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气氛很是压抑,压抑到白无瑕不止一次地后悔当时为什么一定要说出“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这句话来。街道上的车流渐渐的多了起来,白无瑕听到车外的声音越来越大,忍不住道:“能不能把车窗摇起来?”
周云涛听了,把后面的车窗关了起来,把空调打开,并且放了一点轻音乐,顿时把车间的沉闷气氛冲淡不少。

“我有个师兄,”正当白无瑕想找个话题打破沉默的时候,周云涛忽然笑了起来,缓缓的说道,“比我早一届吧,但与我关系挺不错,经常一起喝酒聊天。他父母都在,上面还有个哥哥,都是老实人。我这位师兄,在学校期间也是个很厉害的人,毕业了以后,在家德国企业里做事,每年的收入也不错,刚毕业时年收入就有八万左右,两年时间就升做部门主管,一年十来万。”

“嗯。”白无瑕应了一声,没搞明白周云涛突然说起了这个,而且是面带微笑着说出来的,但还是很识趣地表现出了兴趣:“然后呢?”

然后,周云涛缓缓地讲了一个故事,一个真实的、发生在他身边的故事。

“正如我刚刚提到的,师兄在大学里是个风云人物,人也长得帅,身边自然少不了莺莺燕燕的,到最后确定了女朋友,是与师兄同届的一位师姐,我见过,之前还一起吃过几次饭,人很漂亮,身材也挺不错,也很聪明,也很喜欢我这位师兄。毕业两年后,他们准备结婚了。”

“我这位师姐家里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但也薄有资产,嗯,算得上是中产阶层吧。当时他们要结婚,师姐家里是不大同意的,因为觉得自己的女儿这么漂亮,人也聪明,家里条件也不错,这么优秀的人,嫁给这么普普通通的一个人,那怎么行?不过,到头来,还是我那位师姐为了爱情,坚持住,最后还是租房结婚了。当时的喜酒,只是简单地办了几桌,叫了一些走得比较近的朋友去了,嗯,那次我也去了。当时大家都为这一对新人高兴,都盛赞新娘为了爱情能够冲破家庭阻力。”

白无瑕由衷的点头:“那个师姐真厉害!只是她的家人也太难为女儿了。”

“其实师姐家里也不是不爱女儿,只是我那师兄家里的环境的确不怎么样,父母兄弟叔嫂五人就住在一个三居室里,为了师兄两兄弟上学,家里也没什么积蓄。那时候,他们刚结婚,两夫妻的工资加起来,其实也还挺不错的;加上新婚伊始,小两口的日子,过得其乐融融,挺小资的,搞得我们好不羡慕。一切的变化,就从师姐的堂妹结婚开始。”

白无瑕一听,睁大了眼睛,“啊,要婚变了?不会吧!而且,这个跟师姐的堂妹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一开始其实也不知道,直到有一阵子,每逢跟师兄喝酒,他都是长吁短叹的。我们问他,他一开头不肯说,但我们问得多了,终于酒后吐真言,原来是他丈母娘和老丈人一直针对他,有时还说一些话来刺激他。比如说,跟老丈人一起聊聊天,老丈人一边抽烟,一边感叹,真失败啊,别人抽黄鹤楼,我只能抽红梅!抽黄鹤楼的人是谁呢?原来是他自己的兄弟!”

“师姐的堂妹没读什么书,但认识了个富二代男朋友,家里是做生意,非常有钱,自从与她堂妹好上了以后,隔三岔五的就送东西给她们家东西;过了不久,订了婚,就送了一套大房子及一辆名车;再过不久,结婚了,彩礼就更不得了。总之一句话,因为师姐的堂妹嫁了个有钱的老公,堂妹一家说话都硬起来了,更重要的是,经常在师姐家里人面前炫耀,衣食住行,无所不包。于是,这样一横向比较,师姐家里人就受不了了:本来师姐无论从学识、能力、外貌,都比她堂妹强,所以大家对师姐期望值挺高的,但现实中居然嫁了这么一个普通的小伙子,别的不说,连个房子都没有!所以当然就没有给我师兄好脸色。”

“那你师兄怎么说?”白无瑕问道。

“还能怎么说?难道要在丈人面前说自己是个潜力股,以后一定会比那个富二代有钱?难道说他的学识比那个富二代高?难道说自己各方面的能力都比那个富二代强?难道说自己比那个富二代疼老婆?”周云涛又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师兄那天越说越激动,后来终于喝得一踏糊涂,也说了很多话,但归根到底就一个意思:在老丈人丈母娘面前,没有钱,一切都是空的!”

白无瑕听了,若有所思的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是他们不对了。钱并不能说明所有问题,有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云涛听了,望了白无瑕一眼,眼睛又专注地望向前方,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嘲弄的神色,没有接过白无瑕的话题,却接着刚才的话道,“然后丈母娘提议,把师兄家里的那一套三居室卖了,与他哥哥分家产,然后去买房。师兄是个很有孝心的人,当然马上就拒绝了:那怎么行!老房子卖了,父母与哥哥去哪里住?死也不肯答应。后来丈母娘家也扛不过,就退了一步,老房子不卖也行,但师兄两夫妻绝对不能租房,一定要买房,师姐也是个孝顺的人,也就顺着父母的意思。师兄屈从了,其实他们那时参加工作也不是很长时间,家里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哪里去搞钱呢?根据丈母娘的意思,房子还不能太差了,而且,为了女儿不受委屈,这首付必须由男方出。终于,师兄通过各方面的努力,动用了一切关系,筹了二十几万,另外,向银行贷款近百万,终于在市区买了一套一百八十平方米的房子。”

“房子买了,那不就好了?”白无瑕问道。

“那才是噩梦的开始!”周云涛马上就接上口了,说道:“师兄是个孝顺人,知道家里没钱,所以没敢向家里要一分钱,那二十几万钱都是他找熟人朋友一两万乃至几万地借的,借的时间不能太长,更何况有银行一百万的贷款在头上压着,他如何轻松得过来?原来的小资生活,一下子就成为过去了。为了还债,师兄搞起了兼职。他原来是学会计的,于是就兼了好几家公司的会计,每月到了一定时候就去给这些公司做账。这样一来,基本上他所有的空余时间都在外面,不但周末的休息时间没了,经常夜里回到家也是凌晨三四点了,甚至有时候,做账做得晚了,就睡在客户的办公室里。如此半年下来,不但整个人瘦了一圈,也因为没时间陪老婆,与老婆的关系开始疏远了。”

“这也罢了,要是捱过这一段时间就好了。正所谓屋漏偏遭连夜雨,行船又遇顶头风,一天晚上,师兄回家的时候,不小心被车撞了,司机跑了;进了医院,一大笔费用;住院两个月,工作也没了,生活更是艰难,负担也更重了,生活质量一下子就下降了不少。出院后,师兄另找工作,更是努力,经常工作通宵达旦;结果老婆被丈母娘叫回娘家了,理由是没人陪她,在娘家里有人照顾。”周云涛轻轻叹道。

“然后呢?”白无瑕的心思显然被这两个人的故事吸引住了,“师兄没去丈母娘家把老婆接回来?”

“那是自然要的,但丈母娘不放人,师姐也是听她妈的,于是师兄只好经常给老婆打电话,有空的时候就上门去看一看。师兄事情也多,接老婆回家一事就耽搁下来了。直到有一次,师兄收到消息,说丈母娘在给自己老婆介绍对象!”

“啊!”白无瑕一下子捂住了嘴,“怎么能这样子呢?”

周云涛说道:“谁说不是呢?师兄一听,马上就找上门去,结果居然不得其门而入。丈母娘一句话放出来:等着离婚吧!师兄一听急了,忙问原因,没想到原来是因为‘天天下班后不知去向,肯定是在外面搞女人了’。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个师姐呢?她一定知道的,也不帮忙说明一下么?离婚的事一定是那个丈母娘背着师姐提出的!”白无瑕说道。

周云涛瞄了白无瑕一眼,说道:“要是真那样就好了。据师兄说,那位师姐当时就在旁边,一声不吭,手上的结婚戒指也不见了。当时搞了个不欢而散,师兄接下来就去查,结果发现,原来师姐的爸爸有个老朋友,家里很有钱,比师姐堂妹的那个老公有钱多了,他的独生子一直非常喜欢师姐,即使在师姐结婚后也从未间断过;后来听到师姐家里不睦,丈母娘不喜欢我师兄,于是马上对师姐及师姐的爸妈大献殷勤。师姐本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受到诱惑的人,前后生活差距实在太大了,加上师兄又没有时间去陪她,结果时间一长,事情就来了。”

“你那个师兄难道没跟他老婆谈过吗?”白无瑕问道。

“认认真真地谈了一次,谈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结果。”周云涛答道。

“那结果是什么?”白无瑕紧接着问道。

周云涛缓缓地把车驶进一个小区,说道:“离婚了,房子归男方。”顿了顿,说,“好好的一对金童玉女,就这样离婚了,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难道就真的无可挽回了吗?我的意思是说,毕竟是夫妻一场啊。”白无瑕非常惋惜地说道,同时意识到车已经驶进了一个地下车库。

“我那师兄是一个非常要强的人。”周云涛就此事下了一个结论,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座那一边,打开车门,“到了。”

“那个师兄现在怎么样了?”白无瑕谢了一声,拿起她的手提包,下了车,却不依不饶地问道。

周云涛把车门关了,走在前面领路:“把房子卖了,还小赚了一笔,然后拿着这笔钱下海做生意了,至于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临走前留给我一句话:这年头,做男人就一定要有实力!”

“完了?”白无瑕紧跟上,问。

“完了。”周云涛答道,终于走到电梯间前,按下了上行的按钮。

“那这件事跟我们今天喝茶有什么关系?”白无瑕又问,眼睛转了一下:“莫非,你就是故事里的那个‘师兄’?”

周云涛愣了一下,很无奈地转向了白无瑕,显然被她的想像力打败了:“第一,这件事跟我们今天喝茶没有任何关系;第二,你看小说看多了;第三,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说,女孩子不要太八卦。”说到后来,语气已经有点硬了。

“是你主动提起的嘛!”白无瑕很无辜地低声说了一声,顿了顿,加了一句:“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周云涛闻言,全身一震,深深地呼吸了两下,见到电梯来了,马上踏进电梯里。就是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白无瑕听到周云涛低声说道:“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失控了。”

白无瑕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心里想道:“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

至于周云涛为何在突然大发神经讲这么一段故事,自己以后自然会知晓。想着想着,不禁埋怨起路途太短来。她知道,倘若不是到地头了,周云涛一定会把故事说完整。

只是,白无瑕不知道,周云涛所说的“刚才有点失控了”,究竟是指最后那几句话语气太过生硬了,所以自责失控了,还是指,由于在天下阁见到的那个人,他回来的路上一直都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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