吧。”

众人一听,均是微微一怔,然而,没有人敢反对这个年轻的王者。

冷寒碧的心宛如寸寸冰封的琉璃,似乎只有杀掉那个少年,他的心才能融化,他才能完全走进那个女孩的心中。

鬼僧略微沉吟,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公子,雪薇宫的人也曾涉足杭州,若然她们也参与其中,也许情况会有所变化。”

冷寒碧道:“老师请放心,雪薇宫的人明日就会离开杭州。”他微微抬起眼睛,目光穿过了浓浓的夜色,仿佛看到了那个小院,结了一缕小院中的月光绾在眉目之间。“其实,她们一直就住在我们的对面,只是身在其中的人却茫然不知罢了。”

众人听了均是心中一惊,没想到他们辗转多方也打听不到的秘密,冷寒碧竟轻而易举便已获知。看来他们的主人,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夜风温柔地吹拂着冷寒碧黑玉般的发丝,他俊美的脸则仿佛暗夜之中的一块玉,流转出耀人的光芒。而他的眼睛,却泛着另一种纯黑色的光华,那比心魔的双眸还要浓黑的颜色,哪怕梦魇中最浑浊的夜晚,也不会黑得如此纯粹。仿佛传说中宇宙家那头的渊薮,人和光芒都无法照入,又仿佛死亡的冥河,一旦沉入其中,便永远都不会醒来。他的墨衣宛如蛰伏在黑夜之中聚拢的鳞片,纵然黑暗,却依旧耀眼。

杭州城外的官道上,此刻驰骋着两匹快马,一袭金色的道袍迎风摆动,即使在黑夜之中,却已然泛出太阳一般璀璨的光芒。

马上之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千道心和玄彰,其实千道心并未真正离开杭州,他只是躲在暗处,一边静静地观察众人的动向,一边等待着三界圣女的占卜结果。就在今夜,天玄道宗终于用飞鸽传书传来了三界圣女的占算结果,他也获知了剑圣即将在杭州坐化的消息。

至于有关仙羽翎的秘密,他虽然不知道,但如今机会难得,为了得到仙羽翎,他也只有冒险折回杭州。据探子来报,说魔门在城中有所异动,他便先遣回了天玄三将,若是魔门也想参与此次争夺,那他便要加以遏制,只有如此,他的胜算方能大一些。

浓郁的黑暗从黝黑的山谷一直推向闪烁的星空,如同一道黑色的气幛,把整个官道笼罩在其中,而前往杭州的路途,却在暗夜之中变得朦胧而又模糊。沉寂千年的江南古城,却在初夏的夜色中飘飘摇摇,宛如梅雨澄湖上的一叶扁舟,不知何时,会被突如其来的一道破浪彻底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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