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哥岱的话,让大厅里陷入了沉寂。
盖老军又闭上了眼睛,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盖嘉行和盖嘉运兄弟二人则相互凝视,半晌后盖嘉行苦笑一声,摇摇头便不再说话。斡哥岱说的没错,杨承烈始终是朝廷的官。哪怕那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也能够轻而易举让他们家破人亡。

至于卢永成……

高门贵胄子弟,又怎可能和他们结交?

说穿了,卢永成就算是收留他们,也是为了利用他们。

那寇书生的前车之鉴,值得老军一家深思。卢永成利用完了寇书生,说杀就杀。甚至连跟随卢永成多年的卢青,还不是命丧黄泉?盖老军,能比得卢青的份量吗?

良久,盖老军坐起来。

“斡哥岱,截杀黄七的人,是哪个?”

斡哥岱轻声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妾身让阿布思吉达前往。”

盖老军闻听,嘴角微微一翘,打量斡哥岱两眼后,笑道:“突骑施的战矛出手,一定可以马到功成。想必明天吉达就会回来,到时候你让他去拜会一下杨大郎。”

∈←,“阿郎何意?”

斡哥岱身子一颤,轻声问道。

盖老军叹了口气,“吉达武艺高强,留在我身边不免委屈。

他虽然没有说过他的来历,但我却知道,他一定有他的故事。与其跟在我身边,做个见不得光的刺客,倒不如给他找个前程。杨县尉一家虽然不是高门贵胄,但人倒也不错。大丈夫当搏杀疆场,就算战死亦不亦快哉。我想让他投靠杨县尉,也算是我的见面礼。如今杨县尉情况不妙,也许正需要吉达这样的人才。”

斡哥岱沉默了,但并没有表示反对。

昌平县大团头?

说到底就是个社团头目。

见不得光,就是见不得光……否则盖老军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待在蟒山坊,缩在这老军客栈之中。

“二郎,你明日去见杨大郎,就说我们之前的协议仍在。

大郎,你要加快安抚七坊,莫要让那些小家伙没了主心骨,再闹出什么麻烦出来。”

“孩儿遵命。”

盖嘉行兄弟二人连忙躬身行礼,而盖老军又躺下来,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斡哥岱,不知道咱们这悠闲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斡哥岱那双碧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柔情,“不管多久,斡哥岱都会在老军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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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雨。

入秋之后的雨水很凉,气温也随之降低很多。

杨守文清早起床后,拉开房门,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菩提带着四只小狗跑过来,围着杨守文打转。比之刚收留它一家的时候,菩提一家如今胖了不少,四只小狗更在幼娘和青奴的照顾下,变得圆嘟嘟,好像皮球一样。

今天的气温,估计只有十几度吧。

杨守文走出房间,站在门廊上伸了个懒腰。

人都说幽州苦寒,果然不假……看起来今年要想办法弄些取暖的玩意,否则还真有些顶不住。

虽然说杨府的房间比之普通人家的屋子好很多,可论及这保暖来,还是有些简陋。到了冬天,无非就是火盆子取暖。炭火点燃的时候倒还好,火一熄灭,屋子里的温度很快就会降下来。

杨守文在门廊上徘徊片刻,心里面已经有了些头绪。

杨守文起床的时候,天刚刚亮。

不过杨承烈已经离家去了县衙,家里面变得冷清不少。

宋安不在,杨瑞不在,杨茉莉也不在……家里面只剩下杨守文一个男丁,也让杨守文感觉到,压力倍增。

老胡头最近被宋氏拉着,改良酿酒的蒸馏器。

杨守文此前制作的蒸馏器太简陋,小家作坊里用着还马马虎虎,可一旦要铺开来做,就显得难以维系。如今,家里有杨守文做主,宋氏把更多的精力,都投放到了蒸馏酒的上面。等这个严冬过去之后,她就会开始生产,并且要尽快推广开来。

“婶娘,我出去一趟。”

杨守文用过了早餐,便准备出门。

杨氏蹙眉道:“这么大的雨,又跑出去做什么?”

杨守文则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逗了逗幼娘和青奴,便打着油纸伞走出杨府大门。

时局混乱,再加上县令失踪,足以让昌平百姓人心惶惶。

杨守文一路走来,就看到街上行人稀少。

沿途倒是不时有民壮武侯巡逻,可看上去也都是没精打采,一个个显得是有气无力。

也难怪,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就算是民壮武侯也感到迷茫。

静难军还在居庸关外,也许不用考虑。可县令王贺突然失踪,再加上陈一在和平坊被人刺杀,两件事加起来,足以让大家茫然……

杨守文来到那座酒肆,就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

他走进去坐下,要了两盘烤肉和两张蒸饼,然后坐在棚子里一边吃,一边等待。

没多久,盖嘉运就来了。

他在食案旁坐下,也不说话,只对着那两盘烤肉一顿狼吞虎咽。

杨守文笑了笑,更没有去打搅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盖嘉运吃完,然后取出一串开元通宝,放在食案上。

“我先回去了。”

盖嘉运愕然抬起头,疑惑看着杨守文。

“我什么都还没说呢。”

杨守文轻声道:“二郎今日过来,就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代我向老军转一句话:老军不负杨家,杨家不负老军……这昌平,总有咱们一席之地。”

“你这人,真没意思。”

盖嘉运听杨守文说完,也忍不住笑了。

杨守文点点头道:“过两日我会让父亲设法把你调到衙门里,这样彼此间联络就能方便不少。且先做个白直吧,事情不多,比较清闲,一个月下来也能有两百文收入。”

“好!”

盖嘉运心中一喜,连连点头。

所谓白直,在南北朝的时候,泛指诸王或镇帅出行时,夹车护卫的武士。不过在入唐之后,白直泛指官府的额外差役。这是个不入流的职务,但比之之前杨瑞的执衣,却要强上一些。至少在收入上,白直的收入要比执衣高出一倍还要多。

盖嘉运入白直,也就代表着杨家彻底接纳盖家。

而这一点,估计是卢永成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他身为高门贵胄子弟,身边的白直和执衣,再怎地也要身家清白,品行良好。似盖嘉运这种混黑出身的人,根本不可能考虑。

就在杨守文和盖嘉运会面的时候,县衙左厢里,却是剑拔弩张,火药味极其浓郁。

卢永成怒视着杨承烈,咬牙切齿道:“文宣,这好端端的人,为什么一夜间全都死了?而且都是自尽身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若是不说清楚,我绝不会就此罢休。”

返回昌平的第一天,卢永成并不知道七坊团头被抓的事情。

他在处理完了手中的事务之后,才听人说起,昌平七坊团头被杨承烈一网打尽的消息。

不过,卢永成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了解杨承烈,也知道杨承烈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卢永成决定先缓一缓,等第二天再让杨承烈把人放出来。

他需要向昌平释放一个信号,那就是你只要跟随我,我就可以保你无忧。在卢永成想来,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杨承烈这个时候,未必会为这种事情和他反目。

毕竟,卢永成挟蓟县归来之势,实力大增。

他背后有卢家支持,更有太原王氏协助,想必杨承烈也不敢反抗。

可没想到……

当他找到杨承烈,让他释放七坊团头的时候,却得到了一个消息:昨夜那七坊团头在大牢内悬梁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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