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冲被点了**道,坐在车厢里,隔着厢壁与牟玄圣交谈。他听了牟玄圣的话,猛然想起在大都听到那些太学生间的议论,不禁冷冷地道:“我晓得了,皇帝是怕扩廓帖木儿拥兵自重,难以驾驭,故此要你掳了他妹子为人质哩。”
牟玄圣笑道:“朝中大老,都忌惮扩廓帖木儿,便皇帝与太子也不得宽心。并非皇帝遣我来掳他的妹子,但我既遭遇上这个天大的良机,怎可不善加利用?扩廓帖木儿有妹子遭羁押在大都,料他不敢再生异心的。”

凌冲心里却有些高兴,暗道:“此番若能救得王小姐逃将出去,将此事告知王保保,不怕他不翻然改悔,倒戈反正。只是可怎样才得脱身哩?”

只听王小姐怒问道:“我兄长并无造反之心,朝廷疑他怎的?他若是真有此心呵,当日皇帝、太子相争,他怎不提了大兵进京去,倒又回河南来为朝廷扫南?”牟玄圣轻叹一声:“王小姐,此事你却省不得。便令兄果无篡逆之心呵,他却有篡逆之势哩。当年韩信何辜,丧命钟室;杨素无罪,忧谗而死。宋太祖岂欲欺孤儿寡母耶?被黄袍加身,不得已做了皇帝——令兄手提百万,虎踞中原,焉知异日不遭逢个陈桥驿么?”

凌冲冷哼一声:“昔檀道济临终时,说‘乃复坏汝万里之长城!’天下事,都坏在这权力争斗上面。”牟玄圣笑道:“这个你却放心,社稷未定,烽烟未洗,朝廷须舍不得杀扩廓帖木儿哩。将王小姐迎到大都去,免在军前吃苦,也是一番美意……”

王小姐怒道:“这算甚么美意?!”牟玄圣“哈哈”大笑:“皇太子屡次教你认了察罕帖木儿做父,从色目籍,便可入东宫做他的嫔妃,那时汝兄也做了国戚,朝廷猜忌之心便可稍减,岂不是美事?为何汝兄坚持不允?”

王小姐道:“我与兄长不同,自小养在祖父家,我自姓王,是汉人,为何要做色目?我也不愿理会那皇太子,一个纨绔子弟,还镇日妄称英雄,好不寒碜杀人!”凌冲听了这话,心里不住喝彩,对这位小姐大生好感。

牟玄圣问:“听闻王小姐幼时便曾字人,未及过门而夫婿过世,不知是甚么人家?”王小姐答道:“是董忠毅公的二公子。”凌冲知道,所谓的董忠毅公,是指元朝名将董抟霄,镇守山东,屡败各路香军,威名极盛,后于至正十八年败死在南皮。只听牟玄圣叹口气:“八年前,忠毅公兄弟父子殒命,自此山东局面,一发不可收拾,真可叹也!小姐已过双十年华,怎令兄不与你再择一门亲事?”

王小姐面红过耳,怒道:“恶贼,关你甚事?!”牟玄圣大笑:“你休唤我‘恶贼’,待进了东宫,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人人呼你‘娘娘’,那时说不得,反要谢我哩。一朝太子登基,你便皇后也是有得做的!”王小姐大怒骂道:“恶贼休想!”

※※※

这个时候,凌冲虽然被困车厢中,也可以发觉窗外天色逐渐昏黄起来,估摸路程,如果是一直往北的话,应该已经到了大清河岸边。大清河本是黄河的下游,数十年前,黄河夺淮入海,留下这一段河床,变成了运河泻洪的通道。大清河水流动平缓,但河面很宽,没有架桥,只能摆渡过河。

果然,牟玄圣停下了马车,打开车厢门,笑对二人说道:“明日便要寻船渡河,再坐不得车了也。我看阴云四合,怕要下雨,今晚有车厢可以避雨,你们真个好福气哩。”

凌冲心里大骂,暗说你少来这套皮里阳秋,我们被你捉住了,有甚么好福气?

既然无法冲破**道,凌冲干脆继续运气修习沛若神功。因为被牟玄圣封闭了八脉上数处**道,行功无法一气贯通,他就一段一段地修练。反正没别的事情可干,全身动弹不得,又酸又麻,不行气实在无聊难受到了极点,而且他想起师父冷谦曾经说过的话:“功夫最怕手懒,不拘何时何处,能练一式便是一式,多少有些补益,小补积聚,自有大成哩。”

他虽然身在车中,可是也听得见外面“沥沥”的雨声,而且牟玄圣也躲进车厢里来了,可知外面果然下起了雨。当晚寒气侵人,王小姐冻得缩成一团。牟玄圣怕她冻出病来,脱下身上大氅来想要盖在她身上,却被王小姐一把扔开了。牟玄圣笑笑,也不以为忤。

这雨下得并不算大,沥沥淅淅一晚,天刚亮就停歇了。天一放晴,牟玄圣就跳出车厢,趋动马车,沿河岸向西寻去。还不到辰未,果然被他找到一条摆渡的小舟。

凌冲在车厢里,听见牟玄圣问道:“老人家,可能渡我河北去么?”一个苍老的声音答道:“官人可渡,这马车我船小却渡不得。”随即是“阿也”一声,“扑通”水响,想来是船夫被牟玄圣踹下了水去。

车厢门打开,牟玄圣把凌冲提到车外,扔在船上,又叫王小姐也跳上船去。凌冲看那条船,不过三尺多宽,十尺多长,不禁怒道:“那船夫说得在理,这船小渡不得马车,你却为何要害他性命?”

牟玄圣等王小姐坐稳,也跳上船来,扳动船浆,笑道:“我自知此船渡不得马车,岂为此语踢他落水?你们两个这般境况,若被他告诉地方,须惹许多麻烦。我如何害他性命?他在此摆渡,自然精通水性,怎会轻易便死?”

说着,把船慢慢摇离岸边:“二位且放宽心,我在东海居住,这操舟之术,须难不倒我。”果然,他划船又快又稳,几乎没有甚么摇晃。

船到中流,突然从西面顺风驶来一条大船。船上几名家丁模样的人大叫道:“让开,让开,休挡着路!撞翻了不赔性命!”牟玄圣懒得搭理他们,一扳船浆,就想躲开,但那大船来得太快,还是被它撞裂了小船的船舷。小船一阵摇摆,吓得王小姐牢牢抓住了船舷,动也不敢动。浪打上来,饶是牟玄圣躲避得快,还是溅了一袖子。

几名家丁用长杆来拨小船。牟玄圣怒火徒升,探手抓住一支长杆,喝声:“下来罢!”那家丁立足不住,一个跟斗跌入水中。其余几名家丁喝道:“兀这老儿,好大的胆子!”直把长杆向牟玄圣面门刺来。

牟玄圣大袖连挥,家丁们纷纷落水。他挥手点了凌冲和王小姐的哑**,然后一手一个拎起他们,右足在船舷上一点,如大鸟般翩翩飞起,轻巧巧落在大船之上。舱中又转出几名家丁,都抄着单刀,大叫:“这老儿,遮莫是水贼么?!”

只听舱中一人喝道:“休得无理!”接着,一个人慢慢踱了出来,向牟玄圣一鞠躬:“下人们无理,冲撞了老先生,还望恕罪。”

牟玄圣放下凌冲和王小姐,警惕地望着那人。只见他三十来岁年纪,吊眉毛,灰脸膛,也是满口的络腮长须,穿一件交领绸面绿锦袍,象是个卸任的官员。

牟玄圣冷冷地望着此人:“阁下家人好不蛮横,险些撞翻了我的小船。”那人再次稽首道:“在下欠缺管教,实是惭愧。不敢请教老先生尊姓高名?”牟玄圣不想和他多纠缠,说道:“我小船已不能用了也,我看你船侧悬有小艇,赔了我来。萍水相逢,何必问起姓名。”

“这个……”那人似乎有些犹豫。牟玄圣从怀里掏出一叠交钞:“算我买你的便是。”“岂敢,”那人笑道,“在下虽贫,也不缺这几个钱呵——来人啊,将小艇放到水中去,送老先生与他的同伴下艇。”

家丁们闻言绞动绳索,放下小艇。那人突然问道:“老先生这位同伴莫非是受了伤么?怎么躺在地上,也不起来?”牟玄圣看他指的是凌冲,冷哼道:“不关你事。”那人急忙赔笑道:“是,是,在下只是随口问问。”命令家丁:“扶公子和小姐上艇。”

几名家丁过来搀扶凌冲和王小姐。牟玄圣看他们脚步虚浮,分明不会武功,也不在意,跟在他们身后。等把王、凌二人扶上小艇,几名家丁退了下来,正好挡在牟玄圣和小艇之间。牟玄圣才感觉不妙,突然那小艇象离舷的箭一般,离开大船,快速向下游飘去。

牟玄圣大惊,挥掌到处,挡在身前的家丁纷纷落水。他跳将起来,左足在一名刚落水的家丁头上一点,直向已在数丈外的小艇扑去。身在半空,看得明白,小艇下面暗影徸徸,想必是最先被自己打落水中的那几名家丁在捣鬼。

牟玄圣才知自己中了他人事先预设的圈套,心下又惊又怒。眼看他就要跃上小艇,忽然艇上盖布一翻,一位老者长身立起,右指一弹,一股阴冷的劲风直向自己咽喉袭来。

牟玄圣身在半空,无法躲避,只好合掌抵挡。他只觉寒气直透掌心劳宫,激灵灵打个冷战,下落之势一挫,那小艇又去得远了,自己不由得“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凌冲躺在小艇上,看得明白,这袭击牟玄圣的老者,身披道袍,三柳花白的长髯随风飘洒,正是扩廓帖木儿麾下高手——宁海向龙雨!

※※※

向龙雨毕恭毕敬地扶起倒在船中的王小姐,解开他的哑**:“小姐受惊了。”然后笑着看看凌冲:“你也在这里。”王小姐急忙说道:“向先生,你解开了凌大哥的**道者。”

向龙雨俯身在凌冲背部推拿了几下,解开了他各处被封的**道。凌冲被点**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只觉手足麻痹,短时间内仍然动弹不得。他只好依前斜靠在小艇中,向水面望去。只见牟玄圣沉入水中,半晌不再浮起,水面上只偶尔翻起一阵波浪,冒几个水泡。

“阿也,”凌冲突然想到,“此人出身东海嘤游山,水性定是好的,须要小心!”向龙雨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放心,貊知院早有智珠在握哩。”

凌冲奇道:“貊知院?”向龙雨用手一指大船,只见船上那个灰脸吊眉的船主正招呼一众家丁,各自挽弓搭箭,警惕地望着水面。凌冲刚才就觉得此人身形相貌有些熟悉,得向龙雨提醒,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扩廓帖木儿麾下大将貊高假扮的!

只见水面一阵浮浪,突然涌起几朵血花来。凌冲和王小姐都紧张地望着水面,时候不大,又是一朵血花,但浮起的位置却比先前较小艇为远。“贼子在此!”突然一个全身黑色的人猛然跃出水面,朝大船上高叫。貊高把手一挥,数十支羽箭射向水中。

又过了稍顷,约摸四五丈外,浪花一翻,一个黑色的人直直飞起,几个跟斗,狠狠地摔在大船甲板上,接着,牟玄圣的脑袋探出水面,冷笑道:“原来你们早在水下伏了数十名水鬼,欲待擒我。哼,可惜便这点点人,却拿不住我也!”

大船上貊高笑道:“来得仓促,不及带全人马,倒教牟先生笑话了。牟先生有通天彻地之能,本院深知,哪敢擒牟先生?不过求牟先生放了我家小姐,揭过了这断梁子,岂不是好?”

牟玄圣一愣:“你已知我的姓名来历?”“东海嘤游山牟岛主,”貊高“哈哈”大笑,“第二遭见面,若不晓得你是谁时,咱们都自剜了双目去罢了,岂不丢脸?牟先生水下功夫果然了得,却不知已杀了我几个水鬼?”

牟玄圣冷笑道:“四个而已。”貊高笑道:“还有十六名,牟先生慢慢耍罢。”话音未落,只见牟玄圣身子往水下一缩,随即又是一片鲜红涌起。

少倾,牟玄圣再度探头出水面,但却距离大船和小艇更为遥远了。只听他高声问道:“你知我水里功夫好,还敢在河上设伏?”貊高笑道:“牟先生精通水性,因此到了河上,自然不及在陆上警醒,难免露出破绽。本院武艺低微,更加不通水性,但一日所长者,读过两天兵书而已。”

牟玄圣知道潜伏在侧的那二十名水鬼都是水中高手,虽然被自己杀了五个,但剩下十五个若都围将上来,只怕自己体力不济。如果是在陆地上,这样角色,就算再多上个一两百名,自己也毫不畏惧,但单论水下功夫,这些人未必就比自己差了多少,纠缠下去,没有益处。于是双脚踩水,抱一抱拳:“貊知院果然天下英雄,牟某拜服。便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一个猛子,再次扎入水中。

凌冲的手脚逐渐可以活动了,他扶着船舷慢慢坐起来,只见一道水波迤逦直向北岸。时间不大,远远的,一个黑点从水中冒了出来,三两步跳上岸去,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但肯定是牟玄圣无疑了。

水鬼们托着小艇,慢慢靠拢大船,船上放下软梯来,把王小姐和凌冲等人都接上船去。貊高已经卸除了伪装,露出自己原本的紫色脸膛和细细的胡须来,迎上来对王小姐深深一揖:“小姐安好,那贼未曾伤了你么?”

王小姐瞥他一眼:“知院来得恁快。”“不敢,”貊高笑道,“听李保保来传讯,在下好不心慌,即自河南快马请了向先生来,并于济阳点船,延河而下,来救小姐。”

大船慢慢驶向南岸。向龙雨对王小姐说:“老夫奉了大王之命,来接小姐回河南去。山东看似平靖,亦有宵小出没,还请小姐回归河南王府,可保无虞。”王小姐轻轻“哼”了一声,眼望凌冲。

凌冲明白她的意思,抬眼望望貊高。貊高笑道:“这位是凌官人么?听闻大王也甚是记挂凌官人,不如陪小姐同回河南去。”凌冲冷冷地道:“我还有要事,这便要北上哩。”

貊高低下头,轻轻剔着自己的指甲:“你是朱元璋的细作,无大王之令,我岂敢宽放了你。我也不来绑缚于你,且回河南见了大王,他若纵你走呵,须不是我的责任。”

凌冲怒道:“去便不去,除非你绑缚了我!”貊高还未回答,王小姐走上一步,轻轻扯了扯凌冲的衣襟:“凌大哥,甚么急务?你伴我回去河南,路程并不遥远,且待见了兄长再作区处,打甚么不紧?”目光中满是期盼之色。

凌冲知道自己身在中州军的地盘,既然被貊高发现了,恐怕没这么容易脱身,干脆暂时给王小姐一个面子,犹豫地说道:“如此……也罢。”心说等到了岸上,我再找机会离开也还不迟。

大船靠岸,岸上早有大队铁甲士兵簇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等着。凌冲心里叫苦:“这个样子,便在岸上也难脱身哩!”一个黑大汉子,穿四品武官服色,跑到王小姐面前,倒头便拜:“李保保失职,未能卫护小姐平安,死罪,死罪!”凌冲认得,这正是在泰山昭真祠外交过手的那人。

王小姐上前扶起李保保,笑说:“你是我兄长心腹家人,偶尔错失,也怪那贼忒煞厉害。你有何罪,快起来罢。”李保保站起身,一眼看到凌冲,“咦”了一声。王小姐道:“这位凌大哥,咱们在大都清真居外见过的,你忘记了么?”

李保保和凌冲见了礼。众军簇拥着王小姐上了马车,并且牵过几匹马来,给貊高等人乘坐,起程往南行去。向龙雨凑近凌冲,低声问道:“大王想欲知道那彭素王的下落,你随咱们河南去来。休打量逃走,老夫须不会宽纵你。”凌冲皱眉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走了一程,王小姐突然掀开马车窗帘,问貊高道:“这并非往河南去的路也。”貊高笑道:“在下驻军济南,请小姐先往济南歇息,再往河南去,打甚么不紧?小姐想也甚劳乏了,不如多留几日,在下蓬荜生辉。”王小姐还想说些甚么,却终于忍住了,一甩窗帘,缩回车中。

※※※

貊高大军驻扎在济南,明面上是准备南下救援张士诚,进攻朱元璋,实际是监视并寻机吞并近在咫尺的益都大帅普颜不花。王保保的族弟,也就是察罕帖木儿的侄子脱因帖木儿,则驻兵在南方五百里外的滕州,威胁朱元璋刚刚攻陷的淮北诸城。

济南城中,旌帜飘扬,据凌冲的估计,起码有近万兵马驻在城中,此外,城外还有连绵不绝的数片大营,少说也能容下五万士兵。

进城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当晚,貊高在自己的总兵府里摆下酒宴,接待王小姐,凌冲也被拉来作陪,却不见向龙雨。王小姐已经换了一套装束,比在泰山上见到的时候更为华美,更衬出其人美艳绝伦,但那仍是汉人装束,不是蒙古郡主的打扮。貊高频频劝酒,王小姐却似乎并不爱答理他,只是不住问凌冲淮南的风物,凌冲随口答应。

王小姐笑着说:“我是颍州沈丘人,听家兄说凌大哥是安丰怀远人,咱们也算半个同乡哩。凌大哥此番舍身来救我,险遭毒手,我好生的感激,且待我敬凌大哥一杯。”说着,举起酒杯来。凌冲抬起头,偶尔瞥见貊高面露不豫之色。他心里讨厌这个紫面孔、满脸骄傲的家伙,这家伙越是不高兴,他越是解气,于是急忙举杯谦让道:“岂敢,在下未能救出小姐,实在惭愧。”和王小姐对饮了。

劝了三杯酒,王小姐就推说疲倦,起身到后面安歇去了。貊高望着她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奇特的神色。凌冲突然想起在大都城中,自己和史计都夜探枢密院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貊高,那时他先问“丞相可在么”,然后就问“小姐可在么”,看样子对王小姐是情有独钟。然而王小姐却一直不假辞色,难怪貊高一副嗒然若失的样子。

凌冲心里好笑,只管低头喝酒。貊高看王小姐走了,本就意兴阑珊,他和凌冲又没有甚么话好说,于是勉强多坐了一会,也声称还有很多公务要办,告退走了。

凌冲饱餐一顿,被侍女引往卧室,才进门,外面就把大门锁上了。这本在凌冲的预料之中,他也不以为意,剔亮了油灯,坐在桌边考虑脱身之计。

不知不觉,时光流逝,却依旧束手无策,隐约听到窗外传来锣声,已经是二更天了。凌冲刚站起身,解开外衣,想要上床去睡,却突然听到有人轻扣门楣:“凌大哥,可睡了么?我有话与你讲。”却是王小姐的声音。

凌冲一愣,重新系上衣带。他虽然对王小姐颇有好感,但终究她和自己并非同一阵营,自己现在又陷身龙潭虎**之中,不由得心中暗自警惕。走到门边,轻声回答:“我还未睡。王小姐么?恁么晚了,有话且明日再说罢。”

王小姐并不回答,却传来轻轻的开锁声音。接着,大门打开,王小姐走了进来。凌冲看她,已经卸了妆,并去除了头面各处的首饰,一张素面,灯下看来更是娇美,不由倒退了一步,问道:“小姐,你……”

王小姐望着凌冲,轻声说道:“凌大哥,咱们一齐逃出去罢。”凌冲奇怪地问道:“这是你兄长的地盘,便那貊高可厌呵,也不须夤夜逃走……”王小姐轻叹一声:“凌大哥,你是不晓得此中缘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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