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窦建德走后不久,乐寿北城门再度打开,这次,是剩余的士兵,约有七八百人,也是一人双马,朝北方疾驰而去,不过他们的速度倒是故意慢了许多。饶是如此,大道上仍是扬起了一阵灰尘,遮天蔽日,一路向北。
至于高士奎,是与诸葛德威一样,分配到赶往河间七里井的第二批里。马蹄声声,高士奎稳坐在马鞍之上,靠近了诸葛德威,对于与清河有关系的一事,他一直没有告诉诸葛德威,一想到清河郡那人,他就忍不住的有些心悸。虽然那人看起来,不是那么的可怕。

在他知道了窦建德要亲率兵马突袭在七里井的薛世雄之后,就立刻派了心腹赶往信都,因为那人从信都带了消息给自己,说是已经攻下信都,至于在乐寿的窦建德要是有什么异动,要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他。

高士奎轻轻的叹气,他凑近诸葛德威,道:“诸葛兄,依你看,此事能成?”

“哼。”诸葛德威轻轻哼了一声,道:“这个策划,绝对没有问题,就看你的了。”

高士奎忍不住握紧了腰刀,恨声道:“明早,就是他的死期!”

河间郡郡治城南三十里外,七里井。

薛世雄的大营,已经陷入一片沉寂,在最里面的乃是他带领的三万幽、蓟精兵大营,稍微外面一些,是从各地赶来的民军的营盘。他们听说薛将军领兵前来平叛,是以前来相助。薛世雄也不拒绝,毕竟是忠于大隋的将士。

虽然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可是天际却是逐渐亮了起来,十余丈内,都可以看得清楚。

清晨的露水沾在树叶上,亮晶晶的。一枚树叶因为承受不了聚集起来的露水重量,向下一沉,然后那颗露水顺着叶脉流了下去,“滴答”一声,掉落在另一枚树叶上,随即那枚树叶一弯,向下沉去。几只早起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随即因为有人的来到,盘旋飞起,奔向远处。

来人正是窦建德,他轻轻的走上前,恰好被那滴露水滴落在头盔之上,发出一声轻轻的响声。

“呼!”窦建德拨开前面的树枝,看着不远处的营寨,有些懊恼的摇摇头。天色,已经亮了,还是没有来得及。

他的胸膛急速的起伏着,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变得更冷静一些。不管怎样,已经来到了这里,懊恼或是惧怕都无济于事。可是,该怎么办呢?

窦建德凝目,借着树枝的掩护向远处的大营看去。很安静,那里,一丝生气也无,似乎都在沉睡。而大营的四周,居然没有修建必要的防御工事,甚至,没有巡逻的士兵。大营里,每隔了二十余丈,就有一个很是简易的哨楼,可是上面……窦建德仔细的看着,哨楼上的士兵睡的正香,而有的哨楼上居然没有人。

是,我的疑兵之计成功了么?窦建德暗暗的想着。

或许吧。

如果我是薛世雄,手下有着至少三万的精兵,而且知道要剿灭的那股盗匪只有一千余人,而这帮盗匪已经在首领的带领下,准备转移财宝和家人,去易守难攻的豆子航一带,继续做他的山贼。那么,是我的话,我也不会设防的,毕竟敌人,人数太少,一千多人,能做什么?在三万能征善战的大军的逼压之下,也只能束手就擒而已!

所以薛世雄的这个临时营地,没有按照正规的大营来建造,因为只是一个晚上,薛世雄就要拔营南下,而敌人,是不可能来的!

可是窦建德还是来了。可是来了又能怎样?天色已经亮了。如果,是趁夜偷袭,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是非常有可能冲进敌人营寨的,薛世雄的三万兵马又能怎样?在夜里,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有多少敌人来袭!只要一个冲锋,将敌人打蒙,炸营的官军只能夺路而逃,一溃千里,从而取得大胜!

可是,这只能是种幻想罢了。窦建德带着兄弟们,纵使是一人双马,连夜赶路,不曾休息片刻,却还是来迟了!

现在,天已经亮了,他们距离薛世雄的营寨还有两三里的样子,窦建德躲在树林中,心中五味杂陈。纵使现在冲了过去,也是无济于事!虽说这段距离颇为平坦,也只有两三里的样子,可是冲过去,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而这点时间,急促的马蹄声就足以将放哨的士兵吵醒,从而唤醒睡着的士兵,那么自己的突袭就失去了效用!而且,那些哨兵,真的,都睡着了吗?

他窦建德不能将这关系他的生命,关系他的霸业的一役,寄托在这种很渺茫的希望里。

窦建德捏紧了拳头,咬着牙双眼通红的看着薛世雄的大营。难道,上天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窦建德转回头,身后,是他率领的两百八十名勇士,此刻大多坐在地上,恢复着体力。身边,是勒住了马口的马匹,正不满的扬起头,马蹄轻轻的叩着地面。

看着士卒们依旧挺得直直的胸膛,窦建德的眼中不由流出了热泪,一夜的奔波,将士们没有丝毫的怨言,只是为了大王必胜的信念。可是菊花仙子说了,日出之前攻击可胜,乃大吉。可是现在,太阳虽说没有升起来,可是天已经大亮了,这和日出有什么分别?在这种情况下发起攻击,凶多吉少。

该怎么办呢?窦建德的心中,转过无数念头,他看见这些勇敢的士兵都在看着自己,眼中全是询问的目光。可是他窦建德又能怎样?他是人,不是神,不能扭转日月,不能将白昼转为黑夜!

轻轻的叹了口气,窦建德走上前去,他的腰微微的弯着,似乎有些不堪重压。是的,他满怀信心的前来,是那么的努力,那么的执着,可是结局,是让他心碎的天明。这一仗,是决定一生命运的一战呵!

他终于走了上去,脸色铁青而凝重,声音缓慢而低沉,有着说不出的苦涩:“兄弟们,如今已经天明了,是你们选择的时候了!”

众将士沉默着,这里面,大多数是绝对效忠与窦建德,可是不排除极少数的人,例如那个孔武有力的高清晰。

“逃跑,投降,或是进攻?”窦建德的声音嘶哑,有些艰难的说出这些话,他的脸容如死水一般,或许,这是他一生中,遇见的最大难题了,“三个选择,都很困难,可是,我们必须选择一个!”窦建德在地抬起头,扫视了一眼众人。

声音再度低沉的响起,其中更加充满了苦涩,“或许,是上天要亡我窦建德,可是如今这种情况,无论兄弟们是什么选择,我窦建德都尊重你们的选择。我不能强求大家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跟随我,因为,这将是一条死路,是一条只能赴死的不归路!”窦建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稍微平缓了一下激烈跳动的心脏。投降,他长乐王可能就会被送上断头台,就像张金称一样,因为他是罪大恶极的贼首,而非一般的小兵。

“大王!”一个士卒站了起来,他拍了怕身上的露珠,“就算是死,我也会跟着大王!”这个士卒是窦建德贴身亲兵,甚得窦建德的喜爱,对此人也很好。

“大王,无论是投降,逃跑,或是作战,我都会跟着大王!”另一个亲兵也站了起来,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喝道:“大王对我们这么好,如今到了生死关头,我们不能抛弃大王,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亲兵振臂高呼。

窦建德此人,既不贪财,也不爱色,每次攻城略地,有所斩获,都是将金银珠宝,好酒美女分给众人,自己却是丝毫不取,是以得到众人的爱戴。大伙造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就是为了这些么?而且,这些士兵,多是认死理的汉子,只要首领对他们好,就值得用性命去报答。很简单,不是吗?

“对!大王,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几个士兵站起,纷纷表达着忠心。

看着几名士兵再度发言,更多的人坐不住了,纷纷站起身,七嘴八舌的表达着忠心。

高清晰冷冷的看着,他依旧在那里坐着,他虽然粗莽,可是临行前,受到了那人的指示,千万不可轻举妄动,这大半年都等了,还在乎这么一会吗?更何况窦建德的身边还围绕着诸多忠心的士兵,他再笨,也不会笨到力战这两百多号人,再取窦建德的首级。

高清晰捏紧了拳头,他也站起身来,随着众人高呼起来。

“好!”窦建德顿时将胸膛一挺,“啷呛!”一声,拔出了腰刀,狠狠的一刀砍在一株小树身上,顿时将那株小树砍倒在地,“哗”的一声倒下,无数水花四溅,溅落在窦建德的身上,他毫不在乎的笑着,刀锋之上,一抹亮光闪过,他厉声高喝:“众位兄弟,大家都是铁铮铮的汉子。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既然是死,就让我们有男儿的死法,死在战场之上吧,来吧,兄弟们,就让我们三百壮士勇踏敌营,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河北汉子,个个都是英雄好汉!”

“对!”一个亲兵也是拔出了腰刀,喝道:“大王,就让天下人都为我们而颤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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