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金秋送爽,碧蓝的天空高远而纯净,木叶萧萧,南雁长鸣。微风拂过,萧索清淡中夹杂着一股淡雅馥郁的暗香袭来。淡黄色的花瓣轻柔的随风飘荡,晃晃悠悠地落在了波光粼粼的湖面,引得湖中的游鱼竞相争食嬉戏。不远处,一艘华贵富丽的画舫正缓缓驶近。靡靡的丝竹之音夹杂着一阵轻浮的嬉笑声断断续续的传来,谢子诺埋首于书卷中,沉浸在自己的一方世界中,丝毫不为所动……

流水斜桥,笙箫处处。华丽的画舫上高高飘扬着一个大大的“楚”字旗。一个身着玄衣,风流俊雅的男子正随意倚靠着背后的栏杆,一双墨色眼眸如极品黑翟石,散发着莹润的光彩。又好似千年寒潭,深广幽邃,一眼望不到底。此刻,他正一边浅酌细品手中佳酿,一边闲闲地欣赏着身边绝色歌妓的卖力表演。不时还扭头与身边的三五好友讨论着什么。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环佩叮当、罗赏漫舞和天籁之音中。惟有他,抬眸专注地凝视着这些顾盼生姿的人儿,看似投入,眼眸却空洞得好似没有焦距。

“妙啊!这余音袅袅,当绕梁三日,不绝于耳!楚兄,你竟是从何处网罗到如此妙人儿的?”一个白衣胜雪,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高贵优雅的男子抚掌笑道。“先前蔷薇姑娘的那一手琵琶,我只当已是世间少有。未曾想,这天外果真还有天!”

“说到蔷薇姑娘,宁兄你还欠我一千两赌资呢!”一个俊朗刚劲,气度雄浑的青衣男子仰头洒脱的将杯中物一饮而尽,方爽朗的笑道。“我说了,不出一月,楚兄必定会另寻新欢。你还不信!如何?现今我的话应验了吧!半月不到,楚兄这儿已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

“罢,罢,罢!算我识人不明!误交了你们一群损友!”宁儒熙莞尔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张龙头银票递给青衣男子,神色却并不见懊恼。只扭头对楚姓男子笑道。“天珩兄,薛兄沾你的光,得了这彩头。赶明儿我们一定让他请客。”

楚天珩唇角微微一勾,绽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听闻‘欢颜阁’新来的头牌——清宁姑娘不仅人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更擅歌舞,通音律;又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不如敬文兄什么时候领我们去做做清宁姑娘的入幕之宾,如何?!”

“得,得,得!楚兄我劝你还是少作些孽罢!你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莫非我还不知晓?!这些年来,你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祸害的姑娘还少吗?!还是积点德,免得有朝一日踢到铁板,报应到自己头上。”说罢,薛敬文又笑着对宁儒熙说道。“宁兄你刚从京城回来,也许还不知道。我们这位楚大少爷,在江南这带可是鼎鼎有名的主!”

“天珩兄叱咤江南商界,是手握江南一带经济命脉,家喻户晓的角色。”宁儒熙不以为然的说道。“出名自然在情理之中!”

“此名非彼名!我们楚少那是花名在外!举凡提到他的名号,简直是妇孺皆知。就凭他这张人神共愤的皮相和一掷千金的豪气。那家青楼姑娘不是趋之若骛呀!还需要我们为他穿针引线不成!”

楚天珩唇角微微一勾。半眯了眼。绽出一抹慵懒而邪肆地笑颜。正欲开口。却被湖岸上一声略带讥讽和不屑地轻“哼”声打断。抬眼望去。金桂飘香地湖岸。一个身着天蓝色长衫。手握书卷。眉目清秀干净却略带些脂粉气地年轻男子。正肆意打量着他们。饶是隔了老远。楚天珩也能清楚地看到他黑白分明地瞳仁中写满了不屑一顾!

谢子诺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地灰尘。收起湖中空无一物地钓竿。有些遗憾地望了望夕阳余辉笼罩下地远山。碧水。可惜了东湖这大好地黄昏风光。竟白白被一群纨绔子弟给糟蹋了!罢了。既然已失去兴致。不如归去!要是回晚了。又会被二个姐姐找麻烦了……

瞄了一眼画舫上那个半眯了眼。笑意盎然。浑身上下却散发着危险气息地男子一脸悻悻地样子。谢子诺不由得心情大好。楚天珩是吧!楚氏家族新一代地掌舵人。俊美无俦。风流成性。商场上地鬼见愁。青楼中地万人迷;江南一带地名门望族千金小姐心中一致认同地乘龙快婿。她家两个美艳如花地姐姐心中爱慕和暗恋之人……为了他地一个微笑。她们甚至可以奋不顾身飞蛾扑火……

不过。那又如何?!尽管江南佳丽地前三甲。有两名都落在了自己家地两个孪生姐姐身上。尽管她们亦是红颜倾城。不凡诸多地爱慕者。楚家少奶奶地宝座。仍是不可能落在她们谢家。谢氏经营地不过是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地小小商行。长久以来。只在一干规模巨大地商家中摇尾乞怜。求得生存和发展地空间。

自古以来。名门望族。高门大户儿女们地婚姻。皆是讲求门当户对。利益地叠加化和最大化……以谢家在商界地地位。就算谢家二姝获得了楚家少爷地青睐。她们至多也只能获得一个妾地身份。如此而已!

看着天蓝色地身影渐行渐远。楚天珩心中不由得一阵好笑。那孩子。不。那丫头。居然在临走之前抛给他一个挑衅地眼神。难道传说是假地?抑或是自己地魅力倒退了?居然被一个青涩得毫不起眼地丫头无视。不是说。江南女子。十个中就有九个是他地爱慕者吗?难道他居然运气那么好。正好碰见了唯一地那个意外?!

可是,她眼中的自在、安宁和随意,为什么竟让他生出一份莫名的向往?!不应该啊,象她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值得他羡慕的!呵呵,一定是自己醉了罢……望着笼罩在紫红色晚霞中神秘而静美的东湖,楚天珩暗自自嘲道。

“对了,楚兄,上次醉酒后在茶楼大肆玷污你名声的谢氏商行的老板谢章华,怎么没见你有反应?这可不象是你的风格!”薛敬文挑了挑浓黑的眉毛,不解的问道。

“急什么!你没见到猫抓老鼠之前,还会戏耍一番么。”楚天珩回过神来,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的笑道。“天罗地网早已布下,我就等他自投罗网了!”

第二章何须浅碧青红色

东湖边有一大片桂花林,每到暮秋时节,淡黄色的桂花星星点点如繁星密布开满林间。隔了老远,都能闻到馥郁香甜的花香。谢子诺想起小时候母亲做的桂花茶和桂花糕,不由得一阵怀念。自母亲两年前去世,她便再未吃到如此美味。此刻,心之所至,不觉得缓下了脚步。边走边采摘新鲜的桂花。

一时忘性,及至天色黯淡下来,她方才发觉。心中暗呼糟糕,她急急忙忙地往家赶去。朱红色的高大木门,青的瓦,灰的墙,精细流畅的线条。这样的家,美则美亦,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至少,她是感觉不到的!

总有一天,她要离开这高墙大瓦,飞向外面广阔的世界。一边想着,谢子诺一边蹑手蹑脚地往后院走。及至走到她房间的门口,四周都是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谢子诺不由得拍拍胸脯,心情一阵大好。看来,今天谢千仪和谢千芊不知道被什么事情缠住了,都没功夫来找她麻烦!

得意来得太早,她唇角的笑意尚来不及散去,就听到一阵冷冷的喝问:“子诺,这么晚了才回家,到哪去了?”听到声音,谢子诺身上的汗毛乍起。敢情她今天出门忘了看皇历,一向忙碌得不见人影的父亲怎么有空在家?

闺房的门被轻轻打开,身着浅灰色锦服的谢章华正皱着眉,负手而立。站在他身后的两个穿同色系朱砂罗裙,冰肌玉骨,婀娜多姿的女子,不正是平素老与她过不去的两个姐姐。低头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脚尖,谢子诺悄悄的翻了一个白眼。她就知道,这两个女人是没那么容易放过她的!可是,该怎么办呢?父亲可不同两个姐姐,这一关恐怕没那么容易过……

“爹爹问你话呢!”大姐谢千仪不耐烦的喝道。“你半天不说话,难道是想藐视爹爹不成!”她就是不明白,为何明明每次都落在下风,她依然能自得自乐;为何除了她那死去的娘和没什么时间关心她的爹,全家人都不待见她,连家里的丫鬟都不把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她依旧活得自由自在!她讨厌她一副聪明伶俐,对什么事情都了然于心的样子;讨厌她淡然,低调,对任何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甚至讨厌她那双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眸子。不知道为何,她总想要打破她那副平静如水的容颜,想要看看她惊慌失措的狼狈……

一直低头沉默着的谢子诺看见自己手中用绣花丝帕包好的桂花,不由得急中生智。“爹爹,秋天到了,孩儿只是想起往年爹爹每到这个时节,都有桂花茶喝。自母亲去世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替爹爹拾掇了。所以今天亲自去东湖边采摘了新鲜桂花,想着替爹爹泡一壶桂花茶!”幸好她刚才机灵,将鱼竿藏在了府外,不然此刻这番说词恐怕是过不了关的。

谢子诺的母亲是谢章华的二房,也是他嫡亲的表妹。虽自幼青梅竹马,却碍于美貌善妒,家世雄厚的大房。两人的感情一直都是淡淡的。此刻谢章华见她声音轻若蚊蚋,一脸怯怯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已过世两年多的妻子,从小,他表妹就聪慧透彻,这些年,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她,本想着来日方长,日后可以慢慢补偿她的。没想到她却走得这么早!

一念至此,谢章华的心不由得软了下来。叹了口气,他的声线已经放软。“过来!”谢子诺心中一喜,微抬了头,飞快的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情知今天这关已然过去。谢章华并未注意到这点,可她的这一小动作,却落在了两个时刻关注着她的姐姐眼里。两人相视一对,都恨得牙痒痒的。却心知此刻不能拿她如何,只得恨恨的向谢父行了个礼,找了借口悻悻离去……

“诺儿。”对自己最小的这个女儿,他一向是关心甚少的。除了要打理商行外,很多时候,他也要迫于大房的淫威。加之她与自己国色天香的两个大女儿相比,出落得实在只能算是一般。容貌谈不上出众,清秀而已。整张脸上,惟有一双清冷包容,澄静透彻眸子,让人一见就无法忘怀。连他也不明白,为何她小小年纪,那双眼,却有堪破世事的智慧与光芒。哎,女孩子,太过聪明了,也未必是件好事。“这些年,爹爹让你们母女受委屈了!”

谢子诺微敛了眼睑,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掩盖了她内心的风云起伏。“爹爹言重了,您并不亏欠诺儿什么。这些年,诺儿过得挺好的!”为人子女,父亲无论怎样对待自己,她都不想抱怨什么。可是,父亲那些年对母亲的亏欠,却一直让她耿耿于怀。虽然母亲一直说她是心甘情愿的!但在她小小的心里,总有一层阴影,挥之不去。

“哎!”见她如此,谢章华不由得得轻叹了一口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缓和这些年父女之间淡漠的僵局。恐怕不是一朝两夕能办到的事情。“你年纪也不小了,过了年,就十八岁了。若是平常人家的姑娘,早已嫁作人妇。奈何你头上的两个姐姐……哎,赶明儿,爹爹帮你留意一户好人家!”这个家,恐怕终究不是她的出路。如若能让她嫁得佳婿,也算是对她们母女的一种补偿了!

谢章华说完再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谢子诺,却终于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谢子诺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唇角的那抹笑颜渐渐凝固了下来。为什么要在她习惯了被漠视的时候才来关心她?为什么要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为什么要在她下定决心离开的时候来动摇她?

不,她已经不需要这些所谓的温情!她一定要离开这个囚禁了她十八年的牢笼,象娘曾经对她描述那样,游走于五湖四海间,惬意的,随心的生活……至于那所谓的好人家,好相公,还是留给她的姐姐们吧!这世间的男子,要么象楚天珩那般花心;要么象她爹这般薄情。她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理想中的良人,恐怕只是一种奢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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