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雪莲惊讶地看了看罗翰,再看看脸色不变的关母,目光微转,大概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没有再吱声。
关雪峰却是有些为难:“山里可不比村里,路不好走,你这鞋……”罗翰脚上的可是皮鞋。容易打滑。

“哦,没事,我知道这里有山,来的时候预备了一双登山鞋,就在车里,不怕!”罗翰此刻很是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那行!”关雪峰也聪明,立刻同意了:“你跟我一起走,路上彼此有个照应!”

玉田村背靠大山,野林子很茂密,关家自己就承包了近一百亩的山林,用来保护野生五步蛇的生长环境,也尝试将人工养殖五步蛇野性化的试验。

进山的路得穿过村子,一路上关雪峰碰到不少人,有熟识的村民便打声招呼,有问起罗翰的,他便坦然地介绍是自家姐姐的男朋友,引得不少了解关雪莲的村里壮男对罗翰投去惊讶的一瞥。

走着走着,两人便聊起关家的这份捕蛇事业。

关雪峰年纪不大,知道的事情倒是不少:“我爷爷那一辈,村里会捕蛇的能手不少,都是直接卖给药店。到了我爸这一辈,很多读书厉害一点的都去了大城市,毕业后或者分配进事业单位,或者进了基层的机关,但凡脑子灵活一点的都走了,没有人愿意再学这捕蛇的活,到了后来,只剩下我爸和我姨父彻底学会了这个本事。

“老一辈的伤的伤,病的病,药店那又出不起什么大钱,又有生命风险,所以我爸后来也放弃了,足足有十多年没有再捕蛇,后来还是因为怕没钱供我姐和我读大学,而县里又引来了一家药材公司的大老板,说是申请了什么“骨刺贴”的专利,知道我们这里的环境适合野生五步蛇的生长,要请人专门负责看守和养殖半野生的五步蛇,给的待遇相当丰富,我老爸才一咬牙,决定重操旧业。也幸亏这些年来没有人去捕,山里的五步蛇得了缓气之机,繁殖了很多,我爸只用了三个月就赚了2万元,又吸引了我大姨父的加入。”

罗翰相当惊讶:“骨刺贴?就是那个进了中华医药典,在中央电视台宣传过的骨刺贴?”

关雪峰很意外,同时隐隐有些得意:“罗大哥,你也听说过骨刺贴的名字?”

罗翰点点头:“我以前的公司,给我们做饭的阿姨,她老公得了骨质增生,就是在用骨刺贴。据说效果不错!”

关雪峰笑了,也不再谦虚,肯定地点头:“是的,我爸每年年终时都会得县里送一盒,他给我爷爷也用过,效果是不错。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我爸才愿意将这份技能传承下去。他常常跟我说,只要捕捉适度,捉大放小,捉公放母,并且在五步蛇的繁殖期做到封林育苗,这份事业就能长长久久地经营下去,让更多的老年人得到实惠。”

“不仅如此,我爸还让我在大学里多研究些人工保护野生环境,促进野生五步蛇繁殖的资料,尽可能地给五步蛇提供一个适合生存的良好环境,免得破坏了这里的生态平衡。好在药材公司那边也有懂行的专家,每年的7月至9月会停止收购野生五步蛇,给它们一个喘气之机,但会鼓励我们进山看看,在必要的时候给产卵和孵化的母蛇一点帮助,让小蛇尽可能地成活。”

罗翰恍然,对关父的敬意油然而生——能不为一时的利益所迷惑,这位捕蛇专家还真是很有远见。

至于药材公司的做法,他倒是觉得正常。一个大企业想长长久久地发展下去,就不能只看着眼前的利益。

他目光微转:“你爸出山的时候,你姐姐那时应该还在上大学?”

以如今大学的费用,一个农村家庭,要同时供两个大学生,压力明显很大。

关雪峰不好意思地笑了,眼中充满了对姐姐的崇拜:“是的,那时我姐刚上大一。姐姐从小就表现出惊人的语言天赋,有了足够的钱,她在大一和大二时不停地学习各种语言,大三就开始就自己挣学费和生活费了,有时候还会周济我一下。所以我爸后来赚来的钱,绝大部分都是花在我身上。姐姐对我很好,从来没有怨言,所以那时起,我就天天祈祷,祈祷老天爷能帮忙,让我姐找个有点钱,有点能耐,又能疼她的姐夫。”。

罗翰笑了:“这也是全世界的父母和兄弟们的希望!”

关雪峰停住脚步,认真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感激:“罗大哥,这一次,不管我爸是怎么想,我是真的很感谢你!我爸刚抢救过来时,为了买到野生人参,我妈特地去县里向我们收购野生五步蛇的药材公司求助,但无功而返,因为他们也没有货。不得已,我妈才找上我姐,而且那时真的只是想让我姐打听下行情,不准备让姐姐出钱。我妈说,姐姐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没有人照顾,日子过得也辛苦,所以工资要留着当嫁妆的。当时我妈还说,如果这样也不行,就只有用一般的圆参了。好在,老天保佑,让姐姐认识了你。”

“老妈打完电话的第二天晚上,姐姐就带着那株野生人参风尘仆仆地回到家,说这是你送的礼物。那一刻,我看到我妈的眼角都湿润了,又是欣慰,又是感激,又是惭愧。所以我也很开心。我姐辛苦了这么几年,如今总算是有了一个好的依靠。”

罗翰讶然——怎么关雪峰所说的,和关雪莲之前所说的不一样?

他试探地提出疑问:“阿姨她,对我没什么意见?”

关雪峰先是点点头,但马上又摇摇头:“其实我妈没什么意见,说你既然是孤儿,能走动的亲戚肯定很少,刚好我姐又是那种不愿意与人多交往的性格,这方面不会有太大的冲突。不过,也不知道我爸后来跟她说了什么,她的态度就有些摇摆不定。”

罗翰心里一跳。

也就是说,问题的根源就在关父一人的身上!

偏偏关父还是一家之主,没法绕开,只能想办法去说服他。

而要说服,就要想办法找到关父反对的原因。

显然,关雪峰也是不知道的,不然,他脸上就不会这么困惑。

那么,怎么揭开这个谜底呢?

罗翰正在思忖着,脚下的路已开始缓慢上行,往前一看,宽大平整的水泥路已消失,不远处出现一片原生态的茂盛林子,显然是快要进山了,想起餐桌上的茶树菇,罗翰便好奇地问:“你们这有茶树?”

“嗯,有几棵野生的油茶树,离得不远。村里的老人有时会自己采摘下来制做茶叶,挺香的。罗大哥喜欢喝茶?”

“一般般,不过院长奶奶爱喝,我那个朋友陈啸每年都会给她送一点铁观音。”知道这茶的味道尚可,罗翰便暗暗拿定主意,等下要摘两个茶果回去种种看看。

关雪峰的大姨父柳庄是个瘦削的男人,脸上的皱纹同关父一样纵横交错,但眼神却是极其锐利,身边的青年后生是他的大儿子柳林涛,比关雪峰稍大一点,长相酷肖其父,眼神也亮,只是没有那么锐利,但脸色相当冷峻,老远走来,和关雪峰点点头打过招呼之后,看向罗翰的目光略有好奇,却也只是点点头,显然并不爱说话。

罗翰坦然地接受着他的打量,待关雪峰替双方介绍之后,便尊敬地朝柳庄见礼:“您好,柳伯伯!听说您要进山,我跟关叔叔求了求,也想跟着看看,长长见识。”

柳庄目光一闪,注意到他脚下的登山鞋,对他的恭敬相当满意:“行!路上小心跟着,不要乱跑!小峰你也一样,注意点,不要像上次那样惊了蛇!”

关雪峰脸一红:“姨父,其实之前也是一时的疏忽大意而已,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不会再犯了……”

显然柳庄也知道关雪峰是个话痨,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我们现在就走,争取晚上回来吃晚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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