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童心又是经过怎样的“发酵”而变质的呢?看着眼前三名未成年犯,翻开他们的卷宗,心情格外沉重,《入监鉴定表》上那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与判决书上罗列的种种罪名形成鲜明的对比。合上卷宗,笔者想起一位外国教育家说过:“人类有兽性的一面和天使的一面”,当我渐渐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时,一个个悲剧诞生的心灵轨迹清晰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富翁”

“我不帅,成绩中等,不爱说话,一点也不引人注意,一直默默无闻”,W这样描述自己的学生时代。他出生于广东恩平市某镇,有一个和睦的家庭,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待他都很好。爸爸在80年代初期下海经商,以经营女士化妆品迅速积累起了财富,两个姑姑也在广东经营着几家颇具档次的酒楼。与其他一般的孩子相比,他的家庭环境、物质条件是相当优越的了。然而,从进入初中那会儿开始,W总爱拿自己与班里长得帅气、人缘又好的同学相比,觉得自己身材矮小,长得一张不俊的脸和一个怎么也看不顺眼的体形。“虽然我有疼我的父母,有很多的零花钱,可我自卑,十分的自卑,我觉得别人一定很讨厌我。”W没有信心,他觉得优异的成绩、文雅的言行和令人喜爱的形象,对他来说是那么的重要却又可望而不可及。他害怕失败,总是有意识地逃避学校组织的各类竞赛活动。久而久之,他越来越退缩,他一次次的想要超越自己,一次次想要战胜自己,却一次次地失败再失败……

“自卑的富翁要自强”。W似乎是在一念之间完成了从自卑到“自强”的转变,然而,他那所谓的“自强”来得那么突然,快得令父母、老师和同学均目瞪口呆。在初三的一次自习课上,同学们正在展开激烈的争论,平常总是一言不发,害怕说错了被别人笑话的W,那天却“破天荒”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可就这仅有的一次发言还遭来了一名女同学的嘲笑:“你是木鱼脑袋阿,我最讨厌这种不懂装懂的人了。”终于,他明白了,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是忍气吞声的,然而,他不甘心,他一直有个梦,像年级里那几个“名气”很大的,经常三五成群的同学一样,谁也不敢惹,眼神里总透出洋洋得意的神情。对此他内心深处有种莫名的羡慕,这种羡慕常常让他激动不已。他意识到,要“自强”最快捷的方式就是采用境外影视片中的办法——结成帮伙。从那时起,他利用自己优越的家庭条件和经常有的零花钱结识、拉拢同学,凭着人多势众报复那些曾欺负过自己的人,并精心策划了与同年级“名气”很大的那帮同学的群殴事件,他动员帮伙们说:“要么不打,要打就打服,这样才能出名”。这起事件震惊了校方和他的父母,她们怎么也不敢相信,一向听话、老实、甚至有些自闭倾向的W,居然策划了一起校园群殴事件,而且参与的同学有十几人之多。校方对他做出了处理,并加强了教育,父母也出面赔礼道歉,并当着老师的面打了他。然而,对W来说,这样的教育是无力的,他非但没有一点愧疚,反而在心里滋生出一种“快乐”、“自豪”感,他感到内心深藏已久的“自强梦”正在复苏。

“我抢劫并不是为了钱”,采访中小波反复强调这一点。笔者也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抢劫的那区区几千元钱,对家庭条件优越的他来说无非是向父母伸个手罢了。那他又是为了什么呢?自从学校群殴事件后,W在学校成了“名人”,经常仗着人多势众,“修理”那些看着“不顺眼”的同学。对他的不良表现,老师和父母多次对他进行批评教育,但过不了几天,他依然是我行我素。在同学惊恐的眼神中,在帮伙的吹捧下,W迷失了自我,从上高中开始他经常逃学,并迅速将“势力”扩张到校外,像一批脱缰的野马,电影院、溜冰场、网吧多次留下了他无故挑起事端、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的身影。在他感到自己越来越“强大”的同时,内心的自卑感却无时无刻不在左右着他。凡是穿着时尚的帅哥靓女从他身边经过,他总有一种想“收拾”他们的冲动。这从他策划的五起抢劫案中得到了充分的证实。W指使抢劫的对象均为骑着摩托车的帅哥靓女。每次抢劫得手后,赃款他总是一分不要,全部分给“兄弟”,而他最感满足的是洋洋得意地看着受害人那种无奈、惊恐、痛苦的表情。“多行不义必自毙。”2003年10月,年仅17岁的W落入法网,被依法以抢劫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有人说:梦,是花季少年的特权。而W却始终没能走出亲手为自己编织的噩梦。

我是谁

坐在面前的是另一名未成年犯G,被公安机关逮捕时刚满17岁,一米七五的个头和他那张娃娃脸,使人们怎么也无法把他与参与强迫**案联系在一起。“我是个乐天派,最大的优点是不记恨别人;最大的缺点是言行不一,说到的不一定能办到;最喜欢的是上网,疯狂搜索;最不爱听的是,别人的命令……”聊起学生时代,G打开了话匣,显得异常的兴奋。是啊,对于今年还不满20岁的小刚来说,他记忆中最美好的那一段也许就是与同学们朝夕相处的时光吧。

G出生在湖南怀化市一个幸福的家庭里,由于是整个家族的独苗,倍受父母、亲友的疼爱。自加入少先队后,在他幼小的心灵深处就埋下了一个远大的理想,长大后成为一名技艺高超的医生,帮助病人摆脱病痛的折磨。有了理想抱负的小刚在学习上十分刻苦,成绩一直是班里的尖子。由于个性开朗,他天生喜欢帮助别人,在同学里人缘很好。高一那年,他和一名半路插班的女生A成了同桌,他发现同桌的她平时不爱说话,整天总是独自一个人默默地学习,下课的时候,也总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很少出去,因此,有的同学偷偷取笑A是个“傻姑娘”。可G却不这么认为,他主动与A聊天,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小刚的影响下,A的性格变了,他们时常打打闹闹,上课小声说话,课后还经常一起去看电影、上网吧。然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是他们所预料不到的。他俩“出双入对”的事很快被同学报告给了老师,老师从学习的角度出发给他们调开了座位,并语重心长地对他俩进行了提示。其实,G对此根本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他俩只是喜欢一起玩,有共同的爱好,可是,谁曾想到,极大的痛苦正向他逼近。在朝夕相处中,他和A竟结下了感情,调桌后,G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上课总是不能集中精力,一看到她,心里就很高兴,她不在时,G就好像失去了灵魂,没有精神,成绩一落千丈,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一些同学的闲言碎语、恶语中伤也随之而来,说什么“浪荡”,说什么“喜欢”上谁了等等。在一次老师家访中,母亲得知了前因后果,爱子心切的母亲十分焦急,又无计可施,只得通知远在广东打工的丈夫赶紧回来管管儿子。

“在广东那半年里,我真的迷失了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要去干什么。”G谈起广东之行神情黯淡。父亲的归来,令他“如临大敌”,在父亲的面前,他根本没有申辩的机会。父亲咆哮着:“算是白养你这么大,不持家不知道柴米贵,你每学期读书要多少钱,你的吃喝拉撒又要多少钱,家里买这买那都要钱,爸爸容易吗?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给我丢人……”那几天,G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觉得四周的眼神都是冷漠的,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父母最终商量决定,给G办理转学,跟着父亲去广东读书。G是一百个不愿意,可父亲的命令是绝对权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就这样,G成了广东一所打工子弟学校的插班生。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父亲想象的那样发展,由于自己忙于工作,管教儿子的时间少之又少,本来就满腹逆反情绪的G迅速堕落了。打工子弟学校大部分学生都来自五湖四海,地域观念和管理上的问题,使G根本无心学习,他开始逃学,上网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并在网吧里结识了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青年。在他们的感染下,G染上了抽烟、喝酒等不良恶习。一个初春的夜晚,他与“哥们”又聚集在某网吧,这一次他的心灵真的触礁了,眼前的屏幕上出现了裸男裸女的镜头,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床上戏,人性的本能令G不由得激动起来,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常言道:“几个臭味相投的、本身都有邪念的人混杂在一起的话,那是什么事都会发生的。”一周后,在“哥们”的巧妙安排下,G在一名妖艳女子身上偷食了“禁果”。正当他沉浸于满足和惊喜之时,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已经陷入一个组织、收留、强迫妇女**团伙之中。2004年4月,G因多次参与强迫妇女**一案受到起诉,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8年。“人性,撩开了它最后一层面纱,竟暴露出全部的丑恶。”G的父亲始终不敢相信,一贯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儿子居然犯下了如此罪行。

梦碎

盛夏的南国,到处是一片葱葱绿绿。珠江平原,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荔枝林,那一片片的甘蔗园、香蕉园,无不令人心旷神怡。L就出生在这片代表生机和绿意的土地上。“我们那里好赌的人很多,我父亲就好赌,大有大的赌法,小有小的门道,我15岁那年在我们那一带,已经算是小有名气了……”说起种种赌博的伎俩,小山可谓“头头是道”,看得出他在赌博上还真满有“天赋”的。L的家庭条件不好,这应该归咎于他的父亲好赌,当然,他父亲还不算是“烂赌”,毕竟有老婆孩子要养活,按他父亲的话说,那只是“小儿科”。儿时的小山聪明机灵,学什么都能很快上手,尤其喜爱美术,他的作品经常受到老师的表扬。可他的学习环境不好,有时放学回家,总能看到父亲与几个赌友不是玩牌就是打麻将,骰子声、麻将声、扑克声,声声入耳,搅得他根本无心功课,有时他干脆站到大人的背后“观战”,父亲有事离开一会儿,就拉着他帮着摸把牌。日子一长,他便潜移默化地学会了打麻将的“十八般武艺”,甚至连牌九、扑克也样样精通。在父亲的“熏陶”下,L与“赌”结下了“不解之缘”。在学校,小山开起了“赌局”,不时能得到大人指点的他,手气很“旺”,往往是大小通吃。赌博成了他的一大乐趣。

初一那年,L因在学校聚众赌博被老师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并责令他叫父母到学校来。父亲从学校回来后,L心里有些发毛,他想这次少不了要挨父亲一顿揍,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父亲只象征性地“批评”了他几句:“你小子也知道赚钱了,那是你玩的东西吗,再惹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父亲的学校之行对小山来说只是虚惊一场,他心底里想:学校不能玩,我出去玩还不行吗。起初,他只是与几个同学约好,放学后到后山去赌,慢慢的,他们觉得不过瘾,于是一起约好向老师编造各种理由逃学去赌,次数多了,老师终于弄清了真相。这次父亲真的不耐烦了,一边棍棒相加一边骂道:“让你读个书你还成精了,一年要缴这个费、那个费,这点家底都给你折腾完了,不想读干脆就别读了……”没有读过几年书的母亲一听不让儿子读书了,急了:“他爸,孩子这么小,不让她读书能行吗?”生气的父亲指着L说:“你看他那个样,让他读也考不上大学,白仍几年的学费,不如让他在家待几年,到时候学点手艺,看有什么能干的,再说吧。”听了父亲的话,母亲没有再坚持。

15岁那年,L终于摆脱了学校的束缚,而他那颗“赌”心却越来越重,整天东游西逛找一些同龄人赌博。母亲告诫他:“虽然不读书了,也该考虑学一门手艺,为自己今后的前途打算。”可L哪里听得进去,对于前途他有自己的一番“哲理”:学什么手艺,哪样手艺有“赌”这门手艺来钱快,东门口的陈叔不是靠赌盖起了三层楼吗?原来骑三轮车的黄叔这几年不也是靠赌开起了小轿车吗?在小山眼里“赌”途可谓一片光明,何况自己凭着精湛的“技艺”十赌九赢,手头已经有了一点小钱,假以时日必定“钱”途无量。然而,L发现由于自己经常能赢,近来找自己赌博的人越来越少,这可怎么办呢?脑袋灵活的他顿时生出一条“妙计”,利用自己赢来的赌资学大人一样放高利贷,专门放给像自己一样的同龄人。他说干就干,很快就有了不菲的收益,在那个圈子里“名气”也越来越大。2002年6月的一天,L在某网吧门口遇上周某,周某因赌博输钱后向L借了500元钱,说好三天后归还800元,在索债时两人发生争执并扭打起来,在扭打过程中,周某的头部撞在砖地的凸面上,当场昏死过去,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死亡,L也因故意伤害罪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12年。

刚过完16岁生日的L怎么也想不明白,原本“钱”途无量的“黄金梦”居然破碎的这么快,代价是那么的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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