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淳八年秋天,襄樊越发吃紧。
咸淳七年五月,忽必烈派军队分攻嘉定、重庆、泸州、汝州,以牵制宋军,孤立襄樊。咸淳八年三月,樊城外城为元军所破,宋军退守内城。此时宋将李庭芝移屯郢州,相机援助襄樊,当他得知襄阳西北有一条清泥河发源于均州、房州,李庭芝下令造轻舟百艘,三舟为一舫,中间的船装载衣甲粮草等物,左右二舟掩护,招募义军三千人,以张贵为统领,携带火枪、火炮、巨斧、劲弩、火炭,顺流而下,冲破元军重围,转战二十余里,终于抵达襄阳城。

被困四年之久的城里军民见援军来到,顿时勇气倍增。张贵随即又派人从水中潜往郢州与宋将范文虎相约在龙尾洲会师。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宋将范文虎奇怪的往后退屯二十里。而元军也不知如何得到消息,事先派遣精兵在龙尾洲以逸待劳,当张贵率水军奋死突出重围到达龙尾洲时,元军出其不意掩杀,宋军大败,张贵重伤遇害。

自此元军切断襄、樊之间的联系,两城再也不能如以前那样相互照应,共同御敌了。眼下外援不至,而城中兵器粮草日渐稀少,襄樊已是危在旦夕。

这天中午,在江陵府城内有名的香缘酒家,南来北往的食客在店里大快朵颐,门口站了个小二正在招揽生意。小二满脸堆着笑容,又是迎又是送,忙得不亦乐乎。

眼见得过了晌午,客人吃饱了喝足了,店里的人也渐渐稀少,小二看已过了吃饭的时辰,正准备转身回店,却发现有个衣衫褴褛、满脸污泥的叫花子向酒店走来。小二见此,立即将脸拉下来,当叫花子拾级而上时,小二两手腰间一插,挡住叫花子的路道:“要饭的,哪儿去哪儿去,你莫不是眼瞎走错路了。”

叫花子并不理会,继续往里走,小二正想出手相拦,却见那叫花子从衣袖中摸出一东西往上轻轻一抛,随即又将那物接住握在手中。小二眼快,一下看清了那叫花子手里拿的不是银子而是亮晃晃的金子。小二顿时两眼一迷,笑容上了脸,手一伸,道:“爷,对不住你老人家,里面请里面请。”随着往店里吼道:“贵客一位,来了——”

叫花子入店后,拣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这时一个跑堂的过来,见是个叫花子,就有怠慢之意,当看到叫花子将一小锭金子放在桌上时,跑堂的马上就眉开眼笑道:“这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叫花子眼看窗外,头也不回道:“一盅好酒、一盘牛肉、一碗米饭。”

等酒菜饭上齐后,那叫花子端起酒来猛喝一口,酒还没有吞下肚,就咳嗽起来,跑堂的想:酒都不会喝,还在那里装海量,可笑。

这个叫花子正是张逸飞。

与孟珙等人在“绿柳谷”分手后,张逸飞就谋划如何到北方去寻“天门剑”的侯景天以及沧州“米家”和代州“成家”,不管怎么说,自己的父亲都是死在这些人手中,子曰: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无论如何要找到这些人,并手刃凶手,才能报仇雪恨。

收拾好行装,带上孟珙所给的银两,正准备上路,张逸飞突然想到,自己要是在外面遇见“栖霞山庄”的人尤其是贺文虎三兄弟该怎么办?是杀上去与他们做个了断还是退避三舍?这件事情让张逸飞很伤脑筋,后来还是决定不去理他们,毕竟栖霞山庄有恩于他。

于是张逸飞把污泥涂在脸上,找了些旧衣服,将其弄脏撕破,学着冯老爷子,把自己打扮成乞丐样,这样只要不惹事,就不会引人注意。

出“绿柳谷”不久,就听说襄樊危急的事,想着老先生孟珙老爷子冯季昆还有阿斌阿伟都去解救襄樊,年轻人好奇心重,情不自禁就想到襄樊去看看。张逸飞寻思,先到襄樊瞧瞧元军的阵势,然后再从襄樊到北边去找天门剑侯景天他们那几个高手算帐。

不几天,张逸飞到了江陵府,从这里到襄樊就很近了,在路上,张逸飞遇见了好些难民,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副悲伤样让人揪心。

张逸飞刚开始吃饭,就听外面小二喊“客官七位,里面请——”只见七个手拿各种兵器的大汉走进店堂。跑堂的赶紧过去伺候,七人中间领头的叫道:“快上酒菜,我们还要赶路呢!”说完“啪”的一声,银子就甩在跑堂的手上,跑堂拿着银子,欢天喜地的对后面厨房道:“快上菜,爷们吃了要赶路。”

后面应道:“来了——”

这时中午已过,店里除了那个靠窗而坐的叫花子外,已无其他食客。七个大汉拣了个桌子坐下,随手将各自兵刃放在旁边。

张逸飞微微一抬头,用眼一瞄那七个人,感到其中一个在哪里见过,再仔细一看,不觉眼前一亮,当真不是冤家不聚首,那边桌子对着张逸飞坐的人正是几年前他和贺小文到“飞云阁”去给祖师叔唐山祝寿时,在小镇酒店遇见的那个自称是“无天”的人,当时他同伙“无法“介绍他时,说他长得最英俊,其实他是个歪嘴斜眼满脸红豆相貌极其丑陋的人,张逸飞对他的印象很深,虽然已过去了几年,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张逸飞猛刨了几口饭,喝了一口酒,夹起一大块牛肉,心中暗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等我吃完东西后就要你这个欺负小文姐姐的人难看。

此时张逸飞与几年前大不一样,他相信自己的功夫足以教训这些个无赖。

张逸飞一边喝酒吃饭,一边用眼瞟着那边,既然这些人跟“无天”混在一起,也不是好人,如果等一会儿他们敢帮“无天”的忙,那我就不客气了,张逸飞边喝边想道。

张逸飞这是第二次喝酒,第一次是几年前在与“无天”等五人相遇的那个酒店,是小文姐姐亲手给他倒了杯酒,自那以后,好几年都再没有沾过这东西。如今到了江陵,张逸飞想自己已经大了,不喝酒怎么能称为大人呢!要是在江湖上行走连这个都不会,岂不是让人笑话,所以也叫了一盅酒自斟自饮。

这时,就听“呯”的一声,那边一人拍着桌子道:“那个狗官范文虎真是可恶,我恨不得亲手宰了这个狗东西!”另一个人应道:“是啊,要不是范文虎失约,咱们里外配合,两面夹击,定能破蒙古人的三叉阵,咱们的张贵张旗主也不至于死于乱军之中。”

喔——这些人原来是义军,自己看走眼了。

张贵救襄樊之事张逸飞到江陵府时沿途都听说了。张逸飞记得在“绿柳谷”时,他第一次见到阿斌从外面回来给孟珙通报消息,孟珙就要阿斌招集江湖人士,并将招集的人马分为两部,以江陵府的张贵为左旗,以安庆府的冉季为右旗。还说张贵招集的江湖人士多是草莽英雄之流,不习兵法,眼下万不可与元军铁骑正面交锋。要左旗张贵以兵法训练部属,在时机成熟时援助襄樊。而让右旗冉季多找寻些机灵之人,派到北边去,以刺探军情为主,相机断其粮道、烧其粮草、杀其将领,挫其锐气。

张逸飞猜这个死去的大英雄张贵多半就是孟珙说的那个江陵府左旗旗主张贵。

那么这个“无天”是义军,怎么办?还教不教训“他?

张逸飞正在琢磨这个问题,这时听一人道:“真是奇怪了,那些元军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到龙尾洲去呢。”

“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是谁呢?”

“在襄樊城的人是不可能走漏消息的,出都出不去。”

“是呀,知道这事的人也不多,我们都是在出发前一天才知道这事的。”

又听一人叹了口气道:“这次我们‘江下帮’死了十五个兄弟,唉——回去可怎么向秦帮主交代啊。”

另一人道:“哦,就你们‘江下帮’死人多,咱们‘六经堂’去了五十几个兄弟,回来的只有九个。”

那个“江下帮”的人拍着桌子道:“你还说,在上沙湾,你们‘六经堂’的人不听号令,擅自出手,暴露了大家。要是张旗主在的话,非按军令将你等斩首了。”

那“六经堂”的人不服道:“我们五个兄弟被他们抓住了,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不管吗。”

“江下帮”的人冷笑道:“你们讲义气,够兄弟,可连累了大家。旗主早就说过,排兵上阵不是单打独斗,要依兵法,你们就是不听。”

两人说到火头上,看样子就要动武,这时就听那个头领的人道:“好了好了,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这次各个门派都死了不少兄弟,一方面是范文虎不守约,另一方面也是咱们这边缺乏好马。”

“是啊——”桌上的一个人应道“咱们的哪些马,从脚力、劲道、高矮简直就没法与北方马相比,遇见蒙古骑兵怎么能抵挡得住呢!”

此话引起了坐桌子对面的那个叫“无天”的共鸣,只见他拊掌应道:“正是正是,所以龙头大哥要我们到白家马市去看一看我们订的那批蒙古马到了没有。”

张逸飞想:原来这些人是要到白家马市去,几年前他和贺清水等人到过那里,还亲眼目睹南北马帮大战白家马市的场面。听“无天”道还有个龙头大哥,这个龙头大哥又是谁呢?

这时又听另一人问他们的头领道:“焦朗兄,听说龙头大哥还向北马帮的人也订了一些马可有此事?”

焦朗点头道:“你们想啊,马匹是军用物资,现在双方战事正酣,那边岂肯轻易让北方的好马卖到这边来为我们所用!现在北方马越来越不好搞,咱们要的马不是一两匹而是几百上千匹,光南马帮如何能行,所以龙头大哥才会向南北马帮同时订购,还不定要得到呢。”

那“无天”道:“这次到南马帮要了多少?”

焦朗道:“三百匹!”

那“无天”吐了下舌头道“三百匹,这要多少银子啊?”

焦朗道:“原来一匹战马要五十两银子,现在涨成两百两。”

“两百两?!”那“无天”道“三百匹就是六万两,这个银子我们如何付得起?”

“是啊!”旁边的人纷纷应道“我们身上的银子还不到两百两,连一匹战马都买不起。”

焦朗笑道:“这个不用你们操心,到时自有人送银子来。”

几人吃完饭,匆匆离去。

张逸飞想,到北方路途遥远,我且暂不收拾“无天”,跟他到白家,也弄匹马助我脚力,先看看他们的动静,然后再决定是否教训“无天”不迟。

第二天下午,张逸飞尾随这七个人到了白家马市。看来这次在白家的南马帮没有遭到北马帮的挑衅,马市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街上到处都是叫卖声、马的嘶叫声以及不时还夹杂着北边青楼传来的笑骂声。南来北往的人们正在这里大谈生意经,襄樊危急好像一点也没有影响这里的繁荣,更是见不到几年前张逸飞第一次来这里遇到的萧条肃杀之气。

张逸飞跟着这七个人来到“神骏院”,“神骏院”那两匹用石头雕刻的高大骏马依然立在大门两边。上次张逸飞他们来时,“神骏院”紧闭大门。但这次“神骏院”却是大门敞开,门口还站了两个侍者,进进出出的人还真不少。

七个人走到门前,焦朗对其中一个侍者说了几句话,侍者就点头哈腰的领着这几个人进了院子。

张逸飞正想随他们进去,被另一个侍者挡住,他对张逸飞喝道:“哎哎哎,干什么干什么!你一个叫花子往里走,感情是识错了路,滚一边去!”

张逸飞这时才想到自己是一副乞丐打扮,这一身在外面尚可,要是进到“神骏院”,可就太打眼了,露了破绽可不好。

急切之中,张逸飞掏出一锭足有五两的银子丢到侍者手中道:“爷我走得急,十几天没换衣服,银子我有的是,只是身上这身烦小哥与我打点一下,随便什么都行,别耽误了我的好事,让别人把好马先牵走了。”

那侍者见五两银子换套衣服,心想哪有这么好的生意做啊!马上喜笑颜开,道了声:爷,你跟我来。

张逸飞跟着侍者进了“神骏院”,侍者将他让到前门的一套小房前,不一会,侍者满是笑容的抱了些衣服来,张逸飞挑了套,也管它合不合身,将衣服穿起。那侍者又打来一盆水,张逸飞将脸擦洗干净。那侍者在一旁道:“嘿!爷好光彩!”张逸飞也觉得精神多了。

本来侍者要陪张逸飞到马厩去看马,张逸飞道了声:不用,自己去。那侍者指引了一番,张逸飞遂朝院里走去。

“神骏院”里面极其宽敞,在前门的左边,就是一个马厩,马厩里有十几匹高头大马在那里,不少买家和“神骏院”的人在马厩指指点点,洽谈生意。还有些侍者在那里端茶递水,十分忙碌。

张逸飞往里一瞧,见那七个人还在二门等候,张逸飞正想朝二门走去,可见二门左右各站四个大汉在那里守候,所有的买家都被限制在前院。

这时见二门里走出两人来,张逸飞一看,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再仔细一瞧,原来是老熟人余成术、余成木两兄弟。这两位双胞胎是南马帮中山海堂堂主余庆祥的公子,上次到白家的路上,他们横行霸道,在马上用鞭子抽贺文雄,不想今天在这里又遇见了他们。

这两个双胞胎兄弟出来后对七人拱了拱手,接着又做了个请的姿势,那七人随他们进了二门。

张逸飞正在想如何也进去看看,却见有个侍者在对他喊道:“别站在那儿偷懒,快过来帮忙呀。”张逸飞愣了一下,顿时醒悟过来。原来自己穿的是侍者的衣服,那人看走了眼,还以为他也是个侍者。

张逸飞道了声:就来。他见旁边一个侍者正准备提起空茶壶到里面换水,就赶紧上去,从那人手中夺过茶壶,说道:“让我来。”提着茶壶就往二门走,门口的四个大汉也没有拦他。

张逸飞进了二门,里面有好些房屋,他低着头紧随那七人到了靠北的那厢房,见那里有俩人正站在门前等候这七人。其中一人是巫老二,那次在南北马帮争斗中见过此人。另一个差点没有让张逸飞惊出声来,原来这人正是与“无天”一伙,几年前在酒店与胖和尚和两个道士一起欺负贺小文而自称“无法”的那个家伙。

他怎么会在这?

那七人与巫老二、“无法”相互招呼,“无法”和“无天”一副毫不认识的样子,更让张逸飞犯疑。原来一伙的,一个成了张贵的下属,一个却跑到南马帮来。当然,人各有志,好朋友各奔东西也是有的,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两人见了面,居然装着不认识,这事有些蹊跷!定有什么阴谋在里面。

张逸飞决心要搞清楚这事,然后再确定怎样对付这两人。

见这些人进了屋,张逸飞本想贴近窗户偷听,可又怕人看见,遂想起老爷子冯季坤上房打探故事,心想何不如法炮制。

张逸飞左右一看,见靠着这边厢房正好有颗大树,如上了房在大树树叶下偷听,就不易被人发现。

念到此,张逸飞靠近大树,顺着墙,借助树干,一纵身,人就上了房顶。

此时的张逸飞已与过去大不相同,他身上兼具天下四种独门绝技,虽然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这份功力已是江湖上少有。他上房时,几乎没有一点声响。

张逸飞伏在房上,轻轻挪开一匹瓦,见屋里七人已经在客席上坐下,主席尚的是凌中行,在他左手边则是靳一成,这两人张逸飞在上次南北马帮争夺时都见过。而巫老二和“无法”则又坐在靳一成的下首。看来相互之间都已寒暄过了,那焦朗就直奔主题,只听他对凌中行道:“老爷子,上次我们旗主与你预约的三百匹马可都备齐,眼下战事正紧,我们都在等着这些马呢。”

凌中行捋了捋下巴的白胡子笑道:“焦兄啊,自上次贵旗主定下了三百匹蒙古马后,我们南马帮可是费尽心机,你们也知道,元主忽必烈早就在几年前下了禁马市令,眼下南北正在打仗,那边管得更严,哎——真是难上难啊!为了这批马,咱们还死了几个兄弟。老二,你把咱们弄马的情况给焦英雄他们讲讲。”凌中行摇着头对巫老二道。

巫老二接口道:“焦兄,为了搞到你们要的三百匹马,咱们那边的兄弟几乎是倾巢出动,以前的路线已给蒙古人知晓,今年四月,咱们在山海关外本来已经弄到了一百五十多匹,结果在往南运的路上被蒙古人截住,有五个兄弟为护马被杀死,有十几个人被抓,其余二十几个总算是逃回来了,可马全部被那边没收了。你说我们惨不惨?”

焦朗急忙问道:“这么说,这三百匹马没弄到?”

巫老二摇头道:“那也不是,你们旗主订的单,我们南马帮就是再难也要办到。”

焦朗连忙点头道:“多谢多谢。”

巫老二道:“后来我们只好走另外一条路,这条新路又远又难走,沿途还遇见北马帮来抢马,我们又有几个兄弟受伤,马也死了几匹,好不容易才将你们要的马赶回来。”

这边七个人顿时高兴起来,那焦朗连声道:“弄到了就好!弄到了就好!巫二哥,马现在什么地方?”

巫老二道:“就在我们后院子里。”

“烦巫二哥领我们看一看如何。”焦朗道。

“这个……”巫老二瞧着凌中行。

凌中行笑眯眯的摸着胡须道:“要看马,那还不容易,只是刚才你们都听见了,为了弄到你们要的这些个马,咱们帮里可是损兵折将,不知贵旗是否有所表示?”

“表示?”焦朗道:“不是价码都谈好了吗?”

凌中行点着头道:“不错,几个月前确是谈好了价码,可现在行情变了,望焦哥你们还是考虑一下吧。”

张逸飞在上面听到这,心中想:“说了那么多废话,原来是为了抬高价格,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唯利是图,前方都那么危急了,南马帮还在发国难财,真是没道义,怪不得为江湖人瞧不起。”

这边七个人听到南马帮要毁约,纷纷激动起来,大家七嘴八舌说南马帮的不是,但不管这边人怎么说,凌中行却始终笑眯眯的捋着胡须,一点脾气都没有。

这时就听那个叫“无天”的人道:“凌老爷子,你知道我们买这些马是作何用的?”

南马帮那边坐在一旁一直没发言的“无法”抢道:“我们这是做生意,你们如何用马管我们屁事!”

“无天”冷笑道:“这位大哥刚才忘了结交了,敢是报个万儿,好让我亲近亲近!”“无天”这话就带有挑衅的意思。

“无法”一听此言,“砰!”的一声一拍桌子站起来道:“老子姓苟名荣,你记好没有,我看你来咬我个球!”

“无天”点头道:“苟荣,苟荣,好,我刁冲记到了,且待今日事毕后,你我有个约,你看如何?!”

苟荣道:“难道老子怕你,刁冲,就今天晚上怎样?”

“在哪里?”刁冲歪着嘴道。

“白家遛马场那棵大梧桐树下,就你我两个。”苟荣道。

“好!”刁冲应道:“不来是龟孙子!”

原来“无法”叫苟荣,“无天”叫刁冲。两人你来我往在那里演双簧,装得到挺像,真是丝丝入扣,还约好了今天晚上在白家遛马场梧桐树下见面,说什么就他们两个人。因为按江湖上的规矩,如果两个人做了这样的约定,其他的人就不会随同。

哼!这两个家伙定是要传递什么消息,这场戏我倒要好好瞧一瞧。看他们搞什么鬼,爬在房顶的张逸飞想。

这时听凌中行道:“两位歇歇火,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巫老二在一旁道:“老爷子说的是,生意吗,是谈出来的。”

焦朗道:“老爷子,你应该知道,现在襄樊被围,我们旗主为解救襄樊,已为国捐躯。一旦襄樊被攻破,元军就会顺势而下,到时江陵府也会不保,我看这里的马市必受到牵连,你们的生意就会做不成,到那时你就是有马都找不到买家。”

巫老二道:“是啊,所以说我们就要赶紧卖个好价钱,就算是襄樊失守,江陵被破,咱们兄弟也有碗粥吃啊。”

七人中间有一人道:“难道眼看着蒙古铁骑要打过来,这白花花的江山要被糟践,你们就一点都不痛心?”

那个“无法”苟荣道:“生意人就认一个钱字,什么江山什么社稷,那是别人的事。”

“哎——”凌中行长叹一口气道:“也不能说我们生意人就只认钱,这位仁兄说得对,如果蒙古人打过来,我们南马帮也会遭殃。所以说我们也想为襄樊的事出出力。要不然也不会花那么大的力气去为你们寻马啊。”

焦朗冷笑了下道:“既然凌老爷子能深明大义,那就最好不过了,还是按原来说的价,每匹二百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看如何?咱们龙头大哥还等着这些马去对付蒙古铁骑呢!”

凌中行摇着头道:“我知道你们买这些马是为了解救襄樊,你们深明大义可也要照顾我们的生意吧。我明给你们说了吧,状元公文天祥你们知道吗?”

状元公文天祥,这不是几年前到“绿柳谷”来找过老先生孟珙,请他出山的那个人吗!一别后,这位状元公到底在干什么,上次听说他要到吉赣去招兵买马,以救大宋江山,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张逸飞曾听孟珙骂他是:“竖儒,你尚不知你离死已不远矣!”原来这人还活着,难道他也到南马帮来买马?张逸飞竖起了耳朵。

这时听焦朗道:“文天祥文大人谁不知道,他原来做官的时候,经常狎妓山水、花天酒地。但国难当头,自他到吉赣募兵以来,痛改前非,励精图治,抵御外敌,已成大宋的栋梁,现在是平江知府了。”

凌中行一抚掌道:“着啊,前几天文大人派人到白家买马,也是为了解救襄樊之围,人家一开口就是每匹三百两银子。同样是为了大宋江山,可人家给得高,焦兄,你说该怎么办?”

“这么说马都卖了?!”焦朗恨恨道。

凌中行道:“还不是看在你们先订了的份上,我们回绝了大买主,咱们南马帮够对得起你们了。”

焦朗道:“好,凌老爷子,你说个价吧!”

凌中行笑眯眯的道:“还是焦兄你有担待,在官言官、在商言商、在江湖言江湖,你们为国为民,南马帮也不打扰你们的雅兴,我们多吃点亏。”说着凌中行低头沉思片刻,好像做了天大的决定,一抬头,用手指比划了一个二,又比划了一个五道:“二百五一匹。”

焦朗站起来道:“二百五就二百五,就这么定了。”

凌中行笑道:“多谢焦兄体谅则个,说实话,文天祥文知府的人不死心,还在等着我们的消息呢。”

焦朗道:“明天我们的人送银子来,这回凌老爷子就不要再变了!”

凌中行摆着手道:“决不决不!”随着吩咐道:“老二、苟荣,你们领焦兄他们去看马,将东头那边最好的客房留给他们歇息。”

巫老二和苟荣道了声:是!起身对这七个人说了声:请。这七个人就随他们走了出来,一起向后院而去。

当“无天”刁冲走到“无法”苟荣面前时,还有意冷冷的道了声:“到时别失约。”

苟荣回道:“不去是猪。”

等这七个人随巫老二和苟荣出去后,张逸飞正想下房,却突然听屋里凌中行笑道:“这些人啊,还真好骗,一说有人出高价,他们就信了,你看,轻轻松松又多了一万五千两银子。”

这时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靳一成点头道:“这些人脑瓜太不好使了。”

凌中行道:“不仅不好使,简直就是不可救药,还跑到我们这里来谈什么救国就民,哼!大宋江山关我们什么事,只要有钱赚,我管这个天下是姓赵还是姓忽。”

靳一成道:“你老说状元公文天祥出高价来买马,这一招实在是高,一下就把他们震住了。”

凌中行笑道:“你到关外马场有一年多了,这边发生的事好多你还不知道呢。上月正好罗启霖罗大侠路过这里,他刚到那边走了一趟,还到北马帮拜会了王季,听罗大侠说起在王季那里正好遇见文天祥派人到北马帮去买马,据说也是想要一批战马。我就借着这事,说他们是到咱们这里来的。这生意场上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有说道呢。”

听到凌中行说到罗启霖罗哥哥,张逸飞一下就想起了贺小文,不知小文姐姐是否已经出嫁了。

靳一成赞道:“老爷子真是随机应变。”

凌中行笑道:“他们急等着马用,所以才会中这一招啊。”说着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好可恶!原来这个慈眉善脸的老人凌中行一直在骗焦朗他们。怪不得贺清山贺清水一提起南北马帮,就说他们唯利是图,不讲道义,为江湖上人瞧不起,今天看来果然如此。

本来第一次在白家见到凌中行时,觉得他明事理,在与北马帮争斗中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很得张逸飞好感。而现在,这个凌中行在张逸飞心中已成一个老奸巨滑之人。

张逸飞心中想,如何惩罚一下这个老家伙,也教训教训南马帮这些个只认银子的人。

靳一成道:“现在这位罗大侠真是名满天下了。”

凌中行道:“是啊!前几年栖霞山庄为朱旭丰的事大闹‘运河帮’,运河帮四十几个高手被他手刃了十几个,那时就已是大名鼎鼎了。去年,他和信州‘霸王鞭’吴成安、建康府‘十八刀’陈尚其,还有信陵派掌门吴远士带了五百多人到蔡州去断襄樊元军的粮道,烧那里的粮仓。不料中了埋伏,‘霸王鞭’吴成安受了重伤,陈尚其被乱箭射死,吴远士身中五刀,危难时全靠罗启霖,一人独当蒙古铁骑,杀退元军,虽然去了五百多人回来的只有几十号人,但到底救了吴成安和吴远士,现在南北的江湖人士提起他无不竖起拇指,说他这人不仅武艺在当世数一数二,为人义气更是难能可贵。”

靳一成点头道:“罗大侠还是我们南马帮的恩人呢,他现在人还住在会稽吗?”

凌中行摇头道:“去年冬天,罗大侠的高堂过世后,他将家迁到了江陵府,住在东街的‘林园’里。”

靳一成道:“这‘林园’不是‘信陵派’的吗?”

凌中行道:“正是,吴远士为答谢救命之恩,将这个院子送给了罗启霖,做为他们一家的居所。”

听到凌中行说罗启霖就住在江陵府,屋顶上的张逸飞就动了到那里去看看罗哥哥的念头,他想罗哥哥定是娶了小文姐姐,到江陵府找到‘林园’,说不定还能看见小文姐姐呢。

天刚暗下来,张逸飞就偷偷来到白家遛马场。

这遛马场其实是快空地,一般买家确定要买马时,都会让卖家骑着马在场上跑几圈,所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时间久了,人们就叫这块空地为遛马场。遛马场中央正好有颗大的梧桐树,张逸飞想苟荣约刁冲定是在这颗树下。此时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马市上各色各样的买卖人或是喝酒吃饭,或是青楼寻欢,遛马场早已是人去场空。

今晚的月亮很圆,张逸飞来到树前,一纵身,跃上树。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黑影走过来,张逸飞借着月光,见先到的这个人是“无天”刁冲。

刁冲到了树下,左右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动静,遂依树而坐。

又过了一会儿,张逸飞见“无法”苟荣走过来。

那刁冲一见是苟荣,道了声:“苟哥。”话还没有说完,却见苟荣手指拇一指嘴巴“嘘——”然后左右看了看。刁冲道:“苟哥,你放心,我都查过了,没人。”苟荣好像还是不放心,又看了遍,确信没有人时,说了句“干咱们这行,小心没大错。”

然后两人亮出兵刃,苟荣使水火棍,刁冲使大砍刀。树上的张逸飞想难道这两人真要斗上一番。

果然两人拉上架式,斗了起来,不过两人并不真打,只是在那里比划,要是站在远处可就一点也瞧不出来。张逸飞想:好有心计,哼!他们以为假打别人就看不出来,不料想我张逸飞占了先手,且看你们如何表演。

果然俩人边交手边说话。听“无天”刁冲道:“苟哥,你说这三百匹马该怎么办?”

“当然不能让他们得手,要是他们买了马来对付蒙古骑兵,我们怎么向教主交差!教里把我还有郭、严两人分别安排在南北马帮,就是为了提防南边的人买马来对付蒙古铁骑啊!”苟荣道。

教主!是不是“吾图撒合里”教!?这两人难道也是这个教的人?张逸飞赶紧竖起了耳朵。心想这两个人原来是忽必烈的奸细,他们混在这边,还在北马帮安排下人,躲在暗处为忽必烈出力,处处与大宋为敌,好不阴险毒辣,真是罪不可赦。

“有什么办法?”刁冲问。

“今天我给你带来了一包药,唤着‘百里散’。”苟荣道。

“百里散?”刁冲不解道。

“马吃了这副药,行了百里路后,精神劲就自行散去,成了一匹废马。”苟荣解释道。

“为何要走一百里才变成废马呢?”刁冲问。

“你当真是傻了还是怎么了!”苟荣喝道。

刁冲醒悟道:“对对对,马交了货就倒下,这买卖做不下去,等走了一百多里,如果马出了事,就与你们无关了。”

苟荣冷笑道:“要对付蒙古铁骑,就需要好马,要好马,就必须来找南北马帮,等这些人买了马,付了大笔银子后却是一场空。要不了几回这边的银子就会被掏空,没有银子,就不能招兵买马,到那时只能束手待擒。要不然教主怎么会把我安插在南马帮、郭严二人安插在北马帮呢。”

刁冲掉头道:“教主英明啊!”

张逸飞在树上想:好厉害的诡计,幸得被我听到,总不至于叫你们的阴谋得逞。

苟荣继续道:“你拿着‘百里散’,等他们把马接手出去后第一次喂马时,你就瞅个空子,将药倒在马料上就成。”

刁冲舞了个花子,就势将药接住,道了声:“这个简单。”又问道:“这药哪来?”

“‘平昌使’亲手交与我的。”苟荣道:“北马帮的郭昌和严均也有这种药,听说文天祥到他们那里去买马,早晚要吃这副药。”

平昌使!?

这个词好熟悉。

对了!前几年栖霞山庄“清明之会”前几天,高天那个坏蛋骗我说罗启霖就是“平昌使”,而小师叔是什么“江安使”。后来证实是高天在说谎话。但今晚听苟荣的话,这世上果然有个“平昌使”,这人肯定不是罗哥哥,不是罗哥哥,哪又是谁呢?

张逸飞集中精力,仔细听下面这俩人讲的每一个字。

这时听刁冲抱怨道:“教主把你安排在南马帮,把郭昌和严均弄到北马帮。你们几个又享福又赚银子,就我和邱齐命苦,整天跟蒙古人打仗不说,又要随时通报消息,担惊受怕还不算,弄不好什么时候把小命丢了都不知道,你说倒霉不倒霉。”

“好了好了。”苟荣道:“说这些也没有用,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去干各自的事,免得‘平昌使’责怪。”

说着,两人舞了个花子,正想分开,猛见树上一黑影落下,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刁冲已被点了**道,动弹不得。

苟荣吓了一跳,但并没有惊惶失措,他拿着水火棍往后急退几步,见那黑影竟然是空手,苟荣心顿时定了下来,挥舞着水火棍反攻那黑影人。

从树上跳下来的正是张逸飞,他见这两人要分开了,就想何不趁此时将他们拿下,一方面使他们不能对那些马下烂药,另一方面还可以借此查查他们是不是“吾图撒合里”教,还有那个“平昌使”到底是谁。

想到此,张逸飞从树上跳下,本来准备同时点这两人的**道,不料只点到了刁冲,而苟荣却躲开了。这时他又想起孟珙说他功夫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要是老先生孟珙和老爷子冯季坤在场,一出手,早就叫这两人不能动弹了。

这时见苟荣的水火棍就要打在自己的头上,张逸飞身子略一侧,让过这一棍,起脚朝苟荣腰部踢去,苟荣也不含糊,他转身避过张逸飞这一脚,手中的水火棍横扫过来。

俩人借着月光你来我往的斗了起来,几个回合后,张逸飞已控制住对方,此时他只用了二分力就已使苟荣气喘嘘嘘,现在张逸飞只要一出手,就可以制住苟荣,但想着几年前这个家伙曾欺负过小文姐姐,当时自己还只能躲在桌子底下偷袭他们,就觉得要多耍弄一下他,所以在那里不紧不慢的空手与苟荣见招拆招。边斗张逸飞边想,这些人功夫这么差,怎么还敢在江湖上行走,平昌使的手下也太窝囊了,就是有更多这样的对手,自己也不怕。

张逸飞想到这,不禁有几分骄傲。

其实这个苟荣的功夫在南马帮仅次于靳一成的脚色,比之巫老二、赵庆等的功夫都要高出许多,要不然不可能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在南马帮就与巫老二等元老级人物平起平坐。只是今天倒霉,遇见的张逸飞身上已是拥有“乾坤无形手”“无影剑法”“云游龙爪功”“满天星法”四门绝技的高手,所以即使对方是空手,自己的水火棍也对付不了他。

二十几个回合下来,这苟荣是越来越怕,因为对方出的招数,有的自己从来就没有瞧见过。而张逸飞出手时,不是打苟荣的耳光,就是踢他一脚,但每次下手只是打得他眼冒金花,却并不真伤他。

又几个回合下来,张逸飞突然使力,将苟荣的水火棍打掉,翻手一掌,击在苟荣心上,苟荣猛退几步,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张逸飞心中一惊,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一掌并不重,怎么会把对手打得口吐鲜血呢?他俯身下去,正想查看到底是什么样情况,却见眼前突然亮光一闪,一把匕首对着张逸飞的胸前直插而来。张逸飞本能做出反应,左手一挥,格开苟荣的匕首,右手一送,将对方的匕首顺势往回一带,不料用力过猛,那匕首竟然一下就刺透了苟荣的心脏,苟荣哼了一下,一歪脖子,身子一扭,倒在地下,死了。

张逸飞这是平生第一次杀人,见苟荣这样,心中不禁砰砰直跳,他本来是不想苟荣死的,不料危急之中下手太重,结果要了苟荣的命。

这时被点了**道不能动弹的刁冲叫道:“啊嗬——苟哥——你死得好惨啊。”刁冲的这一叫把惊异中的张逸飞唤醒,刁冲又道:“好毒辣的手段,你是什么人,哪个门派,为何要和我们过不去。”

张逸飞冷笑一声,转身看着刁冲道:“你先回答我,你是那个教派?教主是谁?平昌使又是谁?”

刁冲头一昂,一副不搭理的意思。张逸飞踢了他一脚道:“快说!”

刁冲恨恨道:“别想!”

张逸飞道:“嘴硬,你同伙的下场都看见了,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要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说着张逸飞手掌抬起,一副要打的样子。刁冲眼睛一闭,等着受死。

张逸飞道:“难道你就不怕死吗?”

刁冲回道:“怕有什么用!不告诉你,我一个人死。告诉你,不仅我要死,我全家老小都得死。与其全家死,不如我一人死,你就动手吧,反正我是绝不会说的。”

张逸飞怒道:“你身为汉人,为什么要助纣为虐。”

刁冲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你这个汉奸!”张逸飞上前给了刁冲两个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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