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府,别驾谭大人正和众官员议事。自李荃去了京师他就觉得失去了主心骨,每天要运粮.放粮还要处理许多事务,大事小事很多忙得不可开交,疏忽一点就要出错。最令他提心吊胆的是潘府虎视眈眈,他为此大是发怵于是常召集府中的官员们共商对策。大家搜肠刮肚实无良策正为难时,张百来报燕屏公主到了。
众官员喜出望外正要出迎,坠儿已经引着张燕来到议事房。坠儿在江陵府就和在家里一样,上下人等没有她不熟的。她边走边说:"公主口谕,江陵府上下官员一律以民间常礼相见。"别驾只好带众人口称千岁躬身施礼,张燕还礼后居中坐了。

谭别驾道:"不知公主驾到未曾远迎还望恕罪。""谭大人不要客气,近日江陵府的众位官员.公差为了护粮浴血奋战立下大功,回长安后我定当奏皇上予以褒奖。"别驾道:"为朝廷尽忠为百姓尽力乃我等之本份,些许微劳不敢居功,怎敢劳动公主千岁。"

"谭大人何必太谦,李荃既是江陵的刺史又与我张家相交莫逆,江陵诸事繁杂公务艰辛,全凭各位鼎力相助。他曾多次提及诸位殚精竭虑同舟共济,深怀感激之情,在此我谢过诸位了。"张燕说完裣衽一礼,众官员受宠若惊急忙还礼。

张燕说道:"我今日前来有件事和你们商量。现在孤雁岭还有近三千担粮,我想从今日起四天之内全部运出,等五日办完全部交割因为第六天我要启程返往京师。"

"公主这才来几天便要返京,但不知李大人何时能回来?"谭别驾面带忧色沉吟片刻继续说道,"我们正在商议的就有运粮之事,接现有的车辆全部运到江陵也需七天的时间。四天时间实是少了些,我们再想想办法。"

张燕见他为难心中好笑,这位老伯太过忠厚,若有李大哥一半的聪明就不会犯愁了。"昨晚我和爹爹计议此事,结果和谭大人所说相同。办法不是没有,还需各位多出主意。我想在荆门到江陵之间选个存粮之所,临时运到那里由江陵府看管这样就可办交割。又一想还是欠妥,潘府虽放弃了毁粮的打算,但那里是邻县地界,匪盗来抢咱倒不怕,潘府若是鼓动百姓哄抢可就不好招架了。"张燕并不是真的来催运粮,而是在依计行事,"好了,这件事先说到这里。还有一件事,潘府劫毁赈灾之粮已经犯下重罪,几次交锋他们的实力大耗元气已伤。但是他们不会甘心失败,所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对潘府还要严加监视。"

谭别驾怎能放过直接向公主进言的良机,将为难之事一一禀奏。张燕和他们商议了许久,离开时,别驾和众位官员心中的阴霾尽扫。张燕则率梁蝉.坠儿和四名精壮喽兵乘摆渡过江朝南而去。

邬明珠和陆经天等一行八人,从江陵南下二再多里到朗州,渡河沿沅水朝西南走去。因陆.肖等人身中剧毒不敢疾驰,到第三天午时仅走了四百里路。周舵主所中蛊毒虽重因能按时服解药倒也无耐,陆经天和肖盘龙可就严重得多,整个胳膊又肿又黑,邬明珠只好用放血之法加以控制。这种方法看似简单实则大有名堂,若非恩师亲授她亦不敢妄为。

肖盘龙也算一代枭雄,他独霸一方叱咤江湖何其快意。来潘府后,孤雁岭一战败在几个无名之辈手里,输得莫名其妙很是窝囊。接着又稀里糊涂地中了毒,潘员外心地狭促意外地毁了解药,虽是无心之过却几乎要了自己的命。他非常清楚此事怨不上邬明珠,都是这个自以为是的陆经天和又蠢又倔的潘玮老儿的错。只为贪图些银两,没来由地到这里来趟浑水。张远.李荃.阴风鬼母是好惹的吗?连独霸朝纲生杀予夺的李辅国都惹不起的燕屏公主,自己却无端地与之为敌!他悔恨交加将这一切都迁怒到陆经天的头上。

陆经天为人险恶城府很深,自恃智计过人武功高强谁都不放在眼里。如今连战连败损兵折将又害人害己自做自受,历经挫折外表依旧。见肖盘龙对自己冷淡知嫌隙已生,他故做不知心中却在盘算,眼下还是用人之时且不和你计较,难道以后我不会卸磨杀驴吗?

邬明珠心地纯净,就象这晴朗的天空,高高的兰兰的,净得无一丝云彩。身后诸君都是曾加害于她的卑劣之徒,结果天理昭彰自做自受。反正也没怎么样,还是救他们性命要紧。师父严命不许杀人,而他们自取其祸,就是死了师父也不会责罚自己。她回头看看他们的可怜相,和联手害自己时全部判若两人。同是汉人张家姐妹为何与他们不同?邬明珠对此大惑不解,想到明天就可见到师父心里又高兴起来。

脚下的路直插远方消逝不见,只有路旁稀稀落落的树木依稀成排尚能显示出路的去向。江南水乡,灵秀清毓。极目远眺青山绿水,侧目脚下池映兰天。正是岸柳垂丝及水面,薰风有意送荷香。看不尽平川秀色好风景,又见草舍挑酒旗。

陆经天等人哪有邬明珠那样的闲情逸致,早已走得口干舌燥。遥见酒旗立刻来了精神,树移路转,忽见有一队人马拦住去向。多少年来只有他们拦别人的路,何曾被阻拦过?铁旗邦的四位舵主本就窝着一肚子的火,他们立刻怒目相向口中言语也不恭起来。

拦住去路的就是张燕.梁蝉等人,他们离开江陵日夜兼程终于抢到了前面。四位舵主见拦路人不予理睬心中大怒,其中一个挥起马鞭抽去。

坠儿护在张燕前面见皮鞭抽来突然出手将鞭头抓住,她自知气力有所不及,左手将鞭儿一拉右手指如兰花漫不经心地挥出。这一挥不急不徐不偏不倚,发出的内力恰恰拂中对方的合谷**马鞭轻松夺下。

这是张凤张燕姐儿俩自创的拂云十八手中的第一式,坠儿刚刚学得几式初试身手便有建树。"怎么样?"她得意地向张燕问道。张燕说道:"一般吧,这招‘空谷幽兰‘手型不要太僵,面色从容娴静,出手再舒缓些方显兰花之高洁。"她连讲带比划姿态果然清雅脱俗,坠儿受益非浅。

这位舵主在潘府虽是小角色,江湖上也是有名的盗魁,武功自有独到之处。不料一招未过鞭落人手心中大怒,对方却只是一位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看上去似是个婢女。更令他气愤的是她一招得手后便开始品评起来,视他堂堂的一舵之主若无物如何能使他受得了。他一声怒吼抽出宝剑喝道:"再不让开休怪老子不客气!"

"不客气又该怎样,嘴咧那么大干什么,想咬我的马吗?"坠儿平日总是低眉敛目的,那是小时在袁府身为下人养成的习惯。这次出来陪着张燕,顽皮刁钻本性放了出来。张燕以为这都是向嫂嫂学的,对她的应答颇为赏识。

那位舵主气得哇哇怪叫纵马挥剑砍来,梁蝉早就着这几个人不顺眼岂容他来放肆,怒叱一声挥刀迎上。手中只用了五成内力向上一架,只听"当"的一声响亮,对方的剑竟被震断。二马交错她刀交左手右臂急探正抓在他后腰之上,稍用力扯离马背借势单臂举起笑道:"燕妹,送你一个礼物!"挥手向张燕抛去。

张燕亦是笑道:"我可不要这么大个东西,一天得喂多少食儿。"伸手接下随即单臂挥动内力一吐,偌大个身躯从铁旗邦三位舵主头上掠过缓缓向赶来的邬朋珠飞去。"邬姐姐,此人曾得罪于你,小妹代为教训了!"张燕看到了邬明珠从心里高兴,不由得叫了起来。

一个壮汉怎么也有一百五六十斤重,在这两位姑娘的手里抛来抛去如同儿戏一般。陆经天等人大是惊奇,邬明珠在后面有人挡着看不清楚急催马上前,见是张燕到了非常高兴,忙提内力将飞来之人接下放在地上。这位舵主被抛得头脑发晕,如同醉汉一般踉踉跄跄地回到队里,自觉脸上无光低头不语。

陆经天在宫中就认识张燕,见她在此现身心中大惊。四处察看未见有埋伏的迹象有些奇怪,以她的身份怎么只带这几个人?而且除了出手的这位姑娘余皆庸手,这使他大惑不解。若无中毒之事和肖盘龙联手擒她易如反掌,只可惜了这个绝佳的机会。

邬明珠见到张燕如见亲人是又惊又喜。"你们怎会在这里?"不等回答又向那位舵主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和公主动手,还不退下!"再转过脸来时眼睛里已经含满泪水,她飞快地跳下马跑上前将张燕抱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和张燕只见过两面,两次都是在孤雁岭谷口。她只身进入埋伏之地,虽然救的是敌人,张燕对她舍生赴险凛然取义钦佩之极。比武较技,张燕虽武功略逊于她,但是技能达意剑可传神,她们都能感知对方的心理。尤其张燕弃神兵而就常物的磊落之举,更使她推崇倍至。不待比完她二人已是悻悻相惜,分手时均有依依之情,此时的突然相见怎能不使邬明珠喜极而泣。

邬明珠性子刚烈,受些委屈也能忍受。一旦发泄出来就会如决堤之水势不可挡。张燕见她哭得伤心知受伤害太甚,忙给她擦拭泪水。"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邬明珠长长地吁了口气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真没出息,不知怎么回事见到你们就想哭。"

"你的事我们已经听说了,公主专程来给你践行。"梁蝉说道。"呀!真的?"邬明珠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心里这一激动眼泪又落下来。见陆经天等人还在旁边,梁蝉看着不顺眼将脸一板斥道:"这里没你们的事全都给我走开!"他们如同未闻站在一旁不动,邬明珠道:"没听见吗?你们站开些。"他们答应一声很恭敬地退到路边。

"你说话可比我管用。"梁蝉说笑着,又望着他们恨道,"我说邬大妹子,你可真是好脾气,惹敢欺负我一刀一个早就摆平了,还费劲把力地给他们冶伤解毒。你给我记往,狼是喂不熟的,这就是我的子曰名言。"邬明珠点头称是。

张燕说道:"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真了不起,有勇有谋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在地。"邬明珠心有感触道:"同样是汉人,潘府的人为何那样坏?"梁蝉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潘老贼不是好人,便将江湖中各种各样的坏人都聚到了一起。"

邬明珠愣愣地看着她问道:"在你们眼里我也算坏人吗?""你当然不算,"梁蝉解释道,"潘老贼装出一付好人的样子,给许多武艺高强的人送请贴。潘玮不是江湖中人所以人们对他不甚了解,等弄清他不是好人时许多好人就离去了。咱们燕妹的爹爹张大侠.多杰上人.青芦寨的欧阳潜的那邦弟兄,还有我们的朋友陈双辛然子都先后离开了潘府。现在你也离开了,这叫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君不正臣投国外。"

如此高论出自梁蝉之口使张燕觉得有些新奇,只是最后的比喻略欠妥当。若是改为"不屑与之为伍"则更佳妙。

"见到你了,总算不虚此行。"张燕说着一摆手,坠儿用木盘托着两杯酒走了过来。翠玉盘.牙雕杯.皇封酒无一不是极品。张燕举杯道:"邬姐姐,祝你一路顺风。"邬明珠双手颤抖举起杯来二人同时一饮而尽。

张燕道声珍重,翻身上马带人绝尘而去。邬明珠如在梦中,望着远去的人影心中百感交集。仅仅为一杯酒一句话,日夜奔波往返千里,这份情谊谁能有?她觉得心中舒畅,咽喉哽噎,不争气的眼泪又要流下。

潘福一觉醒来,觉得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难过之感。痛.痒.酸.麻.涨真可谓五味俱全。又感觉如蚕食如鼠啮,似冰冻似火烧,都象又都不象。不过比起昨晚毒发时的痛苦,这实在算不了什么。

昨晚之事恍如隔世,一想到这里顿觉毛骨悚然。他思前想后发出一声长叹,不怨天不怨地,也怨不得邬洞主,只怨自己流年不利,谁让自己手欠去摸那只杯子呢。唉!他们害人不成自己倒成了替死鬼。

他擦擦额头的汗水,强忍痛楚慢慢地穿衣起床。摘下窗帘方知天己大亮,估计已是巳时了,在潘府当管家这么多年还是等一次起得这么晚。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摸了摸怀中的解药感到有些好笑。按照邬明珠的嘱咐,昨晚无人时他翻出了几粒跌打丸之类的药,分掰为二搓成丸状充做解药。

此举实在多余,老员外人虽倔犟,但待自己如同家人一般。他本不想多此一举,继而又想防人之意不可无,备而无患万一有什么闪失自己的性命难保。反正又不费事,于是将真的贴身藏好,将假的置于原盒之中。

难怪姓邬的丫头要我加以提防,她就是身受冤屈之人。嘿嘿!她怎知算计她的也有我一份,这叫做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潘福信手拿起存放假药的盒子得意地想着。忽然他觉得情况不对,将盒子摇了摇没有声响急忙打开来看,他立刻目瞪口呆起来。

盒子空空如也,里面的药不翼而飞。他心里大大地一震随即又得意起来,真药还在谁能奈我何?哎呀不好!定是员外盗走解药,我必须装出焦急的样子来寻找,否则,否则性命难保。想到潘玮的心黑手狠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颓然坐到床上。潘玮呀潘玮,你不对呀。想我潘福为了你家,可以说是呕心沥血肝脑涂地。多少年追杀张远一家屡涉凶险也结下仇怨;为你们潘家做生意挣下无数的银子;勾结官府圈地占田弹压百姓;贿赂按察史陷害李荃和燕屏公主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我出谋划策四处奔波?现在可好,磨未拉完就要杀驴,你是不是太黑太狠了?你既然无情就休怪我无义,等我离开这里将你办的坏事全都告密给官府!

见四下无人他服下一粒解药,又翻箱倒柜找出自己多年积攒下的金银细软打成一包,然后拿着空盒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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