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朴家贫,依靠摆摊算命起早贪黑总算是挣够了去开封府的盘缠,正打算离开随州的时候,听说新任随州刺史董宗本家有藏书近千卷,顿时大喜。嗜书如命的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些藏书,正好那董宗本的长子董遵训也是爱书之人,在王朴的刻意交结下,两人顿成好友。而且王朴这些年也抄了不少藏书,两个人互通有无,学问上都得到了提升。
前几日董遵训出城游玩的时候就去邀请过王朴,只不过当时王朴正忙着抄书,哪里这外出踏青的闲工夫,倒是躲过了被猛虎惊吓的一劫。后来听人说起当时的凶险,王朴对董遵诲义救兄长一事极为称赞,也曾特意买了些糕点前去探望,只是那时董遵诲重伤昏迷,两人也就无缘见面。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董遵诲,如今听着董遵训介绍,王朴便习惯性地打量着董遵诲的面相,嘴里顺嘴说道:“我观你骨骼惊奇、资质颇佳,耳廓低而圆满,绝对是大富大贵的面相……”

王朴突然愣住了,他从小占卜看相补贴家用,可谓精通术算,对“面相学”很有研究,只不过他以后有志于科举,每次给别人算命的时候都不用自己的真名,要不早就能闯出“铁口神算”的名号。现在看到董遵诲的面相,王朴大为惊奇,这分明是传说中的逆天改命啊,是有人以大智慧、**力将他的面相从五品红色运道提升到三品紫色鸿运,甚至有造鼎封王的可能性,问题是,世上真有这样的牛人吗?!难道是扶摇子、吕洞宾这两位活神仙亲自出手?!……

王朴当然不会想到,这时扶摇子和吕洞宾两位活神仙早就感觉到天机混乱、变数突生,已经闭关多日,苦苦寻觅那一缕天机。看到王朴发呆,董遵训纳闷地问道:“文伯兄,你这是怎么了?”

董遵训这一打断,王朴就从刚刚那玄之又玄的境界里跌了出来,他稍一愣神,就恢复过来,带着职业化的笑容说道:“令弟面相奇特,我术算不精,无法断言他的未来成就,不过大富大贵总是有的,反正是比你强。对了,你们两人怎么会来我这里呢,尤其是你,道明兄,前几日你已将我的藏书全部看完,我这里又没有醇酒佳人,你这个懈怠的家伙怎么会到我这里呢?难道是你也通术算,知道我明天要走了,过来给我送行?”

“哈哈,答对了!”董遵训笑着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你房里谈。”说着就与王朴把臂而行,走到那客栈二楼王朴的房间。

董遵训关好房门,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来,低声说道:“文伯兄,你即将远行,这是我和二弟的一点表示……别推辞,你我之间不用客气!你虽然文采斐然,可是开封府可是个大地方,距离新开恩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你吃饭穿衣能不花钱吗?我知道你能赚一部分钱,但我听说你游学的时候每隔几月都要托人往家中捎钱,自己却从不舍得花钱住店,时常露宿野外,长此下去,你的身体哪受得了?这里是五十两银子,小心放好,别让人给偷了去。”

五十两银子?董遵诲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有着喝花酒嗜好的兄长根本就没存下钱财,这多出来的二十两应该就是兄长的全部家底了吧。看不出来,当大哥的对朋友还真是豪气,为朋友甘愿两肋插刀。

王朴心中也是一暖,起初他结交董遵训只是想通过他来达到看书的目的,后来两个人相处得久了,彼此兴趣相投,便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最近王朴也确实缺钱,一是去开封府考试要盘缠,二是家中老母旧病复发,颇需大笔钱财,而且祸不单行,乱兵又将家中财物掠夺一空。而王朴温书之余卖字算命,这些日子来一共才攒下二十两而已,他近日正打算将所有钱财全部寄回家中,自己沿途乞讨、卖字前往开封。有了这些银两,他便可以寄回去四十两银子,留下三十两充当盘缠花销,终于告别衣食无着、饥渴难耐的日子。

王朴并不知道,历史上的他没有得到董遵诲的额外帮助,董遵训送给他的二十两银子被王朴全部送回家中,结果没钱的王朴很是拮据,只能忍饥挨饿、借宿荒庙,极大地损害了自己的身体健康,最后只活了五十来岁,正处年富力强的年纪就离开了人世。

董遵训的举动正如同雪中送炭,让一向健谈的王朴感动地说不出话来,与董遵训相处久了,王朴也知道董遵训家教甚严并没有多少积蓄,这些很可能就是他的全部家当。王朴盯着董遵训的眼睛,郑重地说道:“道明兄,谢谢你的这番心意,我会还你的!将来,我一定会还你的!”

董遵训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朋友是个非常有自尊心的人,如果平白受人恩惠,肯定会十分不自然。他笑着说道:“行,就算是我借给你的,等你考上了大官,提拔小弟一下就是了。今科的状元郎非你莫属,到时候你可别装作不认识我啊!”

两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董遵诲看着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有友情也就罢了,可是干嘛还把臂说话,跟连体婴儿似的,两个人不会有问题吧。他谨慎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又退了一小步,想了想还是不保险,悄悄又后退了一步,正好碰到了桌子,一个茶碗晃悠起来,在寂静的房间里惹出偌大的动静来。

董遵训笑着对王朴说道:“文伯兄,我家二弟久仰你的才华,特意拿出钱来为你践行,咱们也别辜负了他的心意,就去那随州的云韶坊中乐呵一下,排解下这离愁别绪。放心好了,二弟出门前都跟我交代了,所有银子他全包了!”

王朴顿时眉开眼笑,“早就听说过这随州的云韶坊,乃是师承禁中内教坊,教导有方。坊内精选犯官女眷,又有衣食无着的清秀女子不断加盟,倡伎素质无双,乃是我随州乃至山南东道的一支奇葩啊!好好好,咱们这就出门……”

董遵训鄙视地看着这两个没正行的家伙,心疼着自己即将花出去的银两,却又无比憧憬着教坊中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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