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冲和邱福来的女儿一起藏身在木箱中,从缝隙中望出去,突然发现那青衫文士的鞋子一晃,就此不见。他心知不好,忙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游鱼般一个翻身,已经朝天仰在那蓝衫少女身上,同时双掌运足全身气力,向外击出。
他的掌力尚未尽吐,忽然遭遇到一股大力迫下,而同时后腰里也被蓝衫少女一拳擂中。凌冲惊愕间,一口气走岔,胸中气闷至极,眼前一黑,几欲晕去。

也就一刹那间,那股大力又徒然收回。凌冲双掌立刻失去阻挡,全身功力疾喷而出,双臂几乎脱力。而那木箱盖则被打得直飞了出去,“嘭”地撞上了天花板,然后打着旋,斜飞出去。

凌冲遍身酸麻,只想就此瘫软不动,长长地睡上一觉,连是否可以醒来,都顾不得了。还好心中尚有一线灵光,知道已到了危急关头,绝不能自暴自弃,就此歇倒。耳边听见蓝衫少女惶恐而焦急的声音说道:“对、对不住,我还以为……以为……你还好么?”凌冲猛吸一口气,草草搬运一遍大周天,突然暴喝一声,趁势一个跟斗翻出了木箱。

只见那使豹尾鞭的高手,用一块黑布蒙了脸,只露出一对努目环眼,正拳来脚往,和那青衫文士斗在一处。凌冲咬着牙,疾提丹田一口真气,伸手抄起地上一具死尸身边的单刀,就向门外冲去。

才到门边,疾风扑面,门帘挑处,凌冲一刀劈下。这一刀乃是陈杞人毕生绝学,教给凌冲做保命的招术,只听外面一声凄厉的惨叫,青布门帘上溅满了鲜红的血点。

凌冲再一刀斩落门帘,左拳紧紧跟上,擂在一条大汉的左胸上。那大汉一个踉跄,倒退了几步。他趁机冲了出去,单刀挥处,又逼退两人。

此时,那蓝衫少女也捡了一柄单刀,从凌冲身侧疾掠出去,冲向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邱福来。眼见就要跑到父亲身边了,忽然眼前一花,那蒙古贵酋打扮的青年人背着双手,施施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蓝衫少女低斥一声:“让开!”一刀就向那青年面门刺去——虽然掌中所握的乃是单刀,却依然一付长剑的套路。那青年不慌不忙,左手翻出,食中两指已经闪电般挟住了刀锋。蓝衫少女用力一拔,竟然抽不出来。

一眨眼的功夫,凌冲又剁翻一人,直冲了过来。那青年对他的刀法可不敢轻视,右掌也从背后风一般斩出,直截凌冲持刀的手腕。凌冲见他来势既猛且准,知道遇上了劲敌,急忙抽刀退步。本来以他的功夫,只要应对得法,这一掌原本也构不成太大威胁,但甫一运动,忽觉脚下无力,一个趔趄,对方来掌就结结实实地斩在了刀背上。

凌冲感觉手腕一麻,单刀竟然把握不住,脱手落下。他心思转得极快,左手急忙在下面一抄,握住了刀柄,反手一招“燕子掠水”,斩向那青年胸腹之间。

那青年没料到这一掌竟然奏效,可以格落敌人的兵刃,心下一奇,缩手时就略缓了一缓,忽见对方的单刀空中换手,已接近自己膻中,只当乃是有预谋的诡计,心里一慌,急忙退了一步,同时松开了蓝衫少女手中的单刀。

凌冲左手刀才一斩出,立刻觉得后力不继,他一把把那蓝衫少女拉到身后,自己横刀而立,不敢再行抢攻。那蒙古青年摸不清他的斤两,也不敢冒然冲上,左掌护在胸前,右手呈龙爪手斜斜探出,摆个攻防俱佳的姿势,准备后发制人。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少顷,谁都不敢抢先动手。蒙古青年全神防备,凌冲的心下却是越来越凉,他只觉全身的酸麻逐渐加剧,精力似正一分一分地舍己而去……

他们所在的这间地下秘室并不算大,那五名警巡先前已经被他砍翻了两个,剩下三个手持兵刃,护在那蒙古青年的身侧,一起恶狠狠地瞪着他与那蓝衫少女。也不过几眨眼的功夫,在凌冲看来,却仿佛漫漫长夜一般,并且这长夜似乎永远也不会结束。正自惶急,忽然身后一声低斥,接着耳边一道劲风掠过,就见一个黑影直向敌人扑去。

那蒙古青年忙不迭向左迈开一步,右手龙爪一探,扭向来人左手脉门,却不料对方也是擒拿手的行家,左掌一翻,食中两指反格,几乎拿住了他的尾指。蒙古青年慌忙撤招,只听“啊呦”一声,身旁一名警巡口吐鲜血,仰天栽倒。

凌冲在一旁看得清楚,来人正是那蒙着面、使豹尾鞭的高手。他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左手刀及时递出,闪电般刺向蒙古青年的面门。

蒙古青年遭到左右夹攻,不由步法大乱,加之所面对的都是高手,身旁剩下的两名警巡不但排不上用场,反而碍手碍脚。他左掌急忙一招“顺水推舟”,拍开凌冲的单刀,同时双足频点,撞开那两名没眼色的警巡,跌跌撞撞地向后跃出。才将脱离敌人的攻击范围,突然右腕一阵剧痛,原来已经被那豹尾鞭高手扭脱了腕骨。

而凌冲那一刀递出,丹田中忽如万针攒刺,再也按捺不住,“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眼前金星乱冒,一个踉跄,早被身后的蓝衫少女扶住了。缓缓抬起头来,突然看见屋子另一头的青布门帘已经被撩开,木梯下面,正站着一个身高八尺的长衫大汉。

这大汉戴着一个铜制的狰狞假面,遮住了自己相貌,左手极长,挽着张儿臂粗的大弓,右手扳弦,如抱婴儿,虎口上架着支三尺有余的长箭。他“嘿嘿”冷笑,右手食、拇两指张开,弓弦“嗡”的一声,箭已离弦,闪电般直往凌冲和那蓝衫少女站立的方向射来。

凌冲急吸一口气,拼尽最后的力量,张开手护住了身后的蓝衫少女。但原来那支箭要射的却并不是他,堪堪擦着他耳旁向后飞去。只听身后有人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正是那青衫文士的声音。接着“嘣”的一声,似乎是甚么东西已被折断。

凌冲眼前的景物都在疾风般旋转,隐约看到第二支箭又已电光般射近。这一箭距离他的鬓角不过一发之微,电一般掠过,他只觉得一缕劲风直穿入脑,不自禁地被箭势带动,脚底一滑,向后便倒。

那蓝衫少女惊呼一声,却再也扶不住他了。凌冲脑中仿佛万马奔腾一般,眼前一黑,随即万籁俱寂,甚么都不知道了……

※※※

急促的马蹄声,再度在空茫的黑暗中响了起来,仿佛由远而近,又仿佛渐行渐远。

凌冲在追赶那马蹄声,但四周漆黑一片,不可见的长草总是绊着他的双脚,他跌跌撞撞的,半天也跑不出几步去。

终于,他长久忧虑和恐惧的事情发生了,一声苍老无助的惨呼声,突然在马蹄声中响了起来。他想要叫喊,张开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然后,马蹄声象被一把无形的刀突然从中斩断似的,嘎然而止,惨叫声却依旧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回荡。凌冲浑身都是冷汗,猛然睁开眼睛,只见一灯如豆,四壁空茫。

脑海中的惨叫声渐渐低沉了下去,终于归于沉寂。凌冲狂跳的心也逐渐平缓了下来,只听近处一个柔和的声音说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来了哩!”

凌冲慢慢地闭上双眼,他明白了刚才只不过一个噩梦而已,一个自己生命中永远也不会消逝的噩梦……

“我,我这是在何处?”他再次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却被人按住了肩膀。“休动,”那声音听得非常耳熟,分明是邱福来的女儿,那个蓝衫少女,“凌叔叔,你已昏厥了五日哩,且好生躺着将养罢。”

“五日?”凌冲咬着牙,还是想要坐起来,“我现在何处?”“且由他坐将起来罢,”那是豹尾鞭高手的声音,“醒了便无大碍了也。”

蓝衫少女扶凌冲坐起来,给他披上一件长衣服,又拿了两个枕头,垫在他的背后,动作非常轻柔,非常小心。凌冲转过头,只见豹尾鞭高手身穿一件黑色的交领大褂,几步走过来,坐到床边,紧盯着自己的脸色。

“嗯,气色好多了哩,想再调养数日,便可起身了也。”说着话,他又搭搭凌冲的脉门。“前辈,”凌冲问道,“咱们是怎生逃将出来的?”

“多亏了那位射箭的前辈哩,”蓝衫少女答道,“他将咱们都救了出来,又带来这里——凌叔叔你一直昏厥不醒,可吓杀我也……”

听了她的话,凌冲四面望望,只见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小屋子,有床、有桌,点着昏黄的油灯,门窗都紧闭着,无法判断现在是甚么时候了。“多谢二位前辈救命之恩,”他急忙挣扎着抱一抱拳,“那位前辈可还在么?在下要当面拜谢他的恩德。”

那豹尾鞭高手哼了一声:“谢他怎的?他自谋事不密,险险将我也坑陷在内,我不赏他老大耳刮子,是他运气哩。”凌冲奇怪地问道:“前辈……”那人突然笑道:“甚么前辈后辈,某却不爱听这般称呼哩。我多少年做小的,只有唤他人前辈的份,除了个妹子,连哥哥也不得当,今日倒变成前辈了哩。我痴长你几十岁,你便唤声大哥罢了。”

凌冲笑道:“在下岂敢……”“怎的,不情愿么?”那人的面色沉了下来,“是哩,我连姓名也未曾告知于你,你自是不情愿喽。”

凌冲忙道:“不是……”“恁么,便是应承了?”那人的面色真是说变就变,“哈哈”笑着轻拍凌冲的肩膀,“你唤我大哥,我便唤你一声兄弟,可有多爽利?好兄弟,大哥真个服了你,竟连‘腐心蚀骨掌’也接得下来。”

凌冲吓了一跳:“甚么‘腐心蚀骨掌’?名称如此可怕!”“怎不可怕,罗睺本便是蚀星哩……”那人突然象是觉得自己说漏了些甚么,急忙转变话题道,“若早知你能接得住他啊,我便晚些分拆开你们,白叫你使脱了力……”

凌冲不好意思地一笑,那人继续说道:“然而以你的功力,便脱了力,尚不致受如此重伤。我搭你的脉象,倒似是腰间带脉遭过甚么阻遏,以致走岔了气,这才……”凌冲微微转过脸去,望一眼旁边站着的蓝衫少女。那少女又悔又愧,满脸通红地垂下头去。

“若非及时救你出来,运气疗伤,恐怕带脉受损,今后的功力要大打折扣哩,”那人倒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的神情,叹口气说道,“哈,换了我在你这年纪,怕不立时毙命于箱笼中?难为你支撑了恁般时光。”

凌冲才说:“全凭前辈……”被那人“咄”的一声打断了:“如何还唤我前辈?”“不,乃是,”凌冲笑道,“这位大哥……”“这便是了,”那人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凌兄弟啊,非是大哥不愿将姓名告知你也,只怕你一旦知晓……唉,十余年前事,你是不会晓得,你师长须是记得的。”

凌冲不解地望着他。那人摇摇头,忽然又笑了:“朋友且做得一日,快活一日,将来之事,何必多想?”说着话,走到屋角一张书桌旁,取了一张宣纸,并一支蘸饱了墨的羊毫,走过来:“兄弟,你且随意写个字者。”

凌冲接过纸笔:“却是何意?”“我虽助你疗伤,度过紧要关头,然只怕与你的寿数有损——终究我的气功忒嫌霸道了些,非是救人之功呵,”那人摇头说道,“且写个字来,我测算你的寿命。”

“原来大哥还精通卜算之道。”凌冲把宣纸铺在床边,顺手写了一个“雪”字——为甚么想起来写这个字?他突然觉得自己心中一片茫然。

“少年时甚么不学,而今也将忘却了,”那人捡起宣纸来,仔细端详,“好呵,好一手赵体端楷,笔力稍软,是重伤未能痊愈之象——可惜啊……”

凌冲看他皱起了眉头,急忙说道:“大哥无需顾虑,尽请直言不讳。”那人点点头:“这些江湖小技,信则灵,不信则无,我姑妄言之,兄弟你姑妄听之——你此刻写将这个‘雪’字出来,却不好哩……”

旁边的蓝衫少女忙问:“如何不好?”那人瞥了她一眼,继续对凌冲说道:“雪是至清至洁之物,怕不容于这混浊的世道。只怕金乌一出,六出俱销哩!”凌冲并不在意,反而安慰那人道:“当今天下,鞑子横行霸道,漆黑正如子夜,哪里有金乌出现?”“夜虽深永,终有尽头,红日一轮,即将升起哩,”那人盯着凌冲,问道,“你不信长夜将逝,光明将现么?”

“如何不信?”凌冲听他现在说话,比在地牢里的时候要有条理得多,也深刻得多,急忙正色道,“只要金轮普照,这雪便是融了,也是心甘情愿的。”“然而,”蓝杉少女在旁边焦急地分辩道,“我听闻极西处有昆仑山,山顶积雪,可终年不化哩……”

“你觑这哪里似昆仑之雪?”那人把宣纸往她眼前一递,“下笔如此无力,是街边屋瓦之雪,如何能抵御骄阳烈日?”那少女又道:“凌叔叔尚在病中,自然……”那人摇头叹息:“测字卜算之道,非仅仅看字也,写字之人、之时、之地、之景,诸般影响,缺一不可。唉,我偏在此时教他写字来测,也是天意注定的哩。”

凌冲微笑着摇摇头。“不信么?不信也好,”那人收敛刚才落寞哀伤的神情,淡淡一笑道,“当今世上,又有甚么可信?”凌冲突然想到一事,紧接他的话头,问道:“莫非在慨叹你的朋友么?”那人脸色微微一变:“甚么朋友?”

“那位使‘腐心蚀骨掌’的,”凌冲笑道,“若非相识,大哥你为何要蒙上面与他放对?”“正是,”那人苦笑道,“凌兄弟你忒伶俐了——我却不信他真会认贼作父,帮助鞑子哩。他一家人须都是死在鞑子手中的啊!”

凌冲道:“我怕他已然认出你来了也。”那人扬扬眉毛:“是也。他确是放了咱们一马哩,若论真实功夫,二十年前我便不是他的对手。‘腐心蚀骨掌’,岂是易破的么?”

说着话,他抬头看看窗户。凌冲朝向他所望的方向看去,只见窗户牢牢销住,窗纸很厚,看不清外面的天色。那人转过头来:“你重伤未愈,须见不得风。想已申末了也,我去关照厨房,与你煮些粥来吃。”

他才转身要走,却被凌冲叫住了:“大哥且慢,那位救了我的前辈……”“休唤他前辈,”那人笑道,“你已唤我大哥了哩,怎好唤他前辈?他的名姓,日后你自会知晓,现下却不方便说知,他更不会来看你。你且歇着罢,休要多想。”

凌冲问道:“却不知邱福来他们……”那人答道:“他们都着锁在警巡院里,颇吃些苦,还好性命是暂时无忧的。我也探查过两遭,防备甚是严密,不易动手——你且先将伤势养好了,咱们一道去救人。”

凌冲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拱手道:“在下还有一件私事,未知大哥可能帮助探查?”“甚么事?”那人一拍胸脯,“讲出来,某一力应承了便是。”凌冲道:“多谢大哥,请大哥帮我探查一个人,此人是中州军官,姓夏,右眼上有道伤疤……”那人一愣:“‘金眼狻猊’夏国坚?”

“大哥识得他么?”凌冲往前一欠身,突然觉得胸口气闷,急忙重新靠好,“他可是做了中州军官?”那人回答道:“我听闻这厮在扩廓军中做到千户总把——凌兄弟莫非与他有仇?待我帮你捉将来,任凭处置。”

“不,不必了,”凌冲并不想假手他人报了祖父之仇,急忙说道,“只求大哥帮我寻着他的踪迹便可。”那人点点头:“此事极易。你且好生将养着,明晨我便去探查。”

※※※

那个使豹尾鞭的高手才走出门去,蓝衫少女突然双膝跪倒,伏在凌冲床前。凌冲吃了一惊,急忙伸手去扶,突然想到对方是个妙龄女子,忙把手缩了回来:“你这是做的甚么?快快起来!”

那少女“咚咚”地磕头,说道:“都是我害了凌叔叔,请叔叔处罚罢。”凌冲奇道:“你害了我?却是从何讲起?”那少女回答:“都是我忒鲁莽了,伤了叔叔,竟致……竟折了叔叔的寿命,我、我……”凌冲终于还是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衣袖:“快起来。是我自思虑不周,你有何罪过?其实你便不打我腰里一拳,我亦抵挡不住那甚么‘腐心蚀骨掌’哩。”

“请叔叔责罚,我、我真是百死莫赎……”蓝衫少女依然跪在地上,却缓缓抬起头来,一张俏丽的面孔涨得通红,眼见两行泪就要流下来了。这一来倒弄得凌冲手足无措,两只手抓着她的袖子,也不知道是先松开好,还是继续抓着好。

“快起来,快起来,真的与你无干哩,”凌冲只好安慰她说,“测字占卜之说,终是虚妄,若强要信命,则命都是天定的,谁也勉强不来哩。我年纪尚轻,说甚么寿数不永?多吃几付补药,每日勤练内功,定能恢复,你怕些甚么?”

蓝衫少女依旧跪着不动:“都怪我们疑心凌叔叔,才致酿成大错。因是我们种下的哩,我理应领受责罚。”

凌冲心道,你口口声声要领受责罚,可我又不是衙门官员,也不是你的师长,我怎么责罚你?打你一顿板子?打过你一顿板子我的伤势便能好起来了?可是嘴里只好继续安慰她:“你既相信因果,则我便与你讲说因果。是我自身鲁莽,无可取信于人,你们怕奸细混将进来,那是自然之理,我若事先将郭师兄的信带在身上,须不致酿出恁么多的误会。若说因,这才是因哩,我自种其因,自尝恶果,岂是你们的过错?”

他劝说了好久,那蓝衫少女才总算拭着泪站起身来,但依旧满脸的歉疚之色。凌冲想了想,急忙转变话题:“那日,警巡却是怎的进入秘室的?那所在如此隐蔽……”

“我也不得明白哩,”那少女皱着眉头说道,“警巡一路杀将进来,对各处机关通道熟悉得紧。现下想来,莫非有人做了内应么?”凌冲沉吟道:“忒煞奇怪,警巡们却似并不晓得我被关在地牢里哩——你且思量,会是哪个通敌?”

蓝衫少女没有回答,却转身取了一个包袱,递过来:“这是叔叔留在客栈的物件,我帮你取来了也。”“我也未比你大得几岁哩,做甚么‘叔叔、叔叔’地混叫?折了我的草料,”凌冲笑着接过包袱,打开来找到准备捎给郭汉俊的信来:“喏,便是这封信了。”

蓝衫少女的脸上又是一红,低下头去:“我、我已然看过了。”凌冲倒并不在意,叹口气,把信重新揣好:“我那日听你爹说甚么——郭汉俊悬首高杆?”蓝衫少女点头:“正是哩。传说他谋刺扩廓帖木儿,被当场格毙了,便在凌叔叔你来的前四、五日。然则‘铁算盘’缪伯伯却不知又去了何处?那尊金佛,却不知凌叔叔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说了莫叫我‘叔叔’哩,”凌冲微微一笑,“金佛是一位回回女子与我的……”他突然又想到了雪妮娅。那天在庙会上分手,本来自己想约定第二日再去清真居的,却终于没敢开口。这样也好,否则……如果约定了,自己却并不出现,她会不会很着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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