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子怒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公地道,你小子啰嗦什么?”
净如喝道:“老贼道,你生怕丑事外扬,我偏生要抖露抖露。”提高嗓音,说道:“众所周知,自当年高祖、太宗先后下诏,列道教第一、儒教第二、佛教第三,几十年来,佛道纷争渐起,龃龉不断,好在彼此大都克制,尚能相安无事。十几年前,这恶道有个弟子,道号洞玄。那小子跟老贼道一个臭德行,都是孤傲自负,自以为是。”

玉龙子厉声道:“你胡说什么?造谣中伤,小人行径!”

净如怒道:“谁是小人?是谁争论不过我恩师,就挑唆徒弟,三天两头,闯来庵外谩骂?我们一再忍让,你师徒俩反倒觉得好欺,竟然深夜潜来纵火!洞玄死有余辜!”

玉龙子勃然大怒,急欲扑杀净如,但梅凌霜出剑太快,抵挡犹恐不及,如何脱得开身?大声道:“我早说了,我没让徒儿前去骚扰!一个毛头小子,纵有天大不是,值得老贼尼痛下辣手么?”

净云道:“梅少侠,当日我四师妹净月值夜,发现洞玄闯来纵火,立刻阻止,两人激烈交手,惊动了大家。我恩师喝阻净云,她便撤剑跳开,走了回来。洞玄气急败坏,竟从背后偷袭,一剑刺向她后心。千钧一发之际,我师父跃出相救,挥掌猛击洞玄后脑,以为他必回剑自保,哪晓得这小子急红了眼,非杀净月不可,存心找死!他中掌之际,剑锋震偏,尽管这样,净云还是伤得不轻,足足养了大半个月,才痊愈了。”

净如喝道:“老贼道,你那时刚刚赶到,正好目睹一切,为何只字不提?好不要脸!”

玉龙子怒道:“小孩子放不下面子,实属平常,洞玄未必起意杀人,老贼尼却是当真行凶!”

梅凌霜道:“林道长,换做是你,眼见弟子危急,还能不出手吗?令徒咎由自取,别再跟静慈庵过不去了。”

玉龙子喝道:“人命关天,岂能凭你小子一句话,就轻轻易易的放过老贼尼?”

梅凌霜喝道:“胡搅蛮缠是吗?就算我不杀你,摩尼教这一关,你就逃不了,还敢痴心妄想,可笑之极!”

玉龙子怒道:“你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梅凌霜喝道:“你年老气衰,我越病越壮!你奄奄一息,我龙马精神!我也不消下手,耗你半天,你便油尽灯灭、瘪十下庄,信不信?”

众人瞧她病恹恹的模样,居然说什么越病越壮、龙马精神,滑稽之极,哄然大笑。

慧心师太忍笑说道:“梅少侠,由他去吧。”

梅凌霜忖道:“这老道冥顽不灵,不如让摩尼教去教训,他自顾不暇,恶念难逞;况且静慈庵四大弟子联手,足以对付得了。”飘身退开,说道:“林道长,好自为之。”

激战近三百招,玉龙子始终落于下风,见她撤剑罢斗,暗吁一口长气,便在这时,一条人影倏然而至,出现在面前,不禁脸色大变,喝道:“汪长老,你莫欺人太甚!”

许三娘、无定等摩尼教众,恭恭敬敬施礼,齐道:“汪长老,属下无能,愿领责罚。”

梅凌霜心下一惊,凝视来人,只见这老者目光炯炯,气势迫人,暗道:“摩尼教长老汪一奇,果真非同小可,刚才显露的这手轻功,我就难抢他的风头,当世高手,名不虚传。”

汪一奇道:“大家尽力了,我不怪。”扫视一眼,看到梅凌霜这幅模样,微微讶异,便移目冷视玉龙子,说道:“你是跟我走,还是要我动手?”

玉龙子收剑入鞘,愤然道:“走就走!陆教主面前,我也是那句话,我不服!”

汪一奇哼了一声,转身大步而行。玉龙子跟在他身后,许三娘、无定等摩尼教众人紧随离去。

梅凌霜上前还剑。慧心师太接过长剑,微笑道:“梅少侠,若无要事,请到敝庵茶室奉茶,如何啊?”

静慈庵素不接待男子,慧心师太此举,出乎意料。群尼一愣,随即均想:“梅少侠相救师尊,是本庵的大恩公,岂可过于拘泥?这般邀请,方显得恩师致谢诚意。”

梅凌霜笑道:“晚辈奉了梅师姑严令,前来接应庵主,慧心师伯就算不提,小子也是要恭送诸位回庵的。”

慧心师太笑道:“你果真是衡山派高足,阿霜……嗯,令师姑怎知我今天回来?她眼下在忙什么呢?”

梅凌霜笑道:“梅师姑夜观天象,鬼神莫测,料到诸位有此一劫。她老人家正在高坛上作法,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祛除魔障,保佑庵主。”

梅凌霜小小年纪,在衡山派里辈分甚高,这位梅少侠称呼她老人家,群尼着实好笑,相顾莞尔。

慧心师太知她胡扯,笑道:“阿霜精灵古怪,不知又在捣什么鬼?回吧。”

群尼一路快行,来到静慈庵外。一位小尼姑上前叩门,叫道:“张婆婆,师尊回来啦!”

“阿弥陀佛,来啦,来啦!”

张婆婆开门出来,喜滋滋的让在一旁,忽道:“咦,小阿霜呢?精灵鬼哪里去了?”

群尼一愣。慧心师太奇道:“张姐,你见到阿霜了?”

张婆婆道:“她接应你们去了,是不是?”

两人几乎同时发问。慧心师太欲询问梅少侠,转头一看,见她走向凉亭,唤道:“梅少侠,进庵坐吧。”

张婆婆探头一瞧,哈哈大笑,道:“小阿霜,疯疯癫癫,还没玩够啊?庵主面前,你也装神弄鬼,太不成话!快进庵来,我犒劳犒劳你这精灵鬼。”

群尼不禁愕然。净云刚刚走到她身边,闻言错愕,瞧着梅凌霜这张满面病容的陌生脸庞,如何肯信?

梅凌霜笑道:“大师姐,非礼勿视,阿弥陀佛。”

群尼陡闻这一声少女嗓音,无不骇然,如见鬼怪。众人对这嗓音再熟悉不过,可是所见太过离奇,还是难以置信。

梅凌霜轻笑一声,跃到泉水旁,掬水洗脸,而后站起身,美貌绝世,巧笑嫣然,盈步走向净云。

群尼直到此刻,方确信无疑,惊喜无比。净云叫道:“阿霜,当真是你!吓死人啦!”执着她手,走到众人面前。

慧心师太很是欢喜,伸手轻抚她的脸庞,笑道:“梅八,梅八,你上有七兄,可不是排行老八吗?”

张婆婆笑道:“这是精灵鬼自创的易容术,委实了不起啊。”

梅凌霜笑道:“这套骗人的把戏,除了好玩,图个行事方便。”

净如笑道:“阿霜,你武艺高强,易容术又神奇得很,闻所未闻,千变万化,当真是如虎添翼。”

梅凌霜笑道:“千变万化未必,譬如三岁娃娃,我想变也变不了,真是气死我也。”

群尼哈哈大笑。慧心师太笑道:“疯丫头,你要真能变做三岁娃娃,那还不成精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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