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后。
北国都城。

驰道上飞奔而来一匹白马,宛如一道白色的魅影。马上之人一身素衣,黑飞扬。虽然是早已是不惑之年,但眉宇间的那股喷薄欲的锐气却让他看上去宛若弱冠之龄的青年。

他手执一杆丈二长戟,戟杆上饰彩绘纹路,看上去甚是精美。而两侧透着森然的戟刃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旁人,这杆方天画戟绝非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礼器。

隔着老远,皇城之上的甲卫统领便认出的男子,或者说是认出了他那杆名动天下的兵刃。

镇西王,白离天。

“烦劳镇西王先行止步,且容在下通报一声……”

甲卫统领的话还没说完,白离天便已到了皇宫前。他非但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反而纵马一跃,双膀较力,长戟如同出水的蛟龙一般带着狂暴的气势刺入了宫门的接榫处。

轰!!!

足有人腰粗细的接榫被这一戟之力点的炸裂开来。

宫门霎时洞开,白离天驱马驰入。

所有人都怔住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魔障,出现幻觉了

这是要造反吗?!

镇西王?!

他们愣住了,并不意味着铁澜骑也会。

等白离天冲到太清宫前的时候,铁澜骑已经列好了队列。五排拉着链刺的铁澜骑如同苏古漠山一般强势的掐断了白离天前进的路线。

白离天连犹豫都没有,双腿一夹马腹,向着铁澜骑动了冲锋。

在铁澜骑的面前,除非是如同白眉人一般凡入圣的身手,不然根本不可能突破铁澜骑组成的屏障。

轰隆……

铁澜骑动了,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扑杀向了白离天。

若不是顾忌白离天的身份,铁澜骑只消枪林一轮齐刺或者是万箭齐便足以让他殒命。

白离天手中的长戟悍然横扫,如同一柄巨大的链子锤一般,霎时便将围上来的铁澜骑逼退。

他脱镫,整个人竟然站在了马背上。

脚下一踏,马儿似有灵性一般嘶鸣着冲向了离太清宫最近的铁澜骑。

嘶鸣声悲凉而刺耳。

大概它也明白这怕是自己最后一次奔跑了罢。

白离天稳如磐石的站在马背上,神情冷漠。

铁澜骑虽然不敢就地格杀白离天,可是也不介意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爷吃吃苦头。

左右两侧的铁澜骑伸手从马颈处的鹿皮套中抽出一柄短矛,抬手便将之掷向白离天脚下的马儿。

而前后的几位铁澜骑则是将数丈之长的长枪横扫向白离天。一旦被抽中,白离天必将吐血坠马。

嘶——

马儿哀鸣一声,跪倒在地,要害之处被贯穿,让不眠不休跑了数日的它彻底断绝生机。

可抽向白离天的长枪却落空了。千钧一之际,白离天一跃而起,在空中一个翻转,避开了长枪的合击。

身体还未落下,长戟便是一挑。

这一挑之力极大,登时就将一个铁澜骑抽下马来。白离天纵身上马,两下便将用来连接马匹的链刺斩断,他一扯缰绳,欲调转马头。

可怎料这马儿性子竟烈极,察觉到身上之人不是主人是,顿时起狂来。连嘶鸣带蹦跳,一副拼命也要将他摔下马的架势。

白离天喝止不住,心中一怒。

反手一戟,直接贯穿了铁甲,深深地扎入了马臀。

马儿吃痛,疯了一般的跑了起来,看那方向,赫然是朝太清宫跑去了。

“备弓!”统领也动了杀意。

如果让白离天冲入太清宫,那将是铁澜骑永远的耻辱。

黒木大弓被拉成满月,三棱箭头闪动着嗜血的光芒。眼见白离天就要废命于此,太清宫台阶上忽然响起一声尖细的声音。

“住手!”

统领抬手,满月的弓弦缓缓恢复。

一位手执拂尘,白苍苍的老公公站在台阶上,他看了一眼白离天,随即看向统领。

“奉娘娘陛下旨意,宣镇西王白离天觐见。”

“娘娘?”白离天从马上一跃而下,冷笑不已:“皇后竟然敢排在陛下之前,这僭越的也太过明目张胆了罢?!”

老公公却似没有听到白离天的话一般,只是从他弯腰施礼,随后侧开了身子。

“哼!”

白离天单手将长戟狠狠刺入汉白玉铺就的地面,戟头宛如破开豆腐一般完全没入。以戟头为中心,一丈内的汉白玉地面霎时寸寸龟裂,好似被重杵死命击砸了一般。

尘土飞扬!

白离天踏上了台阶,大步走入了太清宫。

精锐的骁虎卫无声的跟在了白离天的身后,右手稳稳的按在刀柄上。

太清宫内一片肃穆,一身精钢甲胄的骁虎卫冷漠的把守着太清宫内的要处,将整个太清宫围的水泄不通。

刚才还歌舞升平的景象已经荡然无存,一群惶恐之极的歌女战战兢兢的跪在角落。她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下场,但是纵然她们知道了却也是无力反抗。

这就是池鱼的悲哀,仅是被殃及也毫无还手之力。就连挣扎,都是奢侈的。

白离天走了进来,冷冷的看着斜倚在龙椅上的白御。

白御个头中等,体型肥硕,宽大的五爪龙袍被他挤得有些变形。一双浑浊的眸子深深的藏在肥厚的眼睑下,只露出一条狭小的缝隙。

不知是错觉还是何故,远远看上去他到是有那么几分慈眉善目的感觉。

白御的身旁坐着一位头插红玉衔珠凤凰簪的女人,她长的风华绝代,高高挽起的髻和层叠繁复的衣裙让她显得高贵典雅。一双丹凤眼虽是柔媚,却也自有一股威严之感。

无疑,她便是北国的皇后。

看见白离天走进来,白御不由的不自在的扭了扭,连忙坐了起来。他畏惧这个弟弟,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

白离天和白御虽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可关系却历来不好。白御仗着自己是长子,处处喜欢欺压这个弟弟。当年先皇赐予白离天一匹小马,白御煞是喜爱,多次问白离天讨要。可是白离天就是不给,白御一怒之下,命人将小马乱棍打死,并将尸丢在了白离天面前。

这一事情成了二人决裂的标志。

一年后,白离天向皇帝上书请命,自此隐姓埋名投身戎马。以不过弱冠之龄迅在军中站稳了脚跟,并很快立下功勋。

先皇驾崩,本是身为皇长子的白御继承王位。可是和白御同辈的皇子没有一个看得起这个平庸无能的家伙,三个势力最大的皇子联合起来,准备篡位。

就在那个秋雨连绵的季节,白离天回来了。

带着所属的五千精兵。

在登基的前一天晚上,三个皇子带领所属的七千士卒动了兵变。那一夜,都城陷入了一片血雨腥风,连夜的惨叫和马蹄声让京城所有人夜不能寐。

第二日百官上朝时,看到的却不是意料中的场面,而是脸色白全身颤抖不停的白御和征袍染血,手执一杆方天画戟的白离天。

还有三个跪在地上的皇子。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白离天亲手斩下了三位皇子的头颅,并向白御跪下效忠。没有人能理解白离天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们只能跪下,见证北国新一任的国主登基。

等白离天带领仅剩的三千精兵离开京城时,他手下的一位副将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将军既已背上弑兄之名,为何却不称帝?”

对此,白离天只是淡淡一笑道:“皇长子继位,天经地义。”

副将不解道:“白御和将军不和已是路人皆知,况且像将军这样有才能的人继位,岂不是更好?”

白离天大笑:“但求无愧。”

此番再次见到多年未见的白离天,白御不由的心中有些紧张。心中盘桓了一下,他开口道:“五弟强闯太清宫,这是为何?”

白离天上前一步,行了一个大礼,随后站起,冷冷的看向白御。

“一月前,成皇妃自缢而亡,其所生之子也不知所踪,可有此事?!”

话一出口,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几个舞女更是惊呼一声,昏倒在地。

这些日来,宫人不无对成皇妃之事讳莫如深。就算是每每暗中议论此事,也都是用“那个人”来代指。怎料今日,竟会被闯宫而来的白离天当众指出。

白御脸色也变了几变,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不错,成皇妃里通外国,意图谋反,自当赐死。”

“糊涂!”白离天怒喝,所有人心中一惊,骁虎卫的佩刀更是出鞘半余。

“成皇妃虽是侧室,所生的却是长子,纵然不能继承大统,也定是诸侯王爷。有如此荣华富贵,为何还要谋反?此等荒唐的借口,谁会相信?只怕是有人恶意诬陷罢了。况且成皇妃是塔塔尔部派来和亲的,她一死,北国和草原的商贸必将受到阻碍,从而致使北国对草原的控制力消减。”

“镇西王多虑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却是一直不曾开口的皇后。

“成皇妃和楚国勾结的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塔塔尔部,那就更不用担心了。草原降雪,牛马都冻死了不少,况且乞颜部对之虎视眈眈,如果塔塔尔部不想因为失去北国的支援而灭族的话,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将这口气咽下。”

皇后的语气淡然。

白离天看着皇后,忽然冷笑道:“你所生之子墨承,不过两岁罢?”

皇后心中一跳,但还是强道:“多谢镇西王记挂了。”

“哈哈!”白离天蓦地爆出一阵大笑:“原来如此。七岁立太子是北国的祖规。算算时日,成皇妃所生的皇子只怕已经到了这个年龄了罢,这么一来,成皇妃还真的不得不死!草原已经下雪,而这里却未见丝毫。只怕这场雪,并非天灾,而是**!”

皇后脸色一白,正欲开口,却感到一阵劲风扑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娇嫩的脸上便已重重的挨了两记耳光。

白离天鬼魅一般的出现在了皇后的面前,单论这诡谲的身法,就已经越了刚才太多。

铮——

骁虎卫的长刀已经贴上了白离天的脖颈,只消一用力,白离天必死无疑。

“记住。”

白离天根本不在乎骁虎卫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刀锋,只是冷冷的看着被打的皇后:“一巴掌是打你鼠目寸光,另一巴掌是打你蛇蝎心肠!”

白离天这两巴掌打的不轻,皇后那吹弹可破的脸庞霎时便肿了起来,而嘴角也缓缓的溢出一丝鲜血。

白御脸色惨白,他左右四顾,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拿下!”皇后低喝。

她不敢杀白离天,因为如果她这样做了,那白离天手下的十几万大军将会毫不犹豫的举起反旗。到时北国纵然不灭国,也定然是元气大伤,给周边几大国以可乘之机。

是以,她虽然怒极,却也只能将之关押起来。

“皇后,无碍吧?”看着白离天被骁虎卫押解出去,白御有些小心的问。

“有劳陛下关心。”皇后起身行了一礼:“妾身先行告退了。”

“噢……去吧。”白御连忙点头。

皇后复行礼,随后在宫女的拥簇下退出了太清宫。

走出太清宫,皇后的脸色阴沉的骇人,宫女左右也是小心翼翼,连大气也不敢喘。

该死的白离天!

想起那对她而言不啻于羞辱的话,皇后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簪子,狠狠的掼在了地上。

啪!

上好红玉制成的簪子霎时四分五裂。

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也落得个如簪子一般的下场。

良久,皇后才平复下了胸中的愤懑,恢复了往日那母仪天下的仪态。

“走吧。”

人群再次前行,不多时便消失在了拐角处,而那被摔碎的玉簪也很快被几个小太监清扫干净。

偌大的楼台走道,近似什么事情都未生过一般。

唯有北国那独有的寒风刮过楼阁飞檐,呜呜鸣咽,如泣如诉。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