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大陆。
纪年,公元2786年。

天崩之战,七百年的烽火宣告结束。

始帝卡休斯统一两千年的大陆正式破裂为四,虚竹帝国据北,幽泉帝国据南,流沙帝国据西,沉石帝国据东。

武者的时代结束,权贵兴盛,富商猖獗。

纪年,公元3148年。

四块分裂的大陆再度繁盛,将近四百年的重建。绝对的物质终于再一次统治了整个大陆。宗教的信仰,思想的洗涤,拜的是金钱,跪的是权势。

虎毒不食子,但是人会。

繁荣的世界,陷入了兽性的疯狂。

真正的炼狱,不是沙场的刀枪炮火,而是人性的贪婪残忍。

父亲对孩子说:“请不要谈精神粮食,在你的**因为缺少物质而濒临毁灭的时候。”

妻子对丈夫说:“请不要要求我对你许下不变的承诺,就算你告诉我,这就是爱情。但对我来说,你只是用金钱买我的青春,我只是用**来还你的冷漠。”

可是,神父却只是说:“请让我向上天祈祷,祝福你们所有人,永远幸福。”

阴雨灰蒙,茅房破败,淅淅沥沥的雨水,滴打在冰冷的床榻,发出令人心碎的迸散之声。

柳星碎跪在床边,低着头,湿答答的长发紧贴着削瘦的脸颊,挡着那已哭得失去焦距的双眼。冰冷的雨水,混着苦涩的眼泪,悄然留下两道深深的泪痕。

他的父亲柳月明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半开半合的双眼怔怔地看着漏雨的屋顶,涣散的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外,雨,越下越大,凄蓝色的天空,没有电闪,也没有雷鸣。只有下不尽的磅礴大雨,仿佛要将这片大陆淹没成苦涩的海洋。

残陋颓败的茅屋,从来都挡不住风雨,却把阳光死死地锁在外头。

没有光,也没有火,幽暗的房间,柳星碎缩在湿透的衣裳里,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因为寒冷和哭泣而颤抖。

柳月明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逝,才缓缓侧过头:“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柳星碎的身子猛地一颤,双手紧紧握拳,顷刻,又渐渐松开来。

“没有。”

“呵呵,是吗?”柳月明艰难地一笑,有点似嘲弄,又有点似悲哀,“知道她为什么从我的身边离开吗?”

“知道。”

“想听我说说吗?”

“不想。”柳星碎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悲,压抑的哽咽,带着凄伤的冷漠。

柳月明看着自己的儿子,很熟悉,却又是那么陌生,仿佛他从来都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他的声音,含着深深的疼爱和内疚:“星儿,如果我走了,不要恨我好吗?”

柳星碎沉默着,依然低着头。他父亲只是无奈地叹息一声,哀怨地问道:“那么,你爱过我吗?爱过我这个父亲吗?”

恍若没有时间流逝的沉默,柳星碎回答道:“没有。”

“从来都没有?”

“没有,从来都没有。一点也没有。”

柳月明苦笑一声:“为什么?”

“你,不配。”空气就像是忽然凝固,然后瞬间破散,掉落的雨水也仿佛一直停滞的窒息。

柳月明一愣,心中狠狠地痉挛,疼痛地抽搐。随后,却又似早已猜到这个答案。

他伸出无力的手,想要抚摸亲生骨肉的头发,可是,举到半空中,却又缓缓地坠落,再也抬不起来。眼中那一颗不甘而悲哀的眼泪,终于没有滚落,随着他,带到天空之上不知是否存在的国度。

“哗!”屋外的雨放肆地下着,瓢泼如洪。

柳星碎缓缓站起身子,挂着泪痕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与疼痛,甚至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怜悯。只有无尽如海,深邃如渊的冰冷淡漠。

泪水还在不断地往外滚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床榻上永远睡去的苍老男人如果不是他的父亲,早在两年之前,他就会亲手将其斩杀。

没有绝对的恨,却绝对没有爱。

落泪,或许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无助。踏出这个茅屋的门,他就要独自一个人,面对着随时都会将他扯碎的世界。

当泪落尽,便只剩下闯荡这大陆无畏惧生死的坚定和勇气。

倾盆的大雨,足足下了一整夜,柳星碎的泪也无止境地流了一整夜。

直到布满血丝的眼瞳落下最后一滴晶莹,雨也随之停下。他拭干脸上的泪痕,留下寒霜般的淡漠。

他用床榻上旧黄穿孔的被单轻轻掩住柳月明失去生机的脸庞,走出茅屋,右手化掌,对着面前的空气破空一划。一道无形的波纹扫过茅屋,随后“蓬”的应声塌落。

“对不起,你连我为你下葬的资格也没有。”说完,便毫不留恋地转过身,朝森林中走去。

除了一堆庞大债务,柳月明再也没有为柳星碎留下些什么。就算留下了什么,他也不会要,也不需要。

柳月明直到死去都不知道,自己仅有十岁的儿子拥有着他想也无法想象的财富,还有,地位。

在森林之中兜兜转转走了约摸三个时辰左右,柳星碎来到一个充满古老气息的建筑物前。房子全是由方砖砌成,上面布满了幽绿色的青苔和藤蔓,屋顶被葱翠的枝叶盖着,古朴淡丽。紧靠着房子是一个圆柱状的尖塔,只有塔顶有一扇方形的窗口。

大陆上的人将这类型的建筑称为教堂,教堂里居住着最尊贵的人——神父。

神父,堕天大陆最稀缺、最神圣的职业。地位甚至远远凌驾于普通贵族之上,无论任何人,任何家族,都会把一个神父奉为最上等的宾客。

在这个大陆上,每一个人的能力和天赋虽然是与生俱来的,但是却不能随意运用。几乎所有能力都是属于休眠状态,不被激发就是普通人一个。

然而,世上还有另外一些人,他们的能力一出生就是觉醒状态。不需要任何外界的激发就可以任意运用,拥有这些能力的人被世人称之为“天觉者”。

自古以来,为人所了解的共有四种“天觉者”:掌握时间的“时之天觉者”;掌握空间的“空之天觉者”;掌握祝福的“祝之天觉者”;掌握诅咒的“诅之天觉者”。

这些“天觉者”极为稀少,能力也强大得恐怖。

神父便是掌握祝福能力的“祝之天觉者”。他们只拥有一种能力——祝福。而就是这种能力,却让整个大陆为之疯狂。

不是因为“祝福”这个能力有多么地逆天强大,而是只要得到神父的祝福,人们体内处于休眠的能力就会转换为觉醒状态!

这就意味着如果哪个势力得到一个神父的誓死效忠,就等同于拥有一支全是异能的超强军队!

可是,且不说“天觉者”有多么稀缺,每一个神父都是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极其傲慢的人物。花钱在家养着一个神父,耗费的金钱物质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除了极少数大财团和大势力,根本很少有人能请得起一个神父,更别说锁在家里供着。

因而,神父顺理成章地成为大陆上最吃香的职业。

柳星碎站在教堂门前,眼中总算流露出一丝温柔,眉头也稍稍舒展。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呼出。推开门,走了进去。

“老爷子,我回来了。”柳星碎的声音极是平淡,却没有了开始的冰冷。

阁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间,一个矮小的老头便急急忙忙地从楼梯上下来,久未打扫的房屋抖起漫天灰尘。

只见那老头穿着一件深黑色的袍子,过长的袖子不得不翻起好几层褶皱。双手提着拖地的长袍,胳肢下还夹着一本深红色的古书。看上去仿佛是一个苍老的小孩被套在了被单里,很是滑稽。

“哎哟,我的星儿终于回来了!”说着,老头用手抓了抓柳星碎的衣角,像是爷爷对孙子那般溺爱地责备,“怎么都湿透了?你这孩子不是淋了一晚上的雨吧?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啊!要是生病了怎么办?快去洗个热水澡,外面这么冷!我去给你做点热汤,呆会就能喝了。”

看着老头担忧的模样,叨叨絮絮地转身去为自己准备热汤,心中没由来地一暖,但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柳星碎在装满热水的木桶中泡了许久才起身换上干净的衣服,喝着微烫的姜汤,身体暖和了不少。

老头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还弥留着血丝的双眼,试探道:“你去找他了?”

柳星碎低头喝着汤,淡淡地“嗯”了一声。

老头也知道他们父子间的关系,也不好说什么,就是随意地问道:“他还好吧?”

结果,谁知柳星碎冷冷地回答道:“死了。”

老头一愣,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好。

柳星碎也不在意,静静地喝着碗里的热汤。

“你也不要太那个了,人生老病死也是大自然的法则。”老头见他快喝完汤了,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柳星碎放下手中的碗,轻轻擦拭一下嘴角,平静地问道:“老爷子,我们现在一共有多少钱?”

由于话题转得太快,让老头有点没能反应过来:“啊?嗯,哦,加上上一次的洗礼,我们现在应该有将近两千万金币吧!”

柳星碎用手指摸了摸嘴唇,喃喃自语道:“两千万金币,还不够,远远不够啊!”

“星儿,其实我觉得还是不要太急的好。太累会拖垮身子的,你现在还这么小……”

柳星碎没有等老头说完就已经站起身来,淡淡地说道:“老爷子,我有点累,先回房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说完,头也不会地朝楼梯走去。

“这孩子……”老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息。

回到房间,柳星碎没有立刻睡觉,而是打开窗口,对着雨后碧蓝如洗的天空,在胸前飞快地画了一个十字,双手交叉合拢祷告:“伟大的乌拉诺斯,请赐予我祝福苍生的能力。也请允许我以天神之子的名义,溅血世间的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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