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公共租界的时候,唐毅就注意到这栋中西合璧的建筑物了,在寸土寸金的租界里,这栋洋房简直是可以用鹤立鸡群来形容.而门口的听差也都是西装笔挺,皮鞋锃亮,三七开的头发梳的油光水滑,苍蝇落上去都能摔个跟头,说话彬彬有礼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骄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海滩的小开、富二代之类的呢!而那个管家的气派就甭提了,长衫浆洗的没有一丝褶皱,团绸马褂千层底布鞋,神情不怒自威,比一般官宦家的老爷都有派头的多。
这是谁家的府邸?连下人都这么大的谱?唐毅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而当安娜将一个十字架交给管家的时候,很明显的看出他的手颤了一下,小心翼翼似乎捧着的是传国玉玺,连话都说不囫囵了,立刻飞也似的跑上楼通传。

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老者从楼上跑了下来,身后呼呼啦啦跟了一大群人,老头跑的太快,险些摔了一跤,旁边的人急忙搀扶住他,老者甩开他们的手臂,急匆匆的跑到门口。而安娜则是笑盈盈的站在铁门外等待。

老人瞪着眼睛上下打量安娜许久,迟疑片刻惊喜道:“你是····你是小安娜?”

安娜浅笑道:“您一定是安德烈爷爷了?”然后嘟起嘴娇嗔道:“你以前送给我爷爷的那匹玉马,被我不小心给摔碎了,爸爸狠狠的打了我一顿!都是你害的!”

老者哈哈大笑,上前一把拽住安娜的手道:“怪我,怪我,都是爷爷不好!爷爷给我的小安娜赔罪了!”

老者身后的人都傻了,从来没见过和他这么说话,即使是租界洋行的大班、工部局的董事、各国驻上海的领事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谁敢对他有丝毫的不敬?但是他不但不生气反而不停的自责。

唐毅和蒋经国更懵了,这个老者明明是个中国人,怎么起了个俄国名字?

老者亲切的拉着安娜的手道:“彼得罗夫大夫身体还好吧?我可十多年都没见到他老人家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你父亲母亲呢?你爸爸是个坏小子,他结婚的时候不好好陪着新娘子,反而和我这个老头子拼酒,把我喝的醉了三天三夜差点就见了上帝了!”

安娜一下子眼圈就红了,扑到老者怀里,呜咽着泣不成声。

老者心里一惊,立刻就猜到了安娜的家中一定发生了劫难,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无声的安慰着。过了好半天,安娜才哽咽着道:“爷爷、爸爸、妈妈都没有了····我记着我们回苏联的时候,安德烈爷爷您说,如果在那里过的不好就来找您!我就来了,我是好不容易才到了上海的!”

老者的眼眶也湿润了,喃喃的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孩子,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亲爷爷,再不会让你受一点点的委屈!”

安娜本来是抽泣,突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紧紧的抱着老人像是溺水的人搂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老者身后的人都静默不语,等到安娜哭声渐渐放低心情略微平静了些,老人才放开搂着他的手臂,看了看一直站在门口的唐毅和蒋经国。

老者突然发现,他俩的衣服尽管都是簇新的,但是脸上都带着伤。蒋经国的腿脚似乎有点问题,而唐毅西装里面,肩膀高高隆起,一条手臂不自然的垂着,很显然是肩膀受了伤打上了绷带。

老者的脸色变得铁青,低声问道:“安娜,你们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极为严厉,看得出他是动了真火。

“哈哈,我刚才就觉得眼熟,原来这位勇斗日本浪人的女侠是阿德哥的故人啊!难怪这么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了!”

一个身材不高,样貌斯文的男子抚掌而笑从楼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刀疤脸的巨汉。唐毅和安娜一看,这不是上午说了两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走了的那个人吗?

老者先是一愣,随即笑着道:“月笙,来,介绍你认识一下,这是我虞洽卿救命恩人彼得罗夫大夫的孙女安娜,今后也是我的孙女!”

虞洽卿?上海滩鼎鼎大名的“宁波大亨”?他从一个颜料店的小伙计胼手胝足打拼成上海总商会的会长,北洋政府的财政次长,靠着头脑和灵活多变的手段,二十年间就富甲天下成为江浙财团的掌门人,在上海租界曾经有一条道路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而以中国人的名字命名的马路,在租界仅此一例!

他的威名震慑上海滩三十多年了,当年法租界想东扩,要侵占宁波同乡会的“四明公所”,虞洽卿振臂一呼,五万宁波人罢工、罢市、游行,整个上海所有中国人都积极响应,弄的法国领事被撤职灰溜溜的滚回巴黎。西奥多.罗斯福当美国总统的时候,美国制订了更严厉的排华法案,美国警察更是凌辱了大清驻美国武官,消息传出中国,虞洽卿义愤填膺,号召全国抵制美国货,中国二十五个商埠和海外华侨群起响应,当年就让美国损失了三千万美金,仅仅美国的纺织业的损失就达到了惊人的两千万美金。罗斯福总统迫于压力,宣布放弃庚子赔款的剩余部分,在北京城建了清华大学····

这么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怎么会和安娜一家有如此深的交情?看起来,虞洽卿对安娜比亲孙女还要亲热许多啊!月笙?虞洽卿称呼那个矮个子中年人是这个名字吧?莫非他是杜月笙?

唐毅的脑袋都炸了,一个虞洽卿就够自己震撼了,又冒出一个黑道大佬杜月笙!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只要是有个耳朵的人,谁不知道上海滩青帮大亨杜月笙啊!

虞洽卿见安娜哭够了,笑着道:“你看,我都老糊涂了,赶紧进屋啊!”

安娜眼泪还没擦干就道:“安德烈爷爷才不老呢!我小时候看你就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您看起来最多才五十岁!”

虞洽卿哈哈大笑:“你这个孩子就是会说话,比我那几个孙子、孙女都强!”拉着安娜的手往院子里走。

杜月笙走到唐毅身边道:“请问兄台尊姓?”

“不敢,姓唐!”

杜月笙拉住唐毅的手亲切的道:“唐兄真是好汉,给咱们中国人长了脸!不知道唐兄在何处高就啊?”

唐毅打着马虎眼道:“做点小生意!”

杜月笙也不再往深处问,诡秘的朝虞洽卿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道:“有阿德哥相助,唐兄今后的买卖那是要财源滚滚了!”

唐毅感觉杜月笙的手很粗糙,有不少的老茧,和他清秀如书生的面容有些不协调,看来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受了不少的苦!

虞洽卿、杜月笙,这些人都是从最底层千辛万苦的打拼上来的,都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有了今天的地位,这些人都是人尖子老狐狸,可不是像蒋经国那么好糊弄。唐毅实在不敢和杜月笙交浅言深。

不过,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唐毅判断出来,在后世声名显赫的杜月笙,实际地位尚且不及名声没有他响亮的虞洽卿。

等进了屋,虞洽卿一一向安娜介绍屋里的人,唐毅就更被一个个响亮的名字震的头发昏了!面粉大王荣德生、煤炭大王周作民、金融巨子陈光浦·····而最出名的自然是那位一脸麻子的黄金荣。

安娜简单的说了自己来上海的经历,听的虞洽卿老泪纵横,抓着安娜的手不停的道:“孩子,你受苦了啊!”

等到杜月笙添油加醋的将安娜斗日本浪人的事情讲了之后,虞洽卿又是惊骇又是喜悦,连连道:“孩子,今后不敢再这样了!有什么事情交给爷爷办,要是伤着你了可如何是好!”

安娜笑着道:“爷爷,那几个日本人还不放在我眼里···今后我就投奔安德烈爷爷您了!给您添麻烦了!”

说着说着,安娜的眼眶又红了,虞洽卿赶紧用袖子给她擦眼泪,佯嗔道:“不哭了啊!再哭爷爷就不高兴了,说什么添麻烦?这话就该打!”然后冲管家道:“老方,你去给安娜布置个房间,再安排人给她做几身衣裳。可怜的孩子,万里迢迢来找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子,连个行李都没有,不晓得这一路吃了多少的苦····今后,就不要叫我安德烈爷爷了,就叫爷爷!你就是我的亲孙女,其他的孩子有什么,你一样都不会缺,等你出嫁的时候,保证给你办的风风光光的!”

安娜嘟起嘴道:“行李是有的!”回头恶狠狠的瞪了蒋经国一眼,蒋经国自知理亏脑袋立刻就耷拉下来了,安娜没有理他,委屈的对虞洽卿道:“我的行李很多的,里面好多漂亮的衣服,可是下船以后都被小偷给偷走了!”

黄金荣哈哈一笑道:“大小姐,你把心放在肚子里,老黄保证明天你的行李就一件不少的送到虞公馆!阿德哥啊,你是有福气的,凭空多了这么一个漂亮又有本事的孙女!可惜我黄麻子没福气,怎么就生不出这样的一个女儿来!”

虞洽卿打趣他道:“锦镛啊,要不你就讨个白俄的小老婆,自己生一个?”

黄金荣摇头晃脑道:“我是不成了,万一生个女儿像我一样满脸的麻子,那得倒赔多少嫁妆才嫁的出去啊!”

满屋人哄堂大笑,虞洽卿也笑的捂着肚子。

安娜漂亮的大眼睛转了两下,笑盈盈的对黄金荣道:“那我给您做女儿,您要不要?”

黄金荣喜出望外,哈哈大笑道:“那感情好啊!”

杜月笙也凑趣道:“黄大哥,你收了这么个女中豪杰做干女儿,那是简慢不得一定要大操大办的,到时候兄弟可是要讨杯酒吃的!”

黄金荣得意的笑道:“怎么,月笙老弟眼红了?”

杜月笙故意装出苦闷的神情道:“哎,这么有本事的干女儿,我也想认啊!就是不知道安娜小姐和阿德哥瞧不瞧的起我这个卖莱阳梨的!”

虞洽卿手捻胡须笑道:“天下卖水果的成千上万,有你杜月笙这样成就的也仅此一人罢了!安娜,今后你拜了锦镛和月笙这两个干爹,看上海滩还有谁敢欺负你?”

黄金荣、杜月笙异口同声道:“就是没我们这俩干爹,又有谁敢欺负阿德哥的孙女?”

安娜回头得意的朝唐毅挤了挤眼睛,唐毅一阵恶寒!这丫头的脸皮也太厚了,打蛇随棍上,这这么屁大的功夫就攀上黄金荣、杜月笙了!

干爷爷是虞洽卿,还有黄金荣、杜月笙这两个煞神做干爹,别说是上海滩了,就是在全中国横着走,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不过唐毅心里也明白,黄金荣、杜月笙也不见得是真喜欢安娜,非认她做义女不可,这不过是讨虞洽卿的欢喜罢了。说白了,还是这老头子的面子比天大。

突然唐毅猛然警醒,安娜曾经说过,她要帮自己处理那批从苏联走私过来的商品,眼前的虞洽卿不是最好的收货人!

上海滩还有虞洽卿摆不平的事情吗?莫非安娜早在苏联就打算好,给自己和虞洽卿牵线了?

这个小妖精的心机太深,后台也太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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