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声呼唤,却道尽了陈啸此时的复杂心情。
示意服务生不得呼唤不能打扰,再把门一关,然后,罗翰便暗叹一声,尽量很平静地安抚他:“不用急,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仔细商量。”

罗翰的不慌不忙,着实给陈啸带来了莫大的安慰。他那失神的瞳孔慢慢地就多了些理智,但忧虑依然不减,脸上愁容仍在,忍不住便苦笑:“其实我也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尽可能地冷静,尽量地控制我的情绪,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会紧张,会彷徨……”

“我知道!”罗翰理解地点头:“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已经过了将近9年的富贵日子,如果让你再回到以前的困窘,你多半会排斥和害怕……!”

“不……”陈啸急急地摇头,打断了他:“我不是怕苦,我只是……”.

迟疑片刻,陈啸的眼神再度趋于黯淡:“我只是担心,芬姨这回有了孩子,在我爸面前说话有了底气,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我爸很有可能对我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好。真说起来,整个陈家,我最在乎的,也就只有我爸。你刚才没来的时候,我也仔细想过了,最坏的结果,不外乎是失去了这个资格。五柳环保集团只是在深海市有影响力,在外面却算不得什么。我有手有脚,有学历,有一年的工作经验,这些年来也存了不少零用钱,多的没有,200多万还是能拿出来的,我完全可以到外地去买一套公寓,再找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解决温饱肯定不成问题。”

“只不过,”他慢慢地坐回椅子上,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麻将台,一点一点地向最好的死党剖析着心里的真实感受,失神的眼睛慢慢地失去了焦距:“院长奶奶曾经告诉过我,回到爸爸的身边,被爸爸认可,是我妈临终前的心愿,我不想就这样轻易退出!”

“你知道,以前我一直很可怜芬姨。一个不能做母亲的女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个不完整的女人。但是现在,她怀孕了,我的感觉就突然变了。我不敢相信她能够再像以前那样无言地容忍我的存在,我也无法再用以前那种轻松无畏的心态来面对她,对于她腹中的胎儿,我反而没那么强烈的敌意。你说,我是不是太敏感,太自私了?”

罗翰很理解陈啸心里的矛盾。做为一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陈啸的性格中,虽然也有很多常见的毛病,比如做事情容易犹豫不决,不自信,对不可预见的生活会表现得有些迷茫和害怕,但是,他从来都是一个很尊重和珍惜生命的人。也正是如此,早一年来到孤儿院的罗翰才会在别人欺负陈啸时,挺身而出,竭力地保护,最终与陈啸成为互相信任的死党。

罗翰摇摇头,好言安抚:“这不是自私,这是一种潜意识的自我保护。芬姨做为一个母亲,又不是你的生母,理所当然要为自己的儿女争取最大的利益,这是她的本能。所以,你们俩必然会发生冲突。我敢肯定,她现在脑子里就两个念头:第一,好好地保护好腹中的胎儿,把其安全地生下来,再抚养成人;第二,就是在确定胎儿是男孩之后,把你的继承权重新夺回去!这不是她的错,也不是你的错,真要追根究底,就得怪你爷爷!”

老实说,当年听院长奶奶说起了陈啸生母和陈立柱的恋爱史后,罗翰就一直对那位虚荣又顽固的陈老爷子很有意见。好好的一对情侣,就这样被拆散了!

“唉!”陈啸苦恼地皱起眉头,深以为然:“就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老爷子搞出来的。当初他要是同意我妈嫁进来,眼下就什么事也没有了!现在最大的关键也是老爷子。如果他不在,争这个继承权,我还有点自信,毕竟我已经这么大了,有一定的能力,而芬姨的孩子才刚刚孕育。但老爷子现在很健康,再活个二十年也没有问题,我,”他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我实在没有把握能斗过芬姨。她有兄弟和整个家族做帮手,我却是只有你!”。

陈啸如此缺乏信心,罗翰也不由心有戚戚然。想当初,自己也一样缺乏自信,好在学习上的天赋很快就帮自己重建了这份信心,第一次考会计证就顺利通过的经历更是将这份一点一滴培养起来的信心完全稳固。

只是,眼下不能任凭陈啸继续沮丧。既然陈啸已经走到了今天,又是陈立柱的亲生骨肉,还正式以这个身份在8年前出现在公众面前,那么,眼下就实在没有必要,仅仅因为文正芬的意外怀孕就颓然放弃,将本来应该拥有的权益拱手相让。

换句话说,如果陈啸只是个养子,罗翰反而会劝陈啸就此放弃。人,有时就要有自知之明和感恩之心。

想想自己的新得异能,罗翰心中又有了底气,甩甩脑袋,竭力地抛开这种突然冒出来的软弱,正色看向陈啸:“不,现在说这话,为时尚早。胎儿要到四个月以后才能辨别性别,现在只过去了一个月,我们还有三个月的缓冲时间。而且,如果芬姨怀的是女孩,那再次怀孕,至少也要到一年之后,到了那时,如果你们家老爷子过世,你父亲真正掌大权,你的机会就更多了。你们家的老爷子虽然重视嫡庶,但也重视血脉,就算芬姨生了儿子,他可能不会支持你当继承人,但你毕竟也是你爸的亲生骨肉,他已经正式承认的亲孙子,近9年的相处,他不可能对你没有感情,也不会让芬姨把你一杆子打死。”

见陈啸的脸上因为这段分析而慢慢恢复了一些血色,眼中也多了些光亮,罗翰又道:“我且假设芬姨生了个儿子,但要长大成材,至少需要近二十年。你爸现在快50岁,这二十年里,不可能永远顶在第一线,总还需要有人帮忙,虽然芬姨有哥哥和弟弟,但老爷子绝对不会做出放弃你,却让两个外姓人进来陈家指手划脚的事。”

这话说得着实在理,陈啸是私生子,可不是什么义子或者养子,体内依然遗传着陈家的血统。或许他还比不上文正芬的孩子那般“正统”,但绝对比文家人要可靠。

陈啸并不笨,先前的慌乱也是身在庐山不知山,眼下听罗翰这一仔细剖析,心情就迅速稳定下来,似有所悟:“那依你来看,我现在不外乎是走两条路,一,竭力保住我的继承权;二,退一步,在环保集团里占据一个重要位置,守住一个地盘就行?”

“那是!”罗翰悠悠地说:“你爷爷就你爸一个儿子,而你爸目前也就你一个儿子。环保集团这么大,能容得下那么多的外姓人占据高位,难道还容不下你一个真正的陈姓子弟?”

陈啸先是松了口气,颇为意动,但马上,他又皱起了眉:“可是,如果芬姨真的生下儿子,在老爷子的支持下取得了继承权,她就有大把的机会对我百般刁难。我妈已经败给她了,我不想再受她的气,感觉上很窝囊。”

之前文正芬自知不孕,底气不足,又有老爷子压着,陈啸自被陈立柱认回来之后,她根本不敢对陈啸使什么脸色,他也就谈不上什么受她的气。

但人就是这样,初临大祸时,神采全无,似乎天都要塌下来一般。而一旦知道自己不会陷入绝境,衣食无忧时,心思就变,又希望境况能够再好一点,保留一点小小的尊严,或者再争取更多的福利。

而且,在陈啸心里还梗着一根刺——凭什么陈家在需要一个继承人的时候就可以把他高高地供起来,好吃好穿地养着,如今有了另一个选择,又可以翻脸不认人?

就是小猫小狗,养熟了也舍不得丢呢,何况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唉!”罗翰对他的心情也能理解,却又着实有些恨铁不成钢:“小啸,你脑袋怎么就转不过弯来?我虽然是说,你一定可以在环保集团里占据一个重要的职位,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必须把你所有的心思全放在上面啊!你不觉得,这次也是一个机会么?”

“机会?”陈啸疑惑地看他:“什么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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