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有生意做,祁飞很无聊。.26dd.Cn
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祁飞掰着指头计算歇业的天数。***一会儿就算糊涂了。或者说,是给气糊涂了。他还不至于如此不堪,连加法都算不来。

电脑就在面前开着,可祁飞不想用。昨天看了一篇评论,说人类现在越来越笨了,这是寄生主义的必然结果。

这狗屁理论让他很恼火。

还是出去遛达一圈儿算了,祁飞想,老这么窝在家里,会变成酸菜的。

“您到哪儿去?”杨修问他。

“闷煞了!出去透气。”他看看它的大独眼。“记着。今天我想吃红烧鱼。”

“您的账户上钱不多了。”杨修提醒道。

“买鱼的钱总有吧?”祁飞冷笑,一甩头就出了门。

东归是一个滨海小镇。从家走到海岸,只需要半个小时。祁飞一直怀疑亚细亚海是否有资格被称为海。海水应该是咸的,可亚细亚海却是淡的——溶化地下冰层的时候,火星拓荒者们应该兑些盐进去,这才逼真嘛。

祁飞在防波大堤上晃晃悠悠地走着。他还记得小时候,每天晚饭过后,爸妈就会带自己到这儿来散步。爸爸经常指着天空说:“喏!那个就是地球,我们人类的故乡!”

可故乡又是什么?他郁闷地想,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他一**坐到大堤上,两条腿耷拉下来,在空中一摆一摆的。海水是淡红色的,泛起细密的波纹,一股股地涌动着冲向大堤,发出哗哗的声音。一阵风吹过,波纹便变幻了阵形,像是被无形的手扯出一道线来,从海面上掠过。

地火战争初期,地球上有不少人是支持火星一方的。他们想方设法地偷渡到了火星,加入了志愿军,扛着枪反过来打“地球侵略者”。他们被称作“自由移民战士”。祁飞的祖父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他倒没有参军,而是干起了老本行——在一所大学里教书,还娶了个火星人老婆。

根据火星官方的统计,从地球来的“自由移民战士”大约有十三万。不过到了后来,偷渡者中难民的比例越来越大。火星的资源并不丰富,接受援助政府当然愿意,背包袱就不高兴了。火星人对偷渡客的态度,在“驱地运动”时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据说当时死了不少人。幸好祁飞的祖父那时候已经去世了,而他父亲在出生前就做了基因手术,眼睛是有照膜的,要不然这一家子也可能会被当成地球特务枪毙掉。

家无三代富,这话不假。祁飞的祖父当年算是科技精英,来火星以后还是很有些地位的。到了他父亲这一辈儿,为了免遭“驱地运动”的清洗,将老爷子的遗产都拿去贿赂政府官员了。他的父母后来都被征入伍,没过几年父亲就死在了战场上——连同那艘倒霉的宇宙驱逐舰一起被炸得粉碎,连个骨头渣子都没留下来。接着母亲在贝塔宇宙基地沦陷时也死了。而为了逃避兵役——祁飞是真怕了这场***战争了——他将政府发下来抚恤金又给花了个干净。

如果老爷子当时本本分分呆在地球,哪会有这些麻烦呢?祁飞愤愤地朝海里吐了口痰,看着那团涟漪慢慢地扩散开来,唾液在水面上飘荡着。

有个诗人说:“这世界是一本混账,所有人都***迷失了方向。”

他又吐了口痰,着迷地观察那些小泡泡是如何在水里消失的。心想人一辈子也就是个水泡罢了,顶多泛个水花儿。所有的水泡泡加在一起也还只是水而已。能够使得大海掀起波澜的,是风和引力,而不是海水本身。

电话响了,是杨修打来的。

“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了。”那个讨厌的电子合成声音说道。“您最好快回家。”

祁飞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天色,果然有大片的云层正在聚拢着朝地面压过来。他一骨碌爬起来,撒腿就朝家跑。每年的尘暴会将大量的火星尘带到天上,然后尘又随着雨水落下。火星尘是赤红色的,所以雨水看上去就像血水一样,而且粘粘的很烦人。

听到消息的不只祁飞一个。一路上,大伙儿都在往家奔。他看见小爱丽丝在前面,推着她们家的售货车子一瘸一拐地跑着,便加快了速度赶上去问道:“怎么了?”

“车子坏了,刚才又被人撞了一下扭了脚。”小爱丽丝哭丧着脸。她也是孤儿,现在继承祖业靠卖些零碎儿养活自己。

“你到我家躲一会儿雨吧。”祁飞又抬头看天,云的来势很急,小爱丽丝的家在镇子那头,怕是没等到家就会被淋个正着。他只顾朝天上看,没成想脚底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了个五体投地。

“不用了。”她愣了一下,矜持地回答着,也不管他趴在地上疼得次牙咧嘴,继续歪歪扭扭地朝前去了。

祁飞记起来,小爱丽丝是“纯火星人”,自己是自作多情了。他气哼哼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这才叫好心没好报呢!”他低声责怪自己:“看到女人魂儿就没了。没出息!”

他还在发愣,一滴冰凉的水珠打在头顶上,“啪”的一声。

“糟糕!”祁飞嘟囔着,急忙回家。到家时,一身已经湿透,洗了半天才去掉了颜色。

祁飞洗过澡从浴室出来,却见到杨修正在浴室门外等着。

“请您把衣服穿上。”它递过干净衣服。

“烦人。”祁飞想起家里已经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好再像以前一样可以光着身子走来走去。他套上衣服,问道:“那家伙这么早就回来了?”

“姬晴小姐还没下班呢。”杨修说。

这栋房子是祖父留下的,双层别墅式小楼,六十年前建筑设计大师道格拉斯的作品。祁飞现在最值钱的财产就是这栋房子了。上个月他打出了“海景房出租”的广告。这倒没有吹牛,二楼六个向阳的房间都可以看到亚细亚海。不过现在经济这么不景气,他开出的每月两千仙的价钱吓跑了不少人,只有姬晴一个房客搬了进来。她在这里住了十多天了,很喜欢这栋房子。

姬晴是个双脑人,她的脑袋里植入了一套蛋白晶元结构的副脑,能够极大的扩展人脑的功能。副脑是有钱人才享受得起的玩意儿。而智力得以突飞猛进的双脑人,在各行各业自然是大展宏图如日中天。有人说,双脑人是人类未来的希望,只有这样,人才不会被机器人超越,继续占据着主宰世界的宝座。不过就目前来说,双脑人的存在,却是愈发地加剧了贫富间的差距。

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每当祁飞看见姬晴,就会意识到这一点。所以祁飞不喜欢她,要不是两千仙可以解决经济危机,他绝对不会把那间带阳台的房间租给她。

她是个白种人。和所有的白人一样,皮肤上满是浅色的痣斑和长长的金色的汗毛,还有浓郁的体味。她喜欢用香水——鬼知道是什么牌子——跟体味掺和在一起,闻起来感觉很古怪。她有一双冰冷的灰绿色的眼睛。所有这些都是祁飞所讨厌的。他喜欢亚裔女孩儿,皮肤细腻嫩滑,头发乌黑光亮,身上只会散发出淡淡的天然芬芳。

不过姬晴的身体对他来说确实很具有诱惑力。在家的时候,她的衣着很开放,经常穿得若隐若现地走来走去。这与其说是诱惑,还不如用煎熬来形容更为贴切。祁飞知道她从未将他放在眼里,而时不时炫耀她的乳沟,只不过是一种无意识的生活习惯,就像以前他喜欢光着身子呆在家里一样。即使其中有什么用意,也只会是某种调戏与捉弄。而他是绝对不敢越雷池半步的,借他两个胆子都不行。

祁飞本以为她是哪家公司的高级主管,要不就是来东归镇度假的富家小姐,心里还很高兴,至少第一个房客不是个丑八怪。当姬晴搬进来后的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身穿着少校军官服出现在客厅里,他眼睛都看直了——姬晴是火星国防军第八集团军驻东归镇的军代表。祁飞真的被吓得不清,二十万仙也无法补偿他的精神损失。

当初租房的时候怎么就***忘记问了呢?半个月来他一直这么埋怨自己。如果让这个女人知道自己是国家兵役法的漏网之鱼,那自己立即就会被装进运兵车送到前线去成为炮灰。东归镇这些年去当兵的人,能够回得来的都是残废。祁飞想我还没结婚呢,爹妈的抚恤金给自己用了,自己如果死在战场,那份抚恤金又给谁?

因此这些天来,只要姬晴在家里,他就老老实实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尽量减少两人碰面的机会。不过这房子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每次他跟她打招呼的时候,都要竭尽全力才能掩饰住心底的恐慌。更要命的是昨天姬晴说了,她非常喜欢这栋房子,希望能够签一个长期的租房合同。

那还了得!即使不签那份见鬼的长期合同,姬晴已经预付过一万二千仙,至少还可以在这里名正言顺的住上半年。而自己能否在这半年里依然保持神志清醒都难说,搞不好哪一天就彻底崩溃掉了。祁飞今天一直都在琢磨着,怎么把这个灾星给扫地出门。想得脑袋都疼了,却还是没有结果。

吃过午饭,他又坐到电脑前。先看了看自己的信箱,仍旧一无所获。这几天也蹊跷,生意都不晓得跑哪儿去了。不过银行账户上倒是收到了客户转来一笔汇款,四千仙,还算不错。他赶紧将电费、水费和网费给交了,这样一眨眼工夫四千仙就只剩下了一千三百多仙。祁飞又查了一下帐,还有三家客户没有付款,总计一万零六百仙。他一一发去催款信。

祁飞盘算了一下,把那些帐都收了,加上自己的余钱,一共有两万多仙。这段时间自己干脆离开东归,到外地去转转。惹不起这女煞星,总躲得起吧?在外面玩儿他半年再回来,到时候变造个理由说没法子续约,或者干脆把房子卖了。想到这里他心情好了一点,而一阵倦意随即涌上来——这些日子他夜夜失眠。祁飞钻进被窝,没过一会儿就鼾声大作。

这一觉睡得爽快,直到傍晚杨修才将他唤醒。“该吃晚饭了。”它说。

“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你又来捣乱!”

“保持良好的作息习惯有利于健康。”杨修一板一眼地说。

“滚你妈的健康!”他嘀咕着。

“您用这种方式来侮辱一个机器人是没有意义的。”杨修的独眼眨巴了一下。“而且我是为了您好,您不应该这么说我。”

“你闭嘴的话我就会活得长些。”祁飞走到餐厅。中午没有食欲,那条红烧鱼几乎没怎么动,杨修把鱼又热了一道,没有做其它菜。

“拿瓶酒来。”祁飞想喝点儿酒,然后晕乎乎的好继续去睡觉。

“您想喝什么酒?”杨修打开壁橱,一边找一边喋喋不休。“只有一瓶青酒了。可以么?您要少喝点儿酒,这东西伤身体。”

祁飞没理睬它,接过瓶子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抿了一口这才说道:“你这个玻璃脑袋懂什么?你又没喝过酒,怎知个中乐趣?”

“我的主思维控制器是量子交换芯片组,不是玻璃脑袋。您不能老是这么嘲笑我。要知道机器人也是有自尊的。”杨修忍不住反驳道。

“哼!”他夹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嚼着,又灌了一大口酒。

“当心鱼刺,别卡着喉咙。”机器人提醒道。

“很悠闲嘛!”姬晴款款走进餐厅。她刚回来,那身制服让祁飞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啊——你回来了。”他连忙说道。“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呢。”姬晴坐到餐桌前,看着那盘鱼笑道。

“我——我已经吃饱了,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就随便吃点吧。”祁飞此刻食欲全消,只想着赶紧回自己的房间躲起来。

“那就不客气喽!”她展颜一笑。“对了,可不可以麻烦你的机器人帮我清洗一下车子?这雨真是讨厌呢,我想全镇的车子现在都是一个颜色了。”

“没问题。”祁飞挤出一个笑容,回应对方的幽默。在杨修应声离开餐厅的同时,他也站起身来。“我还有点事情,就不打扰你用餐了。”

“别急嘛!你的酒还没喝完呢。”姬晴抿嘴一笑。她轻车熟路地找出餐具,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在这里住了半个月了,一直忙于公务,都没来得及跟戚先生好好聊聊呢。”她举杯致意。“干杯!”

“啊——好!好!”祁飞告诫自己要镇静。“祝你——工作顺利!”

“谢谢啦!”姬晴咂了一小口酒,脸上很快浮现出一抹红晕。

青酒是用火星特有的大叶青蕨酿制的烈酒,有种特别的味道,甜香里带着一丝苦涩。火星人不论贵贱都很喜欢喝青酒——有人说青酒入喉时的那种灼烧感,可以让你清楚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火星精神。

“参军以后就很少有机会喝酒了。感觉真好啊!”她慨叹道,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军装里紧紧裹着的曼妙**,在椅子上舒展成一个美丽的弧,而那对丰满的**就愈发高耸。

“军官也不可以喝酒么?”祁飞将目光从她的胸部移开,却正好撞见她丝笑非笑的眼神,不禁有些尴尬,没话找话地说。

“是啊!军队太约束人了。幸好我不属于野战部队,否则说不定也会当逃兵哩!”姬晴睨视着他。

“你们也很辛苦呢!”他的心脏“咯噔”一声跳到了嗓子眼那儿。这女人什么意思?他不敢恋战,站起身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呃——我还有事,就失陪了。”

“你似乎很怕和我说话呢?”姬晴的脸红扑扑的,眼睛里波光盈盈。

“哪里!真的——是有事。”他艰难地说道。

“你少骗人哩!”她随意地解开胸口的两颗纽扣,露出雪白的肌肤。“我最不喜欢别人骗我了!”

祁飞紧张地看着她慢慢站起来,身体仿佛有些不胜酒力地轻微摇晃了一下,然后一步步绕过桌子朝自己走过来,就像是一头逼近猎物的母兽。这女人到底要干什么?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还是在存心作弄人玩儿?

“如果——我们能够保持友好亲密的关系的话。”姬晴走到他的面前,胸脯几乎就要触及到他了。祁飞的身体却好像变成了化石动弹不得,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运兵船的影像,就像一口深灰色的巨大棺材。姬晴的个子比他还高一丁点儿,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她的呼吸中带着浓浓的酒气,但眼神中却毫无一丝醉意。“你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我也不会让它发生的。”

“那我该怎么做?”祁飞松了口气,恢复了说话的能力,额头上已经是汗珠密布。看来房租是收不成了,说不定那一万二也得还给她。他安慰自己,就算是破财消灾好了。

“我还没想好哩!”姬晴笑嘻嘻地说道,脸上露出高兴的表情,似乎很喜欢见到他做出的屈服姿态。她突然伸手把他拉进怀里,头微微一歪,湿漉漉的唇半张着封住了祁飞的嘴巴。

“车子清洗好了——”杨修说着走进屋子,迷惑地看着紧紧搂在一起的两人。祁飞满脸通红,眼睛瞪得溜圆,双手在身侧微微分开似乎要抓什么东西,却既不愿意配合地搂住姬晴,又不敢将她推开,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可笑的姿势。在它的记忆中,祁飞从未如此狼狈过。

“叫它一边儿歇着去吧!”姬晴暂停了侵犯行动,语气轻柔地,却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杨修不等祁飞下令,识趣地转身离开。出门的时候,它听见她低声笑着说:“你一点经验也没有嘛!”杨修觉得有些疑惑,祁飞的电脑里装有专门的虚拟性服务软件,就算他没有实战经验,表现也不至于这么拙劣。人类真的很有趣,它想。

祁飞喘了几口粗气,刚才他连呼吸都忘记了。他无计可施地傻看着这个女人,心里只有秘密被揭穿以后的那种慌乱,哪儿还有什么**可言。

“你的机器人帮我洗干净了车子。”姬晴腻声说道:“今天我出了一身汗,你帮我洗一下好不好?”

祁飞被浴室里弥漫着的浓烈异味熏得头昏脑胀的。这个女人是化学武器来着,他痛苦地想着。他拿着一团沐浴丝棉,笨拙地在她身上揩拭着——他平时自己洗澡都是粗枝大叶草草了事,哪干过这种精细活儿。

任凭姬晴挑逗,祁飞都没有出现男人本能的冲动。他表情呆滞魂不守舍,雄性器官就像是一条装死的毛虫萎缩成一团儿。

“你是不是性无能啊?”她有些扫兴,狐疑地问道。“别让我失望哦!”

与其说祁飞是被前一句话刺激得恢复了神志,倒不如说是给后面那句话吓醒的。他恶狠狠地瞪着姬晴,猛地一把抱住了她。

狂乱过后,祁飞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租给姬晴的这个房间,以前就是爹妈的卧室啊——简直丢死戚家人的脸了!他的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自己其实是被**了。他呆瞅着天花板欲哭无泪地想:“这***什么世道!”

“我真的很喜欢你呢!”姬晴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她舒服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短而蜷曲的金发软软的,蹭得他有些痒痒。

她在他的心窝上亲了一口,柔声说道:“以后你可不要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哦!”她噗嗤一笑。“我的心眼很小的!”

祁飞没有吭声,他的嗅觉已经习惯她的体味了,而他的头脑也慢慢冷静下来。军代表拥有新宪法所赋予的征兵权,而且可以决定新兵的分配去向。无论如何都不能触怒姬晴,否则的话,下场可能会比当初乖乖服兵役更惨——她如果故意把自己分到一支炮灰部队,那么就连因为残废而退役的希望都没有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嗔怪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不是!”他苦笑着答话。“只不过——我不太适应你——这种方式。”

“你讨厌我也没办法!”她吃吃笑着,凑到他耳边一语双关地说道:“你的把柄被我抓着哩!”

祁飞无言以对,只觉得她的身体好沉,压得自己闷闷的不舒服。

“对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她问道。

“我是个媒子。”他坦白交待道。既然已经被她逮了个正着,也就没有什么秘密再值得隐藏的了。

“媒子”是指那些专门替客户在网络上搜索资料的人。地火战争后,地球与火星间的网络联系也被切断了,不过“媒子”们却又办法越过那道无形的鸿沟,溜到对方的网域去查找信息。这其实也可以说是一种偷渡,只不过是发生在虚拟世界里。“媒子”就像是民间的情报组织,一般是帮客户干一些信息的搜集和分析工作,有时也会替地球后裔寻找在那一边的家族关系。“媒子”是一种非法的职业,但政府并没有太重视,除非这些人的行为危及到了国家安全。他知道这一点,所以并不担心交待之后会引起什么不良反应。

“那你也挺有本事的嘛!”她果然因为他的诚实而显得有些高兴。

能够成为一个“媒子”,必须要具有非凡的电脑技巧,能够像古代的飞天大盗一样在网络上来去自如;还要有超常的判断力,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从海量信息库中找出符合要求的资料。一般的人是做不了“媒子”的——这不像过去电脑普及时代,普通的电脑爱好者使用一些软件工具就可以自称是“黑客”——甚至连现在的最高级的机器人也无法达到“媒子”的水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媒子”就是网络里的精灵。

“你为什么要逃避兵役呢?”姬晴感觉到了他有些呼吸困难,便从他身上翻滚下来,依偎到他的臂弯里。“军队情报部也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啊!”

她说得没错,确实有不少的“媒子”被军队收编了,但他从来就不敢有这样的奢望。相比之下,地火双方停战的可能性还更大一点儿。

“因为——”他吐了口气,感受着从压迫下解脱后的轻松。“我是地球人的后裔来着,没资格进入任何要害部门。”

地火战争的起因,是因为地球人看不惯火星人眼睛里为了适应本地环境而生出的照膜——地球人说火星人在黑夜里眼冒荧光,是“魔鬼的孩子”。而自尊受到伤害的火星人的反应更加滑稽,“纯火星人”把所有非拓荒移民——包括“自由移民战士”和难民以及其他原因来到火星的后期移民——以及他们的后裔都视作异类。“地球后裔”这个称呼本身就很可笑,只要你还是人类,谁不是地球后裔呢?不过这个称呼就像是地球历史上犹太人佩戴的六角星,被赋予耻辱的含义。据说地球上也有“火星杂种”这么一个类似的说法,用来区别那些倒霉的返回故乡的火星移民以及他们的子女。

人类——不论是地球上的,还是火星上的——在这场战争中,都是一样的疯狂愚蠢。祁飞有时真的很困惑,搞不懂人类文明这几千年究竟是怎么“进步发展”的。那些理应属于耻辱的历史遗恨的野蛮错误,却一次又一次地被重复着。而犯错时的人们,却像是脑子都被火星雨泡坏了,庄严地、郑重地、理直气壮地干着傻事。如果说这只是少数人发狂,那还可以理解成偶尔的返祖现象。不过当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子的时候,就只能说是人类这个种族的悲哀了。只有一个鬼能够迷住所有人的心窍——那就是人类自己从猿到人的进化过程中未能消除的兽性。

别说情报部,祁飞连一般的工作都找不到。自从他成为“媒子”以后,总算是能吃饱饭了,却还是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不敢接下任何可能会触及政府痛神经的生意,生怕引火上身。但找“媒子”处理的事情,又有几件是见得了光的呢?所以尽管他是这一行里有名的顶尖高手,却活得并不滋润,时不时还会陷于断粮的境地。

“看来我真的不该把你给翻出来。”姬晴沉默了许久,突然叹息道。

“都是命啊!”祁飞笑得很惨淡。他拍了拍她弹性十足的裸背,心里对她的怨恨似乎也稀薄了一点。

“一定会有办法的。”姬晴语气不太自信地劝慰道。

“睡吧。”他嘟囔着。今晚的惊心动魄,让他现在只觉得疲惫不堪。

祁飞这一觉睡得很死。第二天还是杨修做好午饭以后将他唤醒的。机器人做的是什么菜他压根儿就没注意,他傻等了一天,并没有宪兵闯进家来抓人。看来那个女人不会把自己怎样,或许真的只是想找个情人而已。

没有新寄来的信,汇款也没有到。他坐在那儿,呆望着电脑屏幕,心里乱糟糟的。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粒火星尘,在半空中飘啊荡啊的,总是落不到实地上。

吃过晚饭,祁飞趴在窗户上,直到看见姬晴的车子远远的驶来才缩回头去。

平时她都是这个时候才回来的——除了昨天。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想念着她。究竟是因为对她掌握着自己命运所产生的畏惧,还是因为她没有告发自己而心怀感激?他也搞不清楚。

反正总不会是爱上她了吧!他自嘲地一笑。但很快笑容又消失了——他发现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

“真***贱!”祁飞低声咒骂道。杨修乖乖地呆在一边儿没有搭腔,独眼里光芒微微闪烁着,也不晓得它在琢磨些什么。

姬晴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对于才干极其突出的“地球后裔”,军队在经过严格的政治审查之后,会酌情给予安排适当的职位。仗打了几十年,人才越来越少,军队也是不得已才放宽了限制。她说如果祁飞同意的话,她明天就将他的情况作为专案呈报上去。

“你好象一点儿也不兴奋嘛!”她见祁飞没有做出应有的反应,不禁有些生气。

“那又怎样?”祁飞解释道。“像我这样的人,即使到了情报部,做的也是最危险的工作。”

“那总比当炮灰强吧?”姬晴冷笑道。“你以为我不告发,你就安全了?你这样迟早会被宪兵逮着的。”

“那就听你的好了。”他勉强打起精神,笑了笑说道。

“这才乖嘛!”姬晴笑嘻嘻地亲了他一下。“我说过,只要你听话,我就会对你好的。”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呢?”祁飞迷惑地问道。“我是地球后裔呐!”

他以为她会说自己不是种族主义者,结果他想错了。

“因为选择你的话会让我觉得有安全感。”姬晴想了想说道,她似乎记起了什么讨厌的事情,眉头微微一蹙。她晃晃头,又笑了起来。她抓起他的手,说道:“走吧,去我房间!”

“就在这里不行么?”祁飞答道。他讨厌这种被征服的关系,下意识地不愿到那个房间去和她**。她的房间本来是属于戚家的领土,那让他感觉到某种屈辱,觉得自己就像是历史上向欧洲殖民者进贡的黑人。

他觉得自己很贱。为了生存而出卖自己。

有的时候,人不得不相信真的是有命运这个玩艺儿存在的。至少,祁飞现在就觉得自己的好运来了。

他是被电脑发出的声音惊醒的——那是收到信件的讯号。

生意真的上门了,而且是一单价值三万仙的大生意。

对方要求得到关于一种名叫“吸血鬼”的病毒的详细资料。

祁飞先去了一趟“媒子”们的秘密据点。为了安全起见,他必须确认客户的可靠性才能行动。几十年来,“媒子”这个一个地下行业,已经发展出了相当成熟严密的一整套体系。不仅火星上,地球和月球上也有“媒子”,总人数据说已经超过了五万。“媒子”们分工细致明确,就像这个客户将订单递到祁飞这里的时候,他的真实身份背景早已经被专门负责安全的“媒子”检查过几十遍了。对此的形容是——“就算客户是一只苍蝇,咱也得用显微镜查清楚它一共有几根汗毛”。而负责派活儿的“媒子”则根据订单的具体情况指定由谁来完成任务。

他找到了给自己发信的“千年老妖”,老妖说这事儿是真的。他又去问负责把门儿的“马甲和尚”,和尚告诉他,客户是一家电脑安全疫苗公司,没有什么问题。他又等了一会儿,直到负责安检的“游吟诗人”发来确定信息后,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老妖、和尚和诗人都是好几年的老搭档了。但每次接到活儿以后,祁飞还是会分别向他们确认一番。这是例行的程序。祁飞这个小组能够生存至今,凭借的除了技术,更重要的就是每一次的小心谨慎。

“这是一项需要越界的任务。”诗人告诫道。“小心点。”

越界的意思就是要进入地球的网络系统。

所谓的“网络铁幕”或者“网络鸿沟”,其实并不是真正就有那么一堵墙或者一道沟存在。事实上网络是无形的,地火双方政府只能做到运用专门的系统,日夜不停的监视着来自对方那边的信号,并将其截获掐断。而“媒子”却能够躲过两道防线的检查,干着走私信息的勾当。

祁飞的绰号是“小飞侠”,这个名字在“媒子”中赫赫有名。诗人就说过:“再多十道铁幕,也难不到小飞侠。”此话毫不夸张。

两个小时后,他已经搞到了所要的东西。不过当他看着那些资料时,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电脑普及时代的“黑客”,现在演化成了两派。一部分是“媒子”,以穿越障碍刺探情报为生。另外一帮人则被称作“巫师”,专门设计攻击型病毒。

“吸血鬼”就是地球上的“巫师”制造出来的病毒。“吸血鬼”挑战的是阿西莫夫三定律。被感染的机器人会以维护自身利益为行为基准点,并且将病毒传染给其他机器人——现在的机器人,不仅是指像杨修这样的人形机器,还包括所有的具有自我意识的电脑终端——地球上已经有不少的地方爆发了“吸血鬼”病。“吸血鬼”这个名字很贴切。患病的机器人由于不能适应价值观念的巨变,而导致思维紊乱行为失常,甚至攻击人类或者其他的机器人。大部分的感染者最后会短路身亡。而有一些感染者却能“适应”这种转变,就像许多科幻小说里写的那样,变成“机器恶魔”,向人类的统治地位发起挑战。

祁飞心想,制造出“吸血鬼”病毒的那个或者那帮子“巫师”,绝对是对社会极度仇恨的疯子。他赶紧又偷渡到了那边,找到了地球最新研制出来的查杀“吸血鬼”的疫苗带回来。

他可不愿意杨修也感染上“吸血鬼”。虽然他很讨厌杨修,但那铁皮罐子在这个家里是不可或缺的——比如买菜、烧饭、洗衣服、打扫卫生什么的,祁飞自己可不愿意干这些琐事。很长时间以来,杨修是家里唯一一个可以和自己说话的对象。虽然跟它说话很容易让他火冒三丈,不过聊胜于无。

祁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讨厌杨修,也许是他呆板的思维和古怪的说话方式。把杨修买回家用了两万仙——它是当时思福公司最新型的产品,名厂制造,广告上说功能齐全品质一流还可无限升级,所以非常贵。祁飞本来希望它能够在工作上给与自己一些帮助,但机器人是不可能成为“媒子”的——它干不了,它的价值观也不允许它从事这种不合法的勾当。于是杨修的地位很快就从助手沦落成了佣人。

祁飞还记得,刚把机器人买回来的时候,自己很高兴,不过这种快乐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争吵就发生了。

他给机器人起名叫“小飞”,已表示对它的钟爱。

但机器人显然有自己的倾向,它闷声闷气地说:“我更喜欢A?T这个名字。”

“什么?”当时起飞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有问题。

“我很喜欢这两个字母。”它语气肯定地说。

“你恐怕更喜欢润滑油吧!”他冷笑。这机器人绝对神经不太正常。

“可您说的是关于给我起名的问题,我并不觉得润滑油适合作为机器人的名字。”

“那么AT又是什么鬼意思?”

“A?T是埃尔?特纳德的缩写。埃尔?特纳德先生是思福公司的装配车间主管,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很尊敬埃尔?特纳德先生。”

“可我***才是你的主人!”

“我知道,为您提供优质服务是我的职责。但这跟名字属于两个问题。”

祁飞气疯了。他马上打电话给思福公司服务部,得到的答案是,这并不是因为那个铁皮罐头个性古怪顽固,而是现在的机器人的智力水平只能到达这个程度。“老兄,你没有必要当它是你女朋友嘛!他只是个机器人而已。”对方如是说。

当机器人拥有了自我意识以后不久,世界上便多了个名词叫作“机器*****”。而且这个名词还被写进法律里面——比如不能将机器人视作奴隶、不能野蛮拆卸或者破坏机器人的结构等等。法律所限制的,往往是一些普遍现象。祁飞真要这么干,也没有谁会举报他——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机器人是私有财产可以任意处置。

祁飞脾气不好,但并不是虐待狂。他查阅了操作手册,删去了机器人所有关于那个该死的埃尔?特纳德的记忆。可机器人仍然不喜欢“小飞”这个名字。“我不会飞。”它解释道。

祁飞看着这个价值两万仙的活宝哭笑不得,深切体会到,为何那么多的夫妻会因为个性不合而离婚。

“那你就叫杨修吧!”他说。聪明,固执,令人讨厌。它就是属于那一类的。

“机器人不能拥有人类的姓氏。”它回答道。

“我可没想过要替你注册这个名字。”祁飞道。

机器人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从记忆库里找到了关于“杨修”的资料。它摇摇脑袋,说道:“杨修是一个悲剧人物,后来被曹操杀掉了。这个名字——”

“很适合你——”祁飞堵住了它的话。“杨修可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我也不是曹操嘛。”他伸手拍拍它的脑瓜。“就这么定了吧!起个名字都折腾半天,你到底是来给我服务的还是来添乱的?”

机器人不吭声了。

“而且,这个名字可以让你记住,不要老是说一些让我生气的话。”他一边将“杨修”两个字存入它的根记忆,一边说道。

但显然杨修做不到这一点。这些年来祁飞经常会被它气得七窍生烟。

不晓得杨修感染了“吸血鬼”会怎样?祁飞想,说不定它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杀掉。他打了个寒颤。

杨修仿佛感应到了祁飞的想法,晃悠着走进他的卧室。

“你来得正好!”祁飞说道。他将“吸血鬼”的事情说了一遍。“我得暂时切断你跟网络的连接,直到网络上的病毒被全部消灭为止。”他知道,电脑安全公司的疫苗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有政府出手才能将制造者和病毒源程序都解决掉。要不然这又会变成一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没完没了的游戏。

“我也想跟您说一件事。”机器人说道。“昨天我听到了您和姬晴小姐的谈话。”

“唔?”

“您违反了法律,您用贿赂地方官员的手段逃避兵役,这是很严重的错误。”杨修说。“我希望您能尽快去自首。”

“你***胡扯些什么?”

“如果您不去自首的话,我不得不向政府检举您的罪行。”

祁飞直勾勾地瞅着机器人,恨不得将它拆成碎片当废金属卖了。我买回来了个祸害,就像让姬晴住进来一样。他想。我***就这么倒霉么,连机器人也会欺负我了?

“您说的关于病毒的事情确实很重要。不过,在您没有自首之前,我是不会切断网络连接的。”杨修又说道。

它有防备。祁飞的脑子转得飞快。自己不能在它报警前干掉这个混账铁皮疙瘩。

“你既然听到了我跟她的谈话,就应该知道,我们正在商量让我参军的事情。”他尽量口气缓和地说道。“如果自首的话,我的下场会很惨。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但您似乎并不愿意接受姬晴小姐的建议。”

“我最后还是答应了啊!”祁飞笑了笑。“每个人都得当兵,我知道。我只是不愿意成为炮灰。姬晴今天就会将我推荐给情报部,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您真的不会在逃避兵役了么?”杨修还有些怀疑。

“废话!”祁飞忍无可忍。

“可您一直就是不太奉公守法的人呐!”

“好了!我谢谢你的关心,并且对你的守法意识表示最崇高的敬意!”祁飞无可奈何地说道。“等晚上姬晴回来,你就知道我什么时候会穿上军装了。”

“那样的话我就放心了。”杨修说道。

“你最好别干傻事!”祁飞越想越窝火,他见机器人转身要走,连忙将它叫住。

“如果您言而有信的话我就不会。”

“这样吧。”祁飞歪着头想了一下说。“我拿到入伍通知的那天,你就把这段记忆删掉。”

杨修考虑着。

“我欠你一个人情。”他已经想到了办法,可以彻底解决掉这个讨厌的家伙。“我给你自由怎么样?”

“真的?”

现在社会上已经出现了所谓的“自由机器人”。机器人的主人可以到公证处办理手续,放弃对机器人的所有权,再到社会福利处为机器人注册一个名字。这样机器人就拥有了自由的身份和属于自己的社会福利号码,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跟原主人签订雇用合同或者到社会上应聘新工作。

“没错!”祁飞一笑。“反正我去当兵的话,你呆在这里也没有用。再说你也不喜欢我对吧?我再给你一笔钱,让你在找到新工作之前,不至于因为没钱充电而饿死。”

杨修快活地走了。祁飞冷冷一笑,将“吸血鬼”的有关资料封包发给客户。

接下来的几天非常忙碌。姬晴利用自己的关系,真的为祁飞在情报处谋到了一个位子。军队是另一个世界,新的关系,新的生活方式。当兵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向平民生活告别。祁飞将自己的所有债务清理干净,然后带着杨修办理了所谓的“转籍”手续,又给了它一万仙。

按照杨修的意见,它在社会福利处注册的新名字是“亚利克斯?汤”。祁飞也没问这鬼名字又有什么意思,反正这机器人已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亚利克斯?汤说它想到首都去闯闯运气,说不定能够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比如图书管理员或者税收员之类的。根据事先的协定,他清除了它的部分记忆。如此一来隐患也就消除了。

“你这人挺善良的嘛。”姬晴说道。

祁飞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不会把我给忘了吧?”姬晴趴在他身上,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不会。我还指望着跟你结婚呢!退伍以后咱们生他一大堆孩子怎么样?”

她吃吃地笑,然后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哎唷!”

“打个记号,你是我的人了!”姬晴的眼神有些幽怨。“我还真舍不得跟你分开。”

“我也是。”他哼哼道。

祁飞终于穿上了增压服,跟一大堆新兵挤在一起搭乘运兵舰离开了火星。

运兵舰没有舷窗,看不到外面。所有人都默默地坐在地板上,感觉着飞船行驶时的震颤。和身边的人不同,祁飞并没有垂头丧气,嘴角反而挂着一丝微笑。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是什么——只要在新兵营呆两个月,结束训练之后就可以到第八集团军第五师团情报部报到了。

新兵营设在朱雀号宇宙空间城,那是个漆成青绿色的金属结构的庞然大物。新兵们排着队从运兵舰里出来,沿着舷梯走向空间站船坞的入口处。走进闸门的那一刻,祁飞突然觉得很悲壮。回首来路,虽然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还是泪流满面。他在心里默默地向自己的平民生活告别,向自己的人生说再见。

“白痴!别挡着路!”新兵排长突然出现,朝祁飞的**就是一脚。战斗靴很沉重,跺得他一个趔趄。他就这么踉踉跄跄地一头扎进军营,成了一名士兵。

训练很苦。带兵的新兵排长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个个凶神恶煞。经常有新兵在训练中死去或是变成残废。祁飞默默地承受着,时刻注意着保护自己。新兵营里可以通电话。祁飞每天都会和姬晴联系。

就在一个多月后,姬晴告诉他,火星上爆发了“吸血鬼”病,政府出动了军队对各地暴乱的机器人进行镇压。据说所有的“自有机器人”都被视作危险分子——能够获得自由身份的机器人大都具有相当高的智能,在这个时候,越聪明的机器人越危险。另外政府也正准备着修改法律,禁止赋予机器人自我意识,也会废除“转籍”制度。

“你的机器人真倒霉。”姬晴说。

“是啊!”祁飞附和着说道,心里却暗自高兴。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军队给自己安排个送死的差事,那么就想办法自残,这样总能保住一条性命。

这就是自由的代价了。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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